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的宿命是躲不过的。
秦渝池出现的那刻,林殊有些绝望。
他不去参加那场酒会,并不能将命运的指针拨转,改变宿命。
边星澜注定与陶芓湉纠葛。
而他也不可幸免,注定会与秦渝池相遇。
林殊将视线转向右侧,往边星澜那边看。
陶芓湉对这种环境非常陌生,小脸白着,而边星澜搂着他,手搭在肩上轻拍安抚。
察觉到林殊的视线,边星澜同他对视一眼,又心虚地躲开目光,像是做了亏心事。
果然,没有边星澜的授意,秦渝池不可能来这里。
林殊不清楚秦渝池到来的原因,反正理由不可能关于他。
《氧气》唱到尾声,音律在秦渝池进门的那刻停止。
林殊装作毫不在意,淡漠地偏过头,看向前方的男歌手。
“哟,我们公司的大影帝来啦!”边星澜声音里的笑意夸张。
“边总。”
秦渝池淡笑着朝其他人颔首,无声问好,高傲却又不轻慢,相当得体。
边星澜和林殊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正好够一人入座,秦渝池走到两人中间,正正坐在林殊右侧。
秦渝池穿着黑色的长风衣,风衣上的狼纹刺绣皆为手工所作,是最顶级的苏绣。
秦渝池的身型比林殊大上一圈,他坐在两人间实在有些挤了,左臂不自觉抵在林殊胳膊上。
不过是隔着衣服相碰,林殊都忍受不了,脑子里警铃大作,心脏突突地跳。
林殊抿紧唇,不动声色往旁边躲,抬手搂住身侧的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林殊凑到那男孩耳边轻声问。
男孩刚进圣心会所,还有些青涩,他差点往外躲开,好在及时忍住了,“林总叫我晓柏就好。”
林殊收紧手臂,将晓柏搂得更紧,“从现在起,你靠在我怀里,尽量表现得亲近些。”
第一次收到这种要求,晓柏紧张得半个身子都在抖,却又不敢反抗。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林殊解释道,“只要你今晚表现好了,圣心每月给你多少薪资,我双倍支付。”
话音刚落,秦渝池就开了口,“林先生。”
林殊快速朝晓柏使个眼色。
晓柏会意,将头靠在林殊肩上,半个身子倚在他怀里,像朵软弱无骨的菟丝花。
林殊没理会秦渝池的搭话,冷漠地睨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凑近晓柏假装亲昵地耳语。
林殊就算背过身,秦渝池的目光仍不可忽视,灼热得快要了他的命。
他知道秦渝池在看他,等他的回应。
但他却装作不知道,连往回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心慌得发紧。
好在陈祁及时开口,笑意盈盈问:“秦先生,您想听什么歌,就让他唱给您听。”
秦渝池这才收回视线,“《氧气》,你会唱吗?”
比起刚才,秦渝池的声音更冷,藏着些许愠气。
男歌手惊讶于两人竟会点同一首歌,一时之间反应迟钝,没有及时答话。
秦渝池以为他不会唱,“你不会唱也没有关系......”
“我会的,我只是有些惊讶,”男歌手讪笑着解释,“方才林总点过这首歌,我没想到秦哥竟然也爱听《氧气》,真的好巧。”
“是吗?原来林先生也爱听这首歌。”秦渝池的声压很低,像是冷冬里的意式浓缩那样醇厚,苦涩却又令人上瘾。
心跳莫名加快,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林殊收紧手指,紧紧捏着晓柏的肩,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让心头的慌乱消去一些。
纨绔子弟,中年老总,小明星和歌手。
任谁看,这都本该是场荒淫的聚会,现在却因为林殊,气氛变得无比尴尬。
陈祁本来准备了好些成人游戏。
听说林殊喜欢漂亮男孩,他还叫了几个长得雌雄莫辨的男生候着。
哪知自秦渝池到来后,任谁向林殊搭话,他都不屑回答,只搂着身边的男孩耳鬓厮磨。
林殊坐在最中间,脸色沉着,火气好似格外重。
其他人不敢放肆,小心翼翼地闲聊,不敢大声嬉笑着逗弄服务生。
就这样,一场成人聚会,硬生生变成了男歌手的个人演唱会。
男歌手连唱几首苦情流行歌,将包房内的气氛烘得更压抑。
为了迎合秦渝池和林殊的口味,男歌手甚至还想再唱一首《他不爱我》。
解决不了公事,私事也要看林殊的眼色,陈祁感到不忿,把气全撒在男歌手身上,“别唱了,滚出去。”
前奏戛然而止。
男歌手不知哪里做错了,面露难色,有些瑟缩,朝边星澜投去求助的眼神。
边星澜虽然玩得花,在性方面是个品行不端之人,但在外头时,对自己家艺人还是护着的。
不像陈祁那样无礼,边星澜关切地说:“你回去歇息吧,今天辛苦了,回去多喝些罗汉果茶,别伤了嗓子。”
得到老板发话,男歌手安心了,感激地笑笑,弓着身子道别,三两步逃离这里。
没了苦情歌作陪,包房里寂静一片,气氛竟比刚才还要尴尬。
没人敢把话题往林殊身上引,话题自然往更好说话的边星澜那儿引。
“星澜,你不介绍介绍你身边那位?”
说话的是谢琦君,和边星澜最是臭味相投,见南影娱乐风生水起,自己也跟风开了家娱乐公司。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与其说谢琦君那娱乐公司是个企业,不如说是个潜规则横行的窑子。
边星澜带了生面孔来,谢琦君早就对那蜜桃一般的小男孩感兴趣。
“乖,给大家打个招呼,别紧张。”边星澜温声说。
陶芓湉微颤着站起身,远远朝谢琦君鞠一躬,“谢总好,我叫陶芓湉。”
“陶芓湉......?”谢琦君听着有些耳熟,“你弟弟是陶潋?”
陶芓湉脸色发白,勉强笑着,“是的。”
“原来你就是陶家那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谢琦君忽然变得轻蔑,“陶潋总是说他哥哥单纯,我看你能勾搭上星澜,也不见得有多单纯嘛。”
陶芓湉挂不住脸上的笑,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下意识去看边星澜,想让他帮帮自己。
现在正是新鲜期,边星澜舍不得陶芓湉受欺负,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着。
“你够了啊,别捉弄我家桃子。”
边星澜虽是护着,态度却不严肃,像是在护着家养的宠物。
宠物受朋友捉弄,主人稍作阻拦,抱着宠物哄几句,多的便不会再做。
“你家桃子......”
谢琦君笑得暧昧,像只流着哈喇子的狗,“哟,这才多久就护上了?什么时候把你家桃子借我吃吃?”
砰——!
边星澜刚要说话,玻璃破碎的声音突现,吓得他身旁的陶芓湉重重一抖。
“艹!林殊你是不是有病?”谢琦君捂着右脸,脸颊皮肤被弹开的玻璃碎片划破,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里泄出来。
林殊刚才用力过猛,掷了手里的酒杯后只觉得头晕。
“给陶芓湉道歉。”林殊揉揉太阳穴,极度不耐。
“道歉?我向谁道歉?”谢琦君瞪着眼睛,难以置信,“你竟然让我向杂种道歉?”
听见杂种一词,林殊又抄起桌上的酒瓶,直直向谢琦君砸过去。
这一回倒没有失准头,酒瓶正好砸在谢琦君的额头上。
“啊——!”
额头遭到重袭,瓶里的酒液洒进眼中,刺痛无比,谢琦君大声惨叫。他身旁的一男一女为了不被浇湿,赶忙往两边闪躲。
林殊嫌吵,蹙紧眉头催促,“道歉。”
“你他妈的......啊!”
谢琦君刚开口,又被林殊丢过来的烟灰缸砸中鼻尖。
“道歉。”林殊语气平稳,像个人工智能一样重复话语。
谢琦君被砸得满脸是血,捂着鼻子哀嚎。
猩红的血液爬满指缝,溢出来滴在沙发上,鼻血和玻璃碎渣搅在一起,血流不止。
那几个纨绔子弟哪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全陷在惊惧中,大气都不敢出,惟有边星澜反应过来。
边星澜知道,一旦林殊发疯,拦是拦不住的。
当务之急是先减少伤害,他疾步跑到谢琦君身前挡着,怕真的出事。
“快道歉,”边星澜低声说,“殊儿今天心情不好,你别惹他。”
“我凭什么给那杂种道歉?!”有人在自己身前挡着,谢琦君的气焰又嚣张起来。
林殊很不喜欢“杂种”两字。
也不管边星澜是否挡着,林殊又抄起一杯未开封的伏特加,往谢琦君那处砸。
不过在酒瓶快要脱手的一瞬,林殊的手腕被及时扼住。
“别生气,冷静一点。”秦渝池勾着嘴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林殊方才并没有动气,甚至心无波澜。
他察觉到陶芓湉的难堪,又没力气和谢琦君多费口舌,所以才选了砸酒瓶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强行让谢琦君闭嘴。
可当秦渝池同他说话时,心脏处便开始密密麻麻地疼。
秦渝池就像一剂毒药,能轻易动摇他的镇静。
原来,秦渝池会用这种温和的语气对他说话啊......
上一世里,他到死都没再体会过秦渝池的一点温柔。
而现在作为一个陌生人,他竟能轻易感受到。
林殊抿紧唇,忍住下意识的苦笑,故意狠狠地甩开秦渝池的手,将酒瓶丢在桌上。
看来,和秦渝池当陌生人,才是他这辈子的最佳选择。
林殊偏过头,目光直直掠过秦渝池,看向陶芓湉,“你想让他给你道歉吗?”
陶芓湉早被吓得不敢动弹,惊惧地摇头,“不用,我没关系,谢谢林总。”
“嗯。”得了陶芓湉的回复,林殊放下心,手指轻点晓柏的手臂。
晓柏意会,将自己的酒杯斟满朗姆酒,小心翼翼递到林殊掌心。
林殊举杯,微啜一口酒液,饮茶似的细品。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瞳乌黑无光,仿佛刚才砸酒瓶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包房中陷入诡异的寂静。
谁都未料到林殊会当场发疯,又忽然转好,活像被恶鬼夺了舍。
谁都怕多说一句话,踩到林殊的雷,被他砸得头破血流。
见林殊止了疯,边星澜捂住谢琦君的嘴,避免他再乱说话,架着他往门外走。
“殊儿,我先送他去医院,你好好在这里喝酒,等会儿让渝池送你回家啊。”边星澜哄小孩似的说。
“站住,”林殊抬眸,视线冰冷,“你先走了,陶芓湉该怎么办?”
不等边星澜开口,林殊随便指了个人,“你,把谢琦君带走。”
被指到的纨绔急忙站起身,接过谢琦君,继续捂着他的嘴,毕恭毕敬道别,“林哥,下次见。”
谢琦君被架出去后,林殊又朝边星澜道:“你家桃子受惊了,你带他去医院。”
“行行行,我带他去医院。”边星澜不知他发什么疯,只得顺着他的意,将惊恐的陶芓湉抱着离开。
几人一走,包房里显得空荡了些。
林殊真是个疯子!
陈祁和剩下几个纨绔交换眼神,不约而同地冒出这念头。
林殊在寂静中小口酌酒。
喝着喝着,他竟然慢慢将一整瓶朗姆酒喝光,滴酒不剩。
林殊将酒杯丢在桌上。
陈祁以为他喝够了,想找个借口离场,却听见林殊说:“谁来唱首歌,太安静了。”
“你,去唱歌。”
林殊应是醉了三分,尾音有些翘,听起来竟像是在撒娇。
“我来唱?”陈祁讪讪地说,“林总,我五音不全,唱歌不好听的。”
林殊微微皱起眉,陈祁怕惹他不快,腿有些软。
“我唱歌好听,你想听什么?”秦渝池及时开口,解救了陈祁。
像是秦渝池的声音过敏,零星的醉意被惊醒。
林殊猛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让陶芓湉受欺辱。
陶芓湉已经离开,他还留在这里作什么?
他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坐在秦渝池身边喝酒?
他该走了。
林殊改口,“晓柏,我累了,你去帮我开一间房休息。”
“好的,林总。”
以为他醉了,晓柏动作小心地架起他,林殊也顺势靠在晓柏身上,虽然他并不需要搀扶。
林殊刚走两步,手腕又被扼住。
这一次,秦渝池不是轻轻扼着他,而是加重了力道,箍得林殊有些疼。
林殊咬紧牙关,回望身后那人,眼里全是装出来的凶狠,“放手。”
秦渝池不怵,反而勾起笑,弯着眼睛说:“林殊,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