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品
意识到自己亲手将他们之间的关系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后，宋今词才尝试着将顾河洲从脑子里挤出去。
这是个很漫长且痛苦的过程，将近十年的陪伴和成年后的那些隐秘的喜欢并非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忘记。
而且她还需要顾河洲的帮助，对方的不计前嫌和大度更显出她的不成熟。
宋今词很少有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的时候，如今她为自己的鲁莽感到了后悔。
也许她该庆幸自己要去京市念书，跟顾河洲之间的交流又变得少了起来，因为她触碰到了禁忌，除开成绩和奶奶也很少同顾河洲联系。
她和顾河洲大概也不会有任何超出资助人与被助者关系的交集了。
读研的时候可以领到研究生补助和导师派发的经费，这两笔收入已经可以覆盖她读研期间的全部支出。
宋今词和顾河洲说明了情况，那边只是淡淡嗯了声。他好像总是这样的，永远得体永远疏离，她的情绪大概在他那里引不起任何波澜。
“奶奶还好吗？”
宋今词顿了顿，讲到奶奶总是亏欠更多，她自己跑这么远念书，奶奶的事都是顾河洲找人在处理，资助人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好的过分了。
“好的，还跟以前一样。”
宋今词也应一声，说完便没有话了，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他们之间的话题永远都只有学业和奶奶的病情。
那边沈默宋今词也没再说下去了，她说了再见便挂断了顾河洲的电话。
宋今词叹了口气，京市的雾挺大的。
又是一年春，快要放寒假的时候导师王建峰很热情地组了个饭局，来的都是他带过的研究生，有在读硕士也有在京市其他院校读博的，一个电话过去，聚在一起竟然也凑了两桌。
王建峰坐主位，两杯酒下肚酒就红光满面，他又干了一杯：“我先干了啊，新的一年祝大家科研顺利。”
徒弟们就纷纷敬酒，喝不来酒的女孩子就喝柚子水，王建峰上了年纪就爱关心自己徒弟们的终身大事，他把在座的单身的全都点了一圈，重点批评几个没有对象的博士生。
“也不要只想着学习，你们中大部分要继续做科研，别因为学习就不处对象了啊。”
“少说两句吧，”王建峰的老婆刘芝就坐在他旁边，见他越说越没边拉了下他，“你把人孩子说不好意思了。”
王建峰喝了点酒也敢跟老婆顶嘴了：“我这是关心。”
这一顿宾主尽欢，刘芝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盈盈地坐丈夫身边。
王建峰把单身的年纪大点的徒弟点过一轮又注意到了宋今词，便没忍住问道：“今词呢，今词还没有吧？”
宋今词摇摇头。
王建峰见状来了兴趣，人都坐直了点：“你看看这里有没有合眼缘的？你师娘那里还有几个刚保进来的博士，改天我把他们资料弄过来，智商肯定没问题的，你挑挑看。”
宋今词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场面，她不知道说什么，想拒绝，又怕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导师下不来台，她仔细地思考要怎样回答，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耳朵却先红了一圈。
最后是坐在她斜对面的沈源先开了口，他比宋今词要大两届，开了年6月份就要毕业了：“学妹还小，不着急。”
王建峰顿了顿：“今词今年几岁啊，二十三？”
哪怕在放松的场合，宋今词的回答还是官方，她坐直了点：“24，覆读了一年。”
“那确实还小，”王建峰哦了一声，“还小的。”
这个插曲就算是过去了，宋今词拿着勺子感激地看了看沈源，后者冲他露出个笑来。
一顿饭吃到晚上八点，王建峰喝多了被他老婆搀扶着上了车，大家也各自散去。
宋今词背着包往餐厅外走的时候被人从后面叫住了，她回头就看到沈源跟上来：“学妹，拼车回学校吗？”
拼车还省掉一半车费，宋今词没理由拒绝，因此欣然应允。大概是为了避免尴尬，上车后沈源就问她本科哪念的。
“海城，”说出海城的时候难以抑制地想到了海城的顾河洲，她顿了下，“你呢。”
“十里洋场啊，我还没去过海城呢，外滩是不是特别繁华，”沈源挺健谈的，“我是北方人，本科在津市念的。”
……
那天之后和沈源碰到的次数似乎多了起来，在食堂里打饭能碰到，在图书馆自习能碰到，去操场夜跑也能碰到。
宋今词品出些不同寻常的意思来，她没有明确拒绝，沈源随手买下校园里自助售卖的水培玫瑰时她还在想，能不能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忘掉顾河洲。
她收下了那支装在透明塑料杯子里的5元玫瑰。
沈源的表白来的实在毫无新意，像最烂俗的偶像剧，他邀请她去游乐场，然后在摩天轮转到最高处的时候告白。
平平无奇的丶直男的求爱方式，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支没有外包装的迪奥，外壳有一处掉漆，宋今词想到她在二手群里看到的那支十块出的迪奥。
“宋今词，可以和我交往吗？以后补贴给你一半。”
沈源表白的时候整体挺流畅的，他带着理工男的那种黑边眼镜，看上去挺老实的，不过宋今词感觉他也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反而是看到大家都有了对象，想要快点脱单罢了。
喜不喜欢宋今词其实是能感受到的，毕竟她跟顾河洲告白的时候是语无伦次的。她有过真正的心动，便知道装出来的有多漏洞百出。
宋今词没有说好与不好，她很冷静地看着外面缩小的世界：“我再考虑考虑。”
表白没有立刻被答应，沈源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不过路过花店的时候，他还是给她买了玫瑰花。
回到寝室后，宋今词看着那束配色艳俗的打折黑底红玫瑰和二手迪奥口红，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发了条仅顾河洲可见的朋友圈。配图是加了滤镜的玫瑰和唇膏，图片处理后看起来高级了许多。
像昂贵的新货，其实是随意的廉价品。
修剪干净的指头在屏幕上点了点，她迅速配文：有人送我玫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