第258章 孤寡赵山

“吭,吭。”黑瞎子不停喘着气,它是熊掌踮在下边,拼了老大劲才探出脑袋呼吸。

“哥,它咋冒出来了!”项杰战战兢兢地问。

项承咽下口水,松开扶住弟弟的胳膊,往前走了几步。

“哥!”项杰着急地喊道,“不行咱还是回去吧。”

项承没理,壮着胆子靠近,抬头往里瞧,跟黑瞎子的眼睛对上了。

黑熊看见有人靠近,在水下又是一阵折腾,水从仓口漫出来,脚下一滑,脑袋又陷到水里去。

“呼……”项承呼气,朝后摆摆手,“它出不来。”

项杰过来看了下,高兴得眼泪流出来:“哥,你真有本事。咱妈这回有救了!”

“我们歇歇,看看黑瞎子的状态咋样。”项承没高兴的太早。

虽然花费的时间比预料的多,但总归是成了。

兄弟俩找了地方,此时深深的疲惫都是涌上身体,就抽烟、说话解乏。

大概过了半个点,项承听到一阵“嘭嘭”的声响。

“哥,这啥声啊?”项杰胆子小些,在夜晚的山中有些害怕了。

“黑瞎子还在踹树吧?”项承回头看,拍拍身子站起来,“我们过去看看它怎么样了。”

此时,黑瞎子在结冰渣子的水中泡了这么久,嘴中已经不发出声响,只是一下一下地张开闭合。

它的两双前掌靠在光滑的树壁上,在又一次艰难地调整方向后,突然往里一扣,带到一个缝隙之中,脑袋也晃了晃。

两兄弟走近,还没多瞧几眼,耳中就传出细微的“咔擦咔擦”声。

“嘭!”

椴木整个地从中间破开,木屑横飞,满仓的水炸出,浇到茫然的兄弟俩身上,黑瞎子四肢呈现一个大字,顺着水流滚出来,一头撞到地上,倒着团成一个团。

这棵树早已死去多年,是棵枯树,根茎枯萎,树身也不是非常紧实。在黑瞎子不断的折腾下,竟是被活活撑开。

兄弟俩跟落地上的黑熊就差五六步的距离。

冰凉的水点子砸到脸上,项承一个激灵,拽着弟弟返身,膝盖一歪差点摔倒在地,也顾不上疼,兄弟俩连滚带爬地往下跑。

黑熊趴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脑袋,从口中呼出白气,冻得它撑起熊掌都在打颤。

黑瞎子懵逼地左右瞧瞧,浑身湿掉的毛发让它觉得很沉,夜风一吹凉意渗熊,慢慢踱步向上走,留下一个个沾水带泥的熊掌印。

而项承和项杰跑到胸膛都要炸了才敢停下,回头没看到黑熊的身影,心才稍安。

途中项杰还崴了脚,项承也没力气,背不动,只能相互搀扶着慢慢往楞场走。

“大哥,那树咋炸了呢?”项杰哭丧着脸,眼看黑瞎子半条命都要没了,猛地来这一出,他半天没回过劲来,仍心有余悸,“熊胆钱没了!”

项承心中同样不好受,沉默不语,望着夜空想,这是不是一种天意。

为什么要这样折腾他们呢?如果有能挣钱的法子,再苦再累,就是无比凶险,此时的项承也愿意去干。

“完了!”项杰突然脸色一变,“油锯没拿!得回去!”

项承拽住想要往回走的弟弟,吼道:“拿个屁!”

要是黑熊没走远,还猫在哪儿,再把人扑了咋办?

项杰抹了把眼泪,“哥,咱俩油锯都是借钱买的。这丢了还咋干活啊。”

“……先回去,明天再说。”项承缓缓说。

后面就是他们回到楞场,碰到彭一兵和赵江。因为实在是没有啥心情,所以面对把头的问话,兄弟俩也提不起劲应付。

看到赵江后,项承有些绝望的心境才活泛起来,想到把头说过,这位师傅打围是一等好手,一冬的不知打下多少肉。

连山神爷都能杀,何况是头黑瞎子呢?

此前项承和赵江没打过交道,但实在是急用钱,就起了找赵江杀熊,分上一笔钱的心思。

赵江听完,吸了口烟,盯住项承。

项承被看得有些发毛,以为赵江是不愿意,嘴巴一抿,手搭在车把手上,“赵师傅,对不住,你当我啥都没说,我这就走……”

“不是!”赵江一愣,知道他是误会了,“项大哥,我是在琢磨你想的招,挺妙的啊。”

环环相扣,费劲是费劲,但真挺安全,不用刀不用枪的。

要说他们就是倒霉催的,偏偏碰上一颗朽树,不然真能杀下一枚熊胆。

关键听项承说,他之前没打过围,全在脑袋里凭想象琢磨出来的,是个人才啊。

项承万万没想到赵江会夸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呵呵……不也没杀下来。”

项承想问问赵江能不能去杀,但他性子倔,脸皮薄,很少求人,所以半天没有开口。

赵江心里却是在合算,黑瞎子冬天泡水里挨冻元气大伤,一晚的也缓不上啥劲,危险性比其他走驼子还小。

能杀!

“项大哥,这你放心。”赵江笑道,“明天我就上那孤顶子山去,把熊磕了。”

他早些开车上山,杀完后再去上班,一点不耽搁,假都不用请。

该说不说,有车可是太方便了,所以范立这车,赵江也没打算太早还回去。开车上山打围,十里八乡的打围人都没这么大派。

“那可太好了!”项承喜出望外,“赵师傅,熊胆钱你给我们多少都行。”

要是没什么交道,赵江就会按正常的打围规矩只给上一笔消息钱。

但知道项家兄弟的状况,与他前世有些相像,赵江起了恻隐之心,拍拍他肩膀:“项大哥,这都好说,等我消息吧。”

“嗯嗯。”项承忙点头,“赵师傅,那我耽搁你了,你路上慢点。”

等他下车后,赵江开回家中,早早上炕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赵江起了个大早,见到主人的打扮,家中的狗都知道是要上山了,兴奋地嗷嗷叫。

等赵江叫上向登峰,回家收拾妥当时,外面有人喊:“赵小!”

这么喊赵江的人只有几个,赵江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忙迎了出去。

“去!去!”郭沧口中出声,驱散想要上前的大花、大青龙,手上拽着两个绳子,一条黄狗一条黑黄的狗。

两条狗都是大骨架子,嘴巴也大,眼神中透着凶光,迎着吠叫的大青龙和大花丝毫不惧,嘴中发出威胁的叫声。

郭沧紧紧地一拽挂在它们脖子上的绳子,见赵江来了,笑道:“狗我给你弄来了。”

年前的时候,赵江曾拜托郭沧去淘弄些狗,郭沧没含糊,去了趟岭南,拜访老朋友的同时寻了两条硬狗。

都没回家,先给赵江牵来了。

“呵呵,谢谢郭爷。”赵江接过绳子,原本还对赵江呲牙的两条狗瞬间把嘴闭上了。

站在旁边的赵山和郭沧点了点头,舔着嘴唇,眼神炽热地看住两条狗,

“这俩狗不认生,上山就能干活。”郭沧说道,“黄狗是头狗,香头比不上小牛,是低头香,但口硬。黑狗是硬帮腔子。”

有的猎狗养在家里,但平时谁上山打围都带着,干下来都有肉吃,就不用领进家熟悉的那个过程。

但和自家狗帮肯定还是会有磨合的。

“郭爷,你看看多钱,我给你。”赵江一边用脚拦住靠近的大青龙它们,一边从兜里掏钱。

郭沧正蹲着和小牛玩,听到赵江说话,一皱眉:“啥钱不钱的,不用。”

两人虽没有行师徒之礼,但在郭沧心里,已经把赵江当做他打围的衣钵传人。

黄狗是头狗,一般不会单卖,所以郭沧这俩条狗应该是挑帮的,估摸是其他的狗在上山时死伤,就剩它俩了。

“郭爷,一码归一码,上回的熊胆你就没要。”赵江数出十张大团结,“咋能让你又出力又出钱的,别人知道了该咋说我啊?别和我撕巴了,不好看。”

郭沧犹豫了下,还是把钱接下了。

“你要上山?打啥去啊?”郭沧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你不上班了吗?”

“啊,我去杀头走驼子。”赵江说,把项家兄弟的事情说了。

郭沧听了乐,“还真头回有人这样杀仓子,不过他俩也真是倒霉。”

顿了顿,郭沧说:“赵小啊,把我捎上呗。让我捞捞枪打。”

赵江犹豫了下,想着郭沧刚给他牵了狗,怕拒绝老爷子不高兴,而且有他和向登峰在,便答应了。

郭沧开心了,忙说:“熊胆的钱无所谓,但赵小啊,头一枪让我先开。我要没打着,你们再开,行不?”

这纯纯是犯瘾了,开枪打下猎物的那种感觉是真的畅快。

“行啊,郭爷。”赵江笑道,“那你收拾收拾,咱们就出门,我还得上班呢。”

“不耽搁不耽搁!”郭沧摆摆手,“山啊,把你绑腿和白大褂借我使使。”

“好。”赵山原本想的是自己跟着儿子去的,没成想冒出来个郭沧,但他也有所求,便带着郭沧往屋里走,翻出绑腿和白大褂来。

这时赵兰和王桂都不在屋内,赵山看郭沧打绑腿,笑呵呵地说:“郭叔啊,你看有空的,再弄两条狗呗。”

“赵小的狗不都够使了吗?”郭沧没抬头应道。

大花、大青龙、小牛、黑妞四条成狗,算上小花和进财,这都六条狗了。

加上他牵来的黄狗和黑狗,已经足足八条狗了,屯里打围的人,最多是四五条,赵江已经是两倍了。

说到这个,赵山就有些岔气,嘴紧闭憋着一股子气。

家里的狗是多,可特么没有一条认他啊!

给吃的倒是欢实,可他换上打围装扮时,狗都眼皮一抬一抬的,提不起兴趣。

八条狗都是赵江的,他老子一条狗都没有。

“不是给赵江买……”赵山笑呵呵的,“是我想要狗了。”

郭沧这才抬起头,“你要买狗?”

没等赵山答话,郭沧就说:“都有赵江了,你还打啥呢。要馋肉了,赵小厉害,啥干不下来啊?”

赵山一愣,看着他兴致勃勃地把脚尖在地上蹬蹬,心里那个气得,寻思那你这把年纪了咋还想打围呢?

其实郭沧也知道是赵山咋想的,但他愿意为赵江费劲折腾狗,却不想为赵山淘弄,说的也是表达拒绝。

到底还是关系不到位。

“行啦。”郭沧把白大褂一披,往墙上贴的杀虎奖状一指,“家里都有炮手了,你就擎等着享福吧。”

他比赵山大上一辈,说这话怪怪的,但郭沧说完,对赵山笑了下就转身出屋。

赵山的脚趾头紧紧扣在一起,望着屋外,自己低声地说:“不给我牵线拉倒!开春的,我养老虎崽子打围!”

不知咋的,他突然有点想他爹了,至少老赵炮打围从来都带上他,不像亲儿子那个丧良心的要当他老子把头。

“臭小子!”

赵山骂骂咧咧的,独坐在屋中,突然有种孤寡老人的味道,想了想,他转身出屋,去跟黄狗和黑狗培养感情去了,偷家!

赵江开车,郭沧坐副驾驶,向登峰带着狗坐在后车厢,赵江一脚油门往孤顶子去。

虽说郭沧牵来的两条狗不认生,但和自家狗帮不熟悉。家里掐起架来还能泼凉水弄开,要是在山里干起来,哪怕起先是单对单,最后也肯定是一帮对一帮,那就麻烦了。

所以还是先拴家里养上些时日,让它们熟悉些再说。

因为郭沧想开枪,赵江就把他那棵五六半给他,自己使机枪管。

车开到积柴道上停下,赵江手上五条绳,拽着大小花、大青龙、黑妞和小牛往那椴木仓子去。

到了地方,赵江一看,果然是一片狼藉,水桶和锤子啥的散落一地。

“哥,油锯找到了。”向登峰说。

“嗯,先拿着吧。”这是人吃饭的家伙,赵江怕放这里被别人捡去。

赵江看着黑瞎子留下的熊掌印,一松链马扣,五条狗叫嚣着,浩浩荡荡奔出去,踏出成片的雪烟,直往坡上去,一溜地就没了影。

狗开声,说明这黑瞎子还真没跑太远。

此时在坡上窝风处,黑瞎子正靠着树坐地上,用舌头不断地去舔熊掌上结着的冰疙瘩。

黑熊身上还带着冰渣子,冻得它发抖,听到狗声,它四掌一落往山顶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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