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面时, 林殊照例送他去机场,在进了机场后,他依然站在单向玻璃后面, 偷偷看林殊的车。
林殊这次没立刻离开,而是坐在车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指间夹着烟,手臂垂在车窗上。
他的出行工具早变成了私人飞机, 每次登机也在一个固定的小机场, 这里清冷无人,没人会来打搅他。
秦渝池隔着玻璃等, 等着林殊驱车离开。
因为呼吸,玻璃上时不时沾着水雾,视线模糊时,秦渝池伸手擦掉雾, 掌心也沾上水痕。
半晌后, 车子终于启动,在冷风中离去。
秦渝池转过身,背靠在玻璃上,倏地有种无力感。
他不知道林殊在想什么, 林殊也从不知道他的心理,他们之间总是隔着玻璃,就像现在这样。
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一直隔着玻璃,保持现状, 刻意忽略伤害和苦痛, 也不去做任何承诺, 直到死为止。
秦渝池垂眸望着地面,几秒后起身,朝登机处走。
机场外冬风声渐小,那是暴风之前的须臾宁静。
进组的第三天,警察就联系到他,将他带回B市,问他11月3日凌晨时,林殊在哪,他又在哪。
秦渝池觉得荒谬,林殊根本没和陶芓湉见过几次面,怎么可能会去杀陶芓湉?林殊就不可能做这种事。
警方的说辞是在陶芓湉家里找到了凶器——林殊家常用的刀,刀柄上全是林殊的指纹。
但警方也说了,现在也只是审讯调查阶段,如果林殊真的无罪,他们会在72小时内释放林殊,并不会冤枉林殊。
秦渝池无数次解释,如果林殊那天凌晨醒了,那林殊会做的第一件事是找他,而不是大老远跑到陶芓湉家里去。
可无论他怎么解释,他那天凌晨确实出门了,监控里显示他开着车去见陶濯,客观上根本无法证明那段时间里林殊在哪。
他半夜出门,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
林港在同一天接到消息,彻底慌了神。
林港根本不在乎谁死谁活,而是真的认为林殊杀了人。
林港只怕林殊被指控故意杀人,牵连到自己的公司,便直接找医生伪造了精神分裂的诊断证书,在大半夜时将林殊捞出来。
而在林殊被转移到安宁精神疗养院的第二天,舆论发酵,彻底引爆,相关的词条霸在前排,撤下一条又有新的顶上去,怨声载道。
【精神病又背锅!林氏首席执行官林某杀害演员陶芓湉,却因一纸诊断证书得以逃脱。】
【心理疾病真好用,杀人也无需偿命,只要一个病就能脱罪。】
陶芓湉这一生都没有这样的热度,演的戏也不温不火,粉丝都没几个,而人生里最高的热度,竟然是在死后。
生前无人在乎,死后却有无数人哀悼,为其不平,当然其中少部分是林祈芯买的水军,另一部分是乌合之众。
陶芓湉的尸体在死后第二天就被陶家火化,接着才去报警,若说陶父陶母对真相不知情,秦渝池是不信的。
没有法医做尸检,只有殡仪馆工作人员写的几行报告,没人在意陶芓湉因为中毒而发红的皮肤,只注意到被划得看不清脸的伤痕,被刀捅烂的躯体。
舆论引爆的第一天,好几个南影的项目就被撤了资。
边星澜和林殊本就是一体,现在林殊出了事,舆论还控不住,林氏和南影都人心惶惶,怕林殊真的倒了。
名利场不讲情意,当你得势时,人人都巴结你,而当你忽然失了势,人人都会来踩你一脚,墙倒众人推。
林殊出了事,边星澜最不好过,但边星澜不是真的蠢人,只是见鬼说鬼话的圆滑人。
倒数第二面时,边星澜只让秦渝池小心点,无论谁说林殊的不是都先别急着反驳,安心等着林殊出来再算账,不要轻举妄动。
边星澜信誓旦旦保证,说自己知道陶芓湉的遗书在陶潋那里,无论网上出现什么消息,都让秦渝池耐住性子,不用管,这一切很快就能过去。
把希望寄在别人身上,这是他犯的第二个错误。
上天就像是专门要和他作对。
见过面的当晚,边星澜就在圣心会所被下毒,凶手叫作晓柏,是陶芓湉在圣心认识的朋友,认为陶芓湉的抑郁和死全是因为边星澜。
下毒之后,晓柏直接跳楼身亡,而边星澜因为服下超过20g的农药,很快失去意识,入院救治。
其实一把有指纹的刀证明不了什么,如果他们安分着什么都不做,林殊会在72小时内释放,警方根本不会拘留林殊,舆论也不会爆炸。
但他们都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
舆论被引爆后,谢琦君,一个常年被林殊打压的纨绔,也冒了头,用一段监控视频控诉林殊故意伤害。
监控里的画面明明白白。
林殊在某一刻忽然生气,不仅拿酒瓶将谢琦君打成轻伤,还用狠话威胁谢琦君。
监控画面中,他那时就在现场,甚至离林殊极近。
但秦渝池根本不知道林殊那时为什么生气,他就这么站在林殊身边,麻木放空,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做,任由纨绔之间斗争。
麻木不仁,这是他犯的第三个错误。
若说陶芓湉的事只是舆论夸张,根本没有有力证据,那谢琦君的指控就太有力了。轻伤报告、监控视频、人证物证,每一样都没有作假。
打人就是不对,何况将人打得满脸是血,就算是世家子弟之间的斗争,林殊也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如果将林殊接出来,林殊就将面临至少6个月的有期徒刑。
而如果林殊继续在疗养院“治疗”,一个月的疗程结束,医生再开一个病情好转的证明,林殊就能脱罪。
林港想都没想,直接选了后者,也正是这一选择,让林祈芯再次有机可乘。
也想用伪造的报告为林殊脱罪,这是他犯的第四个错误。
后来再复盘细想,林祈芯并没有多大的能耐,最开始只是想用舆论污蔑林殊,将林殊从首席执行官的位置拽下来。
可他们的选择让事态的发展有如神助,林祈芯甚至不需要作什么,只需要买买水军,煽风点火,抓到疗养院医生的把柄,悄无声息地折磨林殊。
秦渝池找过那医生,在林殊住进疗养院的第一周。
林殊现在算是犯人,他并不能无视规矩,随便探视。
就算是高级精神疗养院,秦渝池也觉得里面的环境不好,给那医生送了好些保值的金条,拜托医生多多照顾林殊。
而那医生也给他看了林殊在院里吃饭睡觉的照片,除了精神不济之外,林殊看起来没什么异样,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雪。
轻信他人,这是他犯的第五个错误。
高静歌和陶濯都联系不上,边星澜不省人事地在医院治疗,林氏股价大跌,南影人心惶惶,他所处的这个资本世界好似要毁灭了。
但这些秦渝池都不在乎,他只是掰着手指,数林殊到底还有多久出院。
他幻想着等林殊出院后,一定要先吃顿好的,他要亲自下厨,将林殊爱吃的东西都做一遍。
舆论愈演愈烈,大众并不像以前一样健忘,尽管警方已经发了声明,初步断定陶芓湉系自杀,但更多的人仍相信林殊脱罪的阴谋论。
那段日子里他撤热搜买水军的钱,甚至比他的片酬还高。
林殊出院的一周前,陶潋联系了秦渝池,说有事要和他说。
秦渝池对陶潋这人很戒备,因为边星澜的警告,他直觉陶芓湉身上的伤和陶潋脱不了关系。
秦渝池特意约在陶潋家里见面,说不定陶芓湉的那封遗书就在陶潋家里。
他们装着演着谈笑闲聊,说一些废话,秦渝池则是用余光四处乱扫,想找出房子里任何可以藏遗书的地方。
聊到半途,手机响了,秦渝池本不想接,却发现是林殊打来的电话。
还没到林殊出院的日子,谁在用林殊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秦渝池随意找个借口走去洗手间,警惕地问对面话,可对面什么都没说。
洗手间外传来陶潋的脚步声,秦渝池只好再试探着最后问一句“林叔叔把你接出院了?”,对面还是什么都不说。
林殊可能被林港接出院了。
一想到这件事,秦渝池低沉大半个月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很快从陶潋家离开,回了湖光山等林殊回家。
可最终,他没能等到林殊回家,只等到了林殊的死讯。
林殊怎么可能会死?
秦渝池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他心里的林殊,什么都打不倒,他还等着林殊出院,他们摈弃过去,从头来过。
他还准备......告诉林殊,他已经喜欢林殊了,尽管林殊可能会厌倦他。
他做好了一切重来的准备,林港却告诉他,林殊死了。
林殊的葬礼很冷清,甚至没有几个人来,林祈芯和林港到场,按流程给林殊下葬。
那日下着冰冷的冬雨。
秦渝池面无表情地打伞,直到林殊的骨灰彻底葬进墓地里,他一直都木着。
他不明白,怎么一个月前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就变成了一捧不会说话的灰。
每个人都很奇怪。
林港和林祈芯看起来并不难过,一个抑制不住嘴角的笑,一个像是如释重负,终于甩脱了包袱。
撕扯的神经开始断裂,冬雨落在伞上的声音尤为突出。
秦渝池望着林祈芯,敏锐地从中识出一点端倪。
“林殊的手机在你那里吗?”林祈芯走之前,秦渝池这样问。
林祈芯没答话,只是似是而非地笑着,秦渝池却从那笑里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出了墓园,医院就打来电话,说边星澜忽然醒了,急着要见他最后一面。
边星澜早已瘦骨嶙峋,脸颊瘦得像个皮包骨,没有无关风月时的风流倜傥,只余下枯槁的面容。
用高昂的药物撑一个月已是奇迹,边星澜在被下毒的当周就应该断气。
“殊,殊儿......在哪?”见到秦渝池的第一眼,边星澜就用气声缓慢地问。
秦渝池坐在床边,勉强勾起笑说谎,“早就确定不是殊儿杀的。殊明天就出院,出了院就来看你。”
边星澜浅笑着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说:“遗书......陶潋的......音乐房。”
秦渝池不知道边星澜从哪得来的消息,也许是收买了陶家的司机,再或是别的原因。
“你和殊儿......好好过。”
“你是......殊的初恋,以后......”
“我......对不......桃......”
短短几句话,边星澜却用了好大的力气去说。说到最后,边星澜已经神志不清,只是在瞎嘟囔,说的话根本不成句。
秦渝池眼睁睁看着边星澜消逝。
心电仪发出警告声,但一切已无力回天,边星澜已经耗到尽头,什么都拯救不了。
滴——
短促的警报声最后变成长回音,跳动的心跳线变成了直线。
当边星澜正式死亡,医生记下时间,秦渝池的心也跟着静了,精神被拉扯到极致,一根又一根断裂。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过得像个失智的疯子。
网上无不在对林殊的死叫好。
【死得好啊,老天有眼,杀人就该偿命。】
【天道好轮回,以为杀了人用精神病就能脱罪,没想到上天会让你烧死吧hhhh。】
......
他和林殊的事也被翻出来。
秦渝池每天自虐般地看那些评论,用大号转了无数警方的澄清公告,那些人便连着他也一起辱骂,说他是被资本家的艹烂屁股的狗。
【看着人模狗样的,www.youxs.org。】
【再给资本家洗地,你妈今天就死了。】
【B市平安,这里有疯子,快把他抓进去!】
......
他把那医生的门砸烂,闯进人家里,疯了一般找林祈芯和医生勾结的证据。
看见医生的日志记录时,他没忍住生理性呕吐了。
原来他的殊儿在那里头,别说吃饭,就连身体都动不了,每日受两次电击,还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以为自己被关在里头两个月。
他把陶潋的音乐房也砸烂,把每一幅画都撕碎,他终于找到陶芓湉的遗书,虽然那遗书并不像一封正经的告别。
他被警方关押过两次,最后都被放了出来,因为这些人都做了亏心事,不敢追究他的责任。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他就像只被上了发条的玩偶,每日在网上和乌合之众对骂,那些人骂他没妈,他骂那些人是傻逼。
仿佛只要他把精力投到和别人对骂上,他就能不去想自己犯的错,不去想是他间接害死了林殊。
林殊死后的第三周,警方终于证明,安宁精神疗养院的火灾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将烟头丢进了垃圾桶。
第四周时,林祈芯正式被抓捕,理由是侮辱陶芓湉的尸体和蓄意纵火。
入狱后,他去见过林祈芯。
林祈芯坐在玻璃对面,勾着得逞的笑,“他死前,我去疗养院里见过他,他给你打了电话,你正在和陶潋聊天,还主动挂断电话呢!”
“他的手机壁纸被我换了张特意合成的照片,手机我寄到你家里了,回去开机看看吧,绝对让你惊喜。”
林祈芯判不了多久,再过几年就能出来。
不过秦渝池知道怎么戳林祈芯的痛楚,冷眼说:“等你出来,你们林氏早完了,没有林殊,林氏今年就会破产清算,你以为你能有多好过?不过是个杂种下等人。”
林殊的手机果真被寄到了湖光山,静静躺在门口。
秦渝池抿紧唇,面无表情地亮屏,却看见了一张令他作呕的照片。
林殊就是看着这张照片死的?
秦渝池无力地坐在地上,将手机屏幕哐哐地往地上砸,直到将陶潋的脸砸碎砸烂才罢休。
嗡——
同一时刻,他的手机也响了。
秦渝池呆滞地接通电话,在听见陶濯的声音时,摁下录音。
“渝池,林殊的事,你......节哀顺变。”陶濯在听筒里说。
怎么这么久都联系不上,等林祈芯背下虐尸的罪后,陶濯就联系他了呢?
秦渝池淡淡勾起嘴角,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笑,也许是面部神经失了常。
“高静歌在哪里?在你那里?你们还在欧洲?”秦渝池冷淡地问。
沉默良久,陶濯答道:“是。”
“她自愿留在你那里的吗?”
“......不是。”
“你知道陶潋做的事,对吗?”
“嗯。”
“你知道这会害死殊儿,对吗?”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抱歉。”
“那天你是故意找我出去的,对吗?”
“抱歉。”
得到想要的回答,秦渝池嘴角的笑咧得更开,“你等着,我会让所有人知道陶潋做的事,今天他不死,那就是我死。”
“渝池......!”在陶濯的惊呼声中,秦渝池挂断电话。
秦渝池将陶濯的电话拉黑,脸上洋溢着诡异的笑,慢条斯理走进车库,启动林殊送给他的那辆帕加尼。
陶芓湉的遗书是他闯入室非法获取的,这录音也是在陶濯不知情的情况下录的。
什么都不能当作证据。
但秦渝池不在乎。
大脑皮层格外亢奋,秦渝池开着帕加尼在外晃悠,恶劣地超车,像个纨绔一般在大路上飙车,做个疯子。
无论其他司机如何骂他,他都竖起中指伸出窗外,嚣张至极,谁都不敢来撞他的帕加尼,因为根本赔不起。
等到夜晚时分,一天中流量最高的时刻,他将所有证据,以及早就准备好的长作文发上所有的社交平台。
舆论最开始爆开时,他早就没了粉丝。
所以和他预想的一样,无论他现在发什么,都有一堆人在
秦渝池嘲讽地轻嗤,连发十条微博,每一条都是【杀人犯!杀人偿命!小提琴手陶潋】
【B市平安,快来抓疯子!疯子又在发疯了!】
【受不了,直接把他的号封了行不行?】
【www.youxs.org。】
......
一条条辱骂的言论入眼,和往常一样,但秦渝池已经失去了对骂的兴致。
乌合之众。
这狗屁世界,到底有什么好活的?
秦渝池冷笑一声,将手机彻底黑了屏,丢到副驾驶上。
帕加尼在夜里疾驰,秦渝池漫无目的地开,顺着路牌一路前行,像是在找一个最终的栖身之地。
在看到“明鸿山”时,秦渝池觉得合眼,打着转弯灯便上了山。
整个山太简单,没一点刺激感,但秦渝池的心跳却很快,因为他知道这里将会是他的归宿。
帕加尼即将行到山顶。
秦渝池打开窗户,凛冽的夜风吹进来,“SIRI,播放《埃斯特庄园的喷泉》。”
“好的,已为您播放。”
叮咚的钢琴声响起,那是林殊经常给他弹的曲子,秦渝池勾起笑,在行到山顶后,更重地踩下油门。
轰鸣的油门声中,帕加尼冲出悬崖,像是蝴蝶一般起飞,再又急速地下坠。
剧烈的失重感让人感觉像是飞了起来。
真他大爷的自由。
车子坠落前,秦渝池笑着想。
但上天热衷于和他作对,更不会让他在死前让他感受自由。
秦渝池在午夜时被剧痛折磨而醒,因为一个粗壮的树枝穿过防风玻璃,直直刺过他的右胸膛,将他钉在副驾驶上,动弹不得。
明鸿山下全是大的青松,树枝比他的大腿还粗,那树枝就这么穿过他的右胸口。
秦渝池痛得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呕出一口口鲜血,那些鲜血味道恶心极了,沾在他的下巴上凝固。
他还想问问上天,他这一生里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可转念一想,他又悟了。
他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他麻木不仁,他坐视不理,他愚蠢自负,他听信他人,他任由自己陷进洪流里随波逐流。
剧痛之中,秦渝池一项项细数自己的罪过,他发不出声音,心里的咒骂却很大声。
他骂过自己,又骂秦盛和林港,他骂很多人,用以前从没用过的脏污话,连骂过他的网友也不放过。
他在黑夜中被痛醒,又在失血失温中昏过去,断断续续,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
直到一丝朝晖泄进挡风玻璃,照进秦渝池的眼睛里,他才像回光返照一般,猛地睁大眼。
太阳......
视线早已模糊了,但阳光的温暖却能唤起他神经的亢奋。
秦渝池抬起眸,定定看着初升的太阳,发了狠一般在心里发誓。
如果能再来一次,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做个麻木的人。
他会在林殊蛮横时及时阻止,他会在林殊犯错时主动接受法律制裁,再也不想着投机取巧。
他要把一切机会握在手心,不让别人有机可乘,他要将所有试图伤害林殊的人都赶走,而后他们永远住在湖光山上,相互依偎。
他要做个逆洪流而上的人,无论洪流有多可怕,无论他多么形单影只,他都要逆势而上,大不了就是一死!
口中的鲜血一汩汩往外蹦,覆盖在凝成血痂的下巴上。
秦渝池用尽全力,抽搐着伸出右手,往朝阳升起的方向伸去。
——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就好!
滴——滴——
耳边传来医用仪器的运作声,秦渝池猛地睁开眼,看向天护板上的白灯。
呼吸声很大。
秦渝池迟缓地转动眼球,四肢开始胡乱动,引得一旁的医生走过来。
“别动!”医生俯下身,朝秦渝池说,“你想要什么?要和家人视频吗?你的家人现在都在外面等你,我去把手机拿来。”
秦渝池摇摇头,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颤颤巍巍举起手,食指点在医生的掌心。
秦渝池迟缓地在医生手心笔划,一个不算难的“殊”字都写了很久。
“......殊?你要找林殊先生吗?”医生安抚道,“他就在监护室外,等你转到普通病房就能看到他了。”
秦渝池剧烈地摇头,四肢又开始不安分,差点将身上的管子扯开。
“好好好,”医生摁住秦渝池的手,“我现在去叫他进来,但你们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剩下的等你出去了再说,知道吗?”
秦渝池不闹了,安静躺着等,新一世的记忆逐渐入脑,他才恍然想到。
林殊,是不是也重生了?
重症监护的门开了,林殊穿着一身隔离手术服,戴着口罩,一步步朝秦渝池走近。
当那双漂亮的眼睛汇进视野时,秦渝池睁大眼睛,像是看不够一般,直直盯着林殊。
“你......”
林殊才刚说了一个字,秦渝池挣扎着攥住林殊的手,眼中逐渐蓄满泪,泪水很快溢出来,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真的重来了!
上天真的听到了他的愿望!
秦渝池现在发不出声音,嘴角却夸张地往上勾,抽搐着想大笑,却让眼眶中的泪溢得更多。
林殊呆呆站着,愣了片刻,而后稍弯下身,用手抹去秦渝池眼里的泪。
“没关系,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林殊淡笑着说。
而秦渝池只是摇头,眼泪不可控制,疯狂地往外溢,擦都擦不干净,嘴里虚弱地念叨着什么。
秦渝池的声音太小,林殊将耳朵凑到氧气面罩旁边听,“你说什么?”
“别走.......”
“别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