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心慌

善良......?

林殊自诩不是善人, 因为他无差别地攻击每一个人,学不会共情,极度缺乏怜悯心和同理心, 和苏清敏如出一辙。

一种陌生的情绪席卷, 不是烦躁, 也不是生气。

林殊说不清,心口像是被放在柔软的棉花糖上, 荡来荡去, 如同失重, 很是怪异。

“我......”林殊心慌,下意识想凶人,却忽然注意到秦渝池嘴角的伤。

近距离看, 那伤口比照片里严重得多,已变成深红色,指甲盖大小。

到底得打多狠才能留下这种伤痕?

林殊怀疑秦渝池的父亲是个大变态, 不然怎么下手这么狠,就算是他,以前打架都不曾打人家脸。

蓦然间,在林殊眼里, 秦渝池的笑忽然没那么讨打了, 反而变得可怜又苦涩。

秦渝池的生命里没有正常人吗?

他不会是秦渝池遇见的第一个“善人”吧?

凶人的话卡在喉间。

林殊不自在地咳嗽, 清了清嗓子,稍稍放软语气,“我带你去房间。”

秦渝池走路时没有声音。

林殊走几步, 怀疑秦渝池没有跟上来, 皱起眉往回看, 却看到秦渝池紧跟在身后, 只隔二十厘米。

距离过近,秦渝池愣怔一瞬,急急往后退,垂下头说:“抱歉,我不是要故意离您这么近。”

秦渝池一低头,额头上的伤痕又映入眼帘。

比起嘴角,额头的疤痕淡了许多,血痂已经脱落,只留下淡淡的粉。

林殊煞有介事地清嗓,转过身继续走,“别一天到晚‘您您您’的,我听着烦。”

“好的。”

二楼有两间房,都是向阳,一间是林殊的,空间极大,另一间稍小一些,不过仍比秦渝池东苑那小房间大上许多。

林殊将窗帘拉开,朝晖照进来。

金光有些刺眼,但秦渝池不愿意闭上眼睛,因为那些光子落在林殊身上,波光粼粼,实在漂亮。

“看什么呢你?”林殊打两个响指,“把账号告诉我,别和我说话,有事微信联系!”

加上好友,林殊大步走出去,等回到自己的房间,那种心慌才消去一点。

邪门。

秦渝池这人真是邪门!

林殊烦躁地坐在书桌前,看向桌上的曲面显示屏时,才发现他的头发乱七八糟,跟鸡窝似的,每一根都翘成意想不到的弧度。

他刚才就是以这种面貌示人?

还让秦渝池瞧见?!

想到这,林殊更烦了,烦躁地站起身,去自己房间的浴室冲澡,心气不顺。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相安无事,秦渝池果真不常出房间,有任何问题都通过微信询问。

秦渝池每日去学校解决三餐,很早就出门,他们几乎不见面。

而开学不满一个月,林殊就飞去巴黎看苏清敏,顺便见见几个品牌高管,再去伦敦同专业教授沟通交谈。

等林殊忙完学校的事,确定要在翌年去伦敦入学,才在冬日时飞回B市。

天灰蒙蒙,阴沉的云积在上空。

冬天就是这点不好,阳光无影无踪,冷意无孔不入,细雨如冰,穿再多都不够厚。

傍晚是堵车的高峰期。

从机场回到西苑时,天色已晚,林殊在车里加急复习,快速扫视各学科真题,赶在期末考之前完成计划。

今年的考试在元旦之前,实验班会在考试后继续上课,国际部直接放假。

冬雨越下越大。

司机先下车,在车门外撑起伞。

车门打开,冷意侵袭,林殊缩紧肩膀,快速躲到雨伞下,想早点进家。

然而,一阵许久未闻的鸢尾香飘来,林殊停下脚步,似有所感地往旁边看去。

秦渝池仍骑着那辆自行车,身上完全没有避雨的工具,没有雨伞雨衣,整个人浸在模糊的水雾中,口间呼着白汽。

看见林殊时,秦渝池先是一愣,而后勾起惊喜的笑,像个傻瓜一样朝他招手。

这人下雨了不知道打伞吗?!

还有这破自行车到底有什么好骑的?

就这一瞬,平静了几个月的心绪骤起波澜。

心头既有生气,还有慌张,各种情绪混在一起,冲击极大。

见他表情不对,秦渝池的笑渐渐收敛,手也收回去,眼神从惊喜变成怯懦的试探,似在思考该怎么同林殊说话。

秦渝池的校服湿了大半,头发已经湿透,雨水从鬓角滑落,滴滴答答往下落。

这人怎么比几个月前还要可怜?

心头的燥意与愤怒到达高点。

林殊非常抓狂,直接将秦渝池从自行车上拽下来,逮着人往家里走。

屋子里提前开了暖气。

知道林殊要回来,阿姨提前炖的玉米鸡汤正放在桌上,用珐琅锅装着,仍冒着热气。

“滚去泡澡!洗好了出来喝汤!”进了门,林殊将秦渝池往楼梯口推,极度暴躁。

秦渝池欲言又止,在林殊的监视下乖乖上楼,快速洗个澡,又急匆匆跑出来。

林殊坐在餐桌前,听见动静,恶狠狠瞪一眼秦渝池,将盛满汤的碗重重往对面推。

汤洒出来一些。

秦渝池坐上桌,动作很轻,先用纸将桌上的汤擦干净,再安静地举起碗喝汤,没有一点声音。

这是林殊第一次和秦渝池同桌吃饭。

林殊惊异地发现,秦渝池不止喝汤没声音,还要把鸡骨头全部挑干净,整齐地摆在空碗里,才开始吃肉。

难道,这人吃玉米时,也要把玉米一粒粒剥下来再吃?

带着这个疑问,林殊夹了块玉米在秦渝池碗里。

秦渝池停止咀嚼,抬起头,愣愣看着林殊,眼里透出某种林殊看不懂的情绪。

“看着我作什么?吃!”林殊努努下巴,语气暴躁。

“好的,谢谢。”秦渝池微微勾起笑,果真将玉米一粒粒剥下,将玉米芯子放到空碗里,才开始吃。

几个月不见,秦渝池脸上的伤已经愈合,面色比刚来时精神不少。

可怜归可怜,长得还挺帅。

林殊双臂环抱,盯着秦渝池,视线毫不掩饰,从眉毛打量到紧闭咀嚼的唇。

“林殊同学,我的脸上有东西吗?”片刻后,秦渝池抬眸,试探着问。

秦渝池的耳朵很红,耳尖上的绒毛在灯下很明显,细小晶莹,像是成熟蜜桃上的小绒毛。

心里痒痒的。

林殊这才想起,对面这人不止是借住人,还是个他的爱慕者。

他怎么就鬼迷心窍,和这人一起吃饭了?!

还有,他为什么要可怜秦渝池!

林殊一下站起身,心里发慌,对上秦渝池迷茫的目光。

“等会儿你把碗收去厨房,阿姨明早会来洗。”说完,林殊快步往楼上走,背影匆匆,落荒而逃。

按理说,刚回B市,林殊应该很困。

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用了各种睡眠法,却怎么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困倦,没睡几个小时,林殊又猛地惊醒。

精神很亢奋,听觉变得敏锐。

地板上的轻微起伏传过来,林殊跳下床,一下打开门,果然看见秦渝池在楼梯间,手里拿着伞。

雨打在窗上,发出窸窣声响。

林殊蹙起眉,冷声恶气,“你又要骑自行车去学校?”

“是的,我今天带了伞,不会再淋湿,”秦渝池沉默一瞬,又小声道,“早上好,林殊同学。”

林殊再是缺乏生活常识,也知道就算打着伞,雨依旧会斜着飘到衣服上,打湿衣裤。

心里又开始抓狂。

林殊烦躁地问:“你就不能打车去学校?非得骑自行车?”

秦渝池愣了片刻,垂眸小声说:“那样会太浪费。”

打车会浪费钱......?

林殊受到极大冲击,秦渝池家庭条件不差,家里好歹有个半死不活的企业,但这人怎会这么拮据?

难道是被父母抛弃了,所以得不到生活费?

蓦然间,在林殊眼里,秦渝池变得更可怜,简直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你......算了,”林殊烦躁地挠挠头发,“我让司机送你去学校。”

“这......”秦渝池面色为难。

林殊啧一声,不耐打断,“赶紧走,你敢说不,就从我家里滚出去。”

就这样,回来的第二天,林殊在家里补眠,秦渝池坐上帕拉梅拉去学校。

这场雨在晚间停歇。

雨停之时,秦渝池又被司机接回家,衣服干燥,再不是可怜的落汤鸡。

家里飘着萝卜排骨汤的香气。

林殊正坐在餐桌前打游戏,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瞧一眼,又继续垂下头打游戏。

秦渝池换上粉拖鞋,走到餐桌前,“晚上好,林殊同学。”

林殊面无表情,良久后才回一句敷衍的“嗯”。

秦渝池站着沉默一会儿,小心翼翼转身,准备上楼回房间,却听见几下敲桌子的声音。

咚咚咚。

林殊蹙着眉头,不耐烦道:“坐下。”

桌子上只有一副配套碗筷,以及一个空碗。

秦渝池不明所以坐下,在林殊的注视下盛好汤,剔好排骨肉,再将碗轻轻放到林殊面前。

游戏正打得火热。

林殊没听见咀嚼的声音,抽空抬眸一看,才发现面前的碗,疑惑地问:“你干什么?”

“林殊同学,骨头已经剃干净。”秦渝池翘起嘴角,似是很高兴,眼眸无比晶亮。

秦渝池为什么要笑?

像个佣人一样服侍他很快乐?

林殊感到震惊,怀疑秦渝池受过虐待,不然好端端一个帅哥,怎么会是这种讨好型人格?

虽然烦躁抓狂,但林殊发不出火,耐着性子解释:“秦渝池,我吃过了,我是让你喝汤,不是叫你给我剔骨头。”

闻言,秦渝池愣住,唇微微张开,难以置信里透出清澈的愚蠢,令林殊实在想去胡乱揉那张脸,让秦渝池别再露出这么可怜的模样。

心里又开始痒,痒中还夹着一点麻意。

“赶紧吃,吃了去睡!”林殊咬紧牙,待不下去了,跳下椅子,又一次落荒而逃。

视线跟着那慌乱的背影,直到楼上关门的声音响起,秦渝池才收回视线。

秦渝池盯着汤,一动不动,有点舍不得喝,嘴角上勾,根本垂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秦渝池才端起碗,一点点将汤送入口。

汤很鲜香,比昨天还要美味,肉炖得软烂,秦渝池却吃得比昨天还要慢。

这顿宵夜持续太久。

躺上床时,时间已晚,秦渝池打开电子钱包,检查周末代练所赚的钱是否转进账户。

钱包里还有二十来万。

对好账目,秦渝池黑屏手机,在雀跃中入睡。

早晨六点,在闹铃响之前,秦渝池睁开眼,拿到手机,在铃响第一秒关闭。

六点二十分,秦渝池洗漱结束,照例在林殊的门前说一句小声的早安,而后身姿挺拔地下了楼。

然而今天,屋外不止有他那辆自行车,还有一辆路特斯停在门前,并没有熄火。

按理说,司机不会这么早来接林殊去学校。

秦渝池狐疑地走到驾驶座门边,刚俯下身,车窗就唰地一声往下打开。

林殊正坐在驾驶座上,鼻梁上架着副黑色墨镜,转过头来,稍低下头,露出那双漂亮眼睛。

“上车,”林殊指指副驾驶,语气不容置喙,“从今天起,你就坐我的车去学校。”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