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情起2

夜深时, 陶芓湉早累了,眼皮打架,脸沾到枕头时差点撑不住, 险些一秒入睡。

边星澜像是要把分离的每夜补偿回来, 多少次都不够,直到陶芓湉最后威胁“我真的生气了!”,边星澜才收手罢休。

枕头的气味熟悉而陌生, 有边星澜的味道。

陶芓湉轻轻嗅了嗅, 疲倦的神经又变得亢奋,忍不住翻滚,将自己浸在这气味里。

陶芓湉滚了两圈, 腰就被揽住, 被抱进温暖的怀抱中。

“别闹了, 快睡觉。”边星澜将唇贴在陶芓湉耳边, 声音很轻。

振动传到耳尖, 酥酥痒痒。

陶芓湉挣动几下, 翻个面正对边星澜, 调整好睡姿, 才打着哈欠闭上双眼, “晚安。”

“晚安, 小桃子。”边星澜低下头,轻吻陶芓湉的额头。

不久后,怀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边星澜仍睁着眼, 视线落在陶芓湉的发丝上。

陶芓湉紧缩在怀中, 手掌覆着的背脊微微起伏, 一切都是真而踏实的。

可边星澜无法入睡。

陶芓湉明明已经睡着, 他仍然轻轻拍着背,像从前一样哄着陶芓湉入睡。

陶芓湉睡着时的呼吸声不小,因为嘴唇会无意识微张,呼出热气,那些热气打在颈间,极度温暖。

怎么这么可爱。

边星澜从前总是安静地动心,偷偷在夜里捏陶芓湉的脸,但现在他不想这样做了,他要等到晨曦时,等到陶芓湉睡醒,再去捏那软乎的脸蛋。

边星澜闭上眼,嘴角带着笑意,想收紧手臂紧紧抱着,但又怕将陶芓湉惊醒。

月光照进窗,窗外的草坪一马平川,再不是蜿蜒的迷宫,屋外很安静,风吹之时,也不会有鬼魅低语般的沙沙声。

对于迷宫,边星澜曾有种偏执强迫的渴望,初时,那是让他无比恐惧的东西,后来却成为了保护他的盾。

他是私生子,但却不同于一般的私生子。

边星澜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最幼时的记忆就是父亲死了,他和边黎一起穿上黑色小西装,站在棺材前向客人鞠躬问好。

千冰,和名字一样,边夫人是个冷漠且高傲的人,养出来的边黎有一点烟火气,高傲却一脉相承。

边星澜幼时最怕屋外的迷宫,总觉得里头有怪物,特别是当夜风吹响灌木时,他总会躲在被子里,捂住耳朵。

他也怕独自回家,如果司机没有接他,他就必须在夜里徒步,在硕大的迷宫中穿行,理所当然地迷路。

和其他私生子不同,他不会收获打骂管教,他只会收到千冰高傲的轻视,以及边黎偶尔“善良的施舍”。

听闻他害怕迷宫,边黎会大发慈悲地让司机接送他,但如果司机“不小心”忘了,也不会有人在意躲在角落的他。

但十三岁以后,边星澜再也不会害怕迷宫,渐渐认为那是保护他的盾。

那日边黎的朋友来家里作客,牵了只烈性的罗威纳犬,那只狗体型极大,嘴上戴着止咬器。

傲慢与恶劣是这些世家子弟的通病。

所以见到边星澜时,他们理所当然地捉弄,问边星澜想不想和小狗玩游戏,玩小狗追人的游戏。

边星澜勾起笑拒绝,但狗绳依旧脱离了手,那只罗威纳犬向他奔去。

他慌不择路地逃,逃进迷宫里,躲在角落,以为只要这样,那只狗就不会追到他,却不知道狗只用嗅一嗅气味,便能知晓他在哪里。

当那只狗找到他,而他身后是死角时,边星澜一度以为自己会死,会被那只狗活生生折磨而死。

戴了止咬器的烈性犬无法咬人,平常应是受到虐待却无法反抗,现在见了软弱的边星澜,便不停用爪子折磨他,将他的手臂和腿挠得全部是血。

折磨持续了很久,久到边星澜以为他快死去,直到意识尽失。

后来,他被尖锐的疼痛惊醒。

鼻尖萦绕着酒精味,边星澜躺在沙发上,佣人将酒精一点点擦在伤口。

而千冰站得极远,似是对他身上残留的狗骚味感到恶心,干呕着说:“脏死了,带他去洗澡。”

打过疫苗,再加上夜夜噩梦,边星澜一直高烧不退,住在医院里。

好几日不见,听闻他住院的消息,林殊在某天翻墙从学校出逃,来看看自己的头号马仔因何故而缺席。

“你被你家的老巫婆抓了?”林殊一见他便惊讶地问。

边星澜仍很恐惧,抓着林殊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了好些话,还求林殊救救自己。

但林殊听了,非常不解,皱起眉说:“那狗都咬不了人,你怕它作什么?它抓你,你就拿玫瑰枝戳瞎它啊,他们要是怪罪你,你就说是我教的不就得了。”

当然,最让林殊不解的,还是边星澜怕迷宫这件事,“况且,难道你不知道,只要用手摸着迷宫墙壁,一直往右或往左走,就能走出迷宫吗?”

边星澜确实不知道。

他浑浑噩噩过得像个怯懦的傻子。

出院回家之后,他试了林殊说的方法,果真顺利地走出迷宫,再也不用靠运气,虽然那会花上好几个小时。

渐渐的,边星澜再也不怕那迷宫,反而会主动躲进迷宫里,逃离边家主宅,反正他总能找到出口。

因为这件事,四肢上留了好些疤痕,那些疤深而丑陋,黏在皮肤上,像是肮脏的毒蛇在爬行。

随着年岁增长,边星澜总在想这些疤什么能消退,夏天再热,也要穿着长袖长裤掩饰,直到林殊又一句不解的“你就不能去做祛疤手术吗?”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

在林殊眼里,他估计是个无比愚蠢且无用的蠢蛋。

边星澜一直想不通,林殊为什么要做他的靠山。

所以他总爱用犯贱的行为,一次次试探林殊对他的忍耐度,把自认为好的东西,献宝似的送给林殊。

林殊对他的忍耐度似乎趋于无限,但边星澜不信,他必须时不时试探,惹得林殊快要打他才收手,因为那样才能感到安心。

手术之后,那些疤痕杳无踪迹。

可尽管皮肤光滑,没有粗糙的突痕,边星澜总觉得那些疤还在他身上,很脏很恶心,带着难闻的狗骚味,无法消去。

不过比起那些早已消失的疤痕,边星澜更厌恶自己。

他厌恶自己在外时戴起的轻浮面具,厌恶自己左右逢源的嘴脸,厌恶自己随波逐流的讨好。

而最让边星澜厌恶的是,那些轻浮行为好似已经渗透进骨髓,成为他真实的一部分。

他不讨厌性,不讨厌烟与酒,他耽于纸醉金迷与酒池肉林,他渐渐与那些世家纨绔融为一体。

唯一不同的是,因为那只狗,他很爱干净。

边星澜记得南影的每一个艺人,包括陶芓湉。

陶芓湉本没有资格留在南影,但因为档案上漂亮的公式照,以及“私生子”的身份,边星澜破例将其留下。

第一年里,边星澜没有到注意陶芓湉,因为他的世界里有太多光鲜东西,直到年会上,陶芓湉穿着衬衣出现,被谢兆缠住。

换作是别人,边星澜不一定会主动解围,甚至搬出林殊威胁。

但或许是被那身心机的装扮迷了眼,边星澜总觉得,如果他不出手,就没有人会来保护陶芓湉。

其实,如果陶芓湉不主动提包养,他也会将陶芓湉留下,因为那张脸实在让他心痒,比静止的公式照生动太多。

特别是那双杏眼,无辜懵懂却又招人,睫毛挥动时好似在说“只要亲一亲我,我就会是你的”。

与想象中不同,陶芓湉竟然很坦诚,真诚得像颗未雕琢过的玉,而他能在那玉上随意雕刻,雕饰出他想要的纹路。

桃子的滋味总是很美妙,随便一咬,空气中仿佛能浸满桃汁的香气,掩盖掉他身上那股恶心的狗骚味。

理所当然的,边星澜拿出万分耐心对待陶芓湉,比对所有人都要温和,哄着睡觉,抱着轻吻,像是在呵护偶然得到的宝贝。

好可爱。

无数个晨曦,边星澜睁开眼后,看着怀里呼呼大睡的陶芓湉时,都会这样想。

他们的关系在新年时发生了质的变化。

将秦渝池送给林殊时,边星澜没什么顾虑,只觉得适合,认为林殊一定会喜欢。

但真当林殊动情,边星澜又感到失落,仿佛他本该待在林殊考虑的第一顺位,现在却被往下挤,落到第二顺位去。

当然,更让他焦躁的,不仅是翌日要回边家,还有一种失落造成的恐慌感。

林殊都已经找到了爱人,那他呢?

他会一直流连人间,放纵自我,到死都活得像个纨绔,浑浑噩噩吗?未来的几十年里,他都要像现在这样活,毫无变化吗?

带着这种恐慌,边星澜迫切需要温暖的拥抱,想见到陶芓湉,想去捏捏那可爱的脸蛋,让自己安心。

月光中,陶芓湉乖顺极了,无论他有多过分,都乖乖接受。

被这种温暖的纵容包围,鬼使神差间,他做了个冲动的决定,带着陶芓湉回边家,仿佛这样能为他增添一丝反抗的勇气。

第一次顶嘴反抗,过程之中很亢奋,结束之后却疲惫到无力。

因为千冰不会在乎他,边黎也不会理解他,他们依旧高傲冷漠,一切都不会有改变,只有他破防,还当着陶芓湉的面出糗。

一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让边星澜厌恶,包括他自己。

那股狗骚味又袭来,浓郁难闻,催人泛呕,他必须要将除菌剂倒满浴缸,才能将这气味压制。

他疯狂地抽烟,让尼古丁拖拽神经,堪堪保持清醒与理智。

笃笃笃。

门被敲响时,边星澜拿开烟,稍作犹豫。

许是因为寂寞和自厌,他迫切需要陪伴,所以他让陶芓湉进了浴室门,尽管这样可能会吓着他的小桃子。

但陶芓湉并没有被吓着,反而面色平静,边星澜起了坏心,故意朝陶芓湉吐一口烟。

陶芓湉被呛得轻咳,眉眼间透出娇滴滴的不满,边星澜失笑,这才将香烟摁灭。

陶芓湉其实不止脸蛋可爱,某些行为也很可爱,比如睁大眼睛好奇地观察他,比如总是嗅他身上的气味,且不加掩饰。

陶芓湉将身体往下俯,鼻尖离水面只差一厘。

边星澜总觉得这水很脏,里头全是狗骚味,便直接将陶芓湉拽起来,不让嗅。

“哥哥,你觉得我是脏东西吗?”倏地,陶芓湉问了这么个问题,没头没尾。

“当然不是。”边星澜下意识答道。

“嗯,我也觉得你不是脏东西。”陶芓湉盯着他说。

头一次,边星澜奇异地觉得那狗骚味减淡了些,不是被其他香气压制,而是在缓慢地消减。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吻下去,让陶芓湉一遍遍说那句“你不是脏东西”,他们唇齿交缠,紧紧相拥,仿佛是这世界上最相似的灵魂。

尼古丁和除菌剂不会让他感到干净,但陶芓湉可以。

看着那双漂亮真诚的杏眼,吻上去之前,边星澜想,陶芓湉必须是他的,且必须永远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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