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希望晴云不要再出错。晴云听到纪新雪说要罚她半年月银,悬着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过了半晌,她都没听到后续的惩罚,眼中的紧张逐渐变成茫然,大着胆子抬头,悄悄觑向纪新雪。纪新雪却不看晴云,他摘下面纱,径直离开马车。晴云伸手抓住正要下马车的彩石,“彩石姐姐?”彩石知道晴云想问什么,立刻开口,“是,公主心善,只罚你月银。”对她们这等总是能得到公主赏赐的贴身女官来说,只要公主没说不许她们伺候,哪怕余生都没有月银可拿,对她们也不算惩罚。毕竟公主随手赏她们件首饰,就够她们几十年的月银。看到庄子门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纪新雪心中仅剩的恼怒也消散,大步跑向钟淑妃。无论钟淑妃住在哪里,只要他来看望钟淑妃,钟淑妃都会亲自等在门外。在栖霞院时是这样、在蒹葭宫时也是这样、如今身在庄子,钟淑妃仍旧没有改变习惯。纪新雪郑重的给钟淑妃行大礼,“给阿娘请安。”钟淑妃牢牢架住纪新雪的手臂,连声道,“阿娘知道你懂礼数,我们进去找个蒲团,这里太脏。”纪新雪抬起头,仔细打量钟淑妃。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钟淑妃非但没有变得苍老,反而更显得年轻。不知道是因为压抑在心头多年的大事终于有了结果,她真的如她所言的那般,只要知道纪新雪好,隔三差五能见到纪新雪就万事满足。还是因为曾经服下的半颗药丸对她的损害,正逐渐弥补回来,才让她容光焕发。刚走近庄子,纪新雪就看到正在远处探头探脑的小马驹和两团挤在一起的不同色云朵,是一只黑山羊和一只白绵羊。这些都是钟淑妃的‘宠物’。只要纪新雪没对它们露出垂涎的意思,它们就能一直做钟淑妃的宠物。纪新雪克制的收回放在肥羊肚子上的目光,故意道,“这两只羊真漂亮,阿娘养的好。”钟淑妃立刻道,“你要是喜欢,就送到你的庄子去。”“养在阿娘这里才能这么漂亮,换个地方,就不是我喜欢的模样了。”纪新雪忍着羞窘,说出撒娇的话,“只要是阿娘养的小动物,都比别处的小动物好看。”这不算是说假话,经过‘中蛇毒’九死一生的事之后,钟淑妃就再也懒得看书、拿绣棚,闲暇的时间都用在这些小动物身上,确实将它们照顾的很好。因为母子关系已经缓和,纪新雪在太阳偏西时提起长安还有事等着他,过几日再来看望钟淑妃的时候,钟淑妃虽然面露不舍,却没有阻拦。她劝纪新雪不要将时间都用在赶路上,等到年后彻底休整好,再来看她也不迟。如果纪新雪想她,她也可以偷偷回长安见纪新雪。纪新雪放弃马车,选择驭马疾驰,险之又险的在城门落钥前回到长安,直奔安国公主府。第103章 安国公主府的门房不敢阻拦纪新雪,只能以比纪新雪更快的速度去给虞珩报信。纪新雪眼尖的看到仆人狂奔的背影,发出声冷哼,大步流星的朝着正院走去。两年前离开长安去封地的时候,虞珩曾说过要给正院换个名字。如今新匾已经换上,是虞珩亲手写下的‘冷晖院’。与当初在寒竹院读书时,他单独圈出的小院名字相同。纪新雪看到新匾时脚步微顿,忽然生出回寒竹院看看的想法。林蔚板着脸出现在门口,冷淡的道,“郡王在暖房等你,我带你过去。”纪新雪沉默的越过林蔚,熟门熟路的拐向暖房,根本就不需要有人带路。林蔚正要抬脚跟上去,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林钊按住肩膀。“你去凑什么热闹?来与我说说在商州的事。”林钊摇头,暗叹林蔚天生缺的机灵劲,这么多年也没能补上。纪新雪走进暖房,第一眼就看到正在桌案前挥笔泼墨的虞珩。他走到虞珩身侧,先看宣纸上银钩铁画勾勒出的字迹。是清净经。虞珩对佛、道两教算不上推崇,也没有格外厌恶。除非在亲近的长辈过寿时亲自抄写孝经,从来都没有抄写经文的习惯。直到虞珩抄写完整页的内容,换了张新纸,纪新雪才抬起眼皮看向虞珩的脸。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虞珩嘴角明显的伤痕时,纪新雪的心还是猛地刺痛了下。上次看到虞珩脸上有伤的时候,还是在八年前。仔细观察后,纪新雪发现,虞珩不仅右侧嘴角有结痂的地方,左脸也有不明显的浮肿。虞珩无奈的抬起头看向纪新雪,语气稍带抱怨,“我只差三页就能抄完。”“你先抄。”纪新雪双手抱胸,“我又没阻止你抄书。”虞珩摇了摇头,放下笔去解纪新雪身上的白狐披风,丝毫不在意脸上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纪新雪的目光中。“就算是个雕像,也扛不住被你如此盯着看。”虞珩见纪新雪额头上已经覆了层细密的汗水,下意识的想从袖袋里拿帕子给纪新雪擦汗。摸到光裸的手臂,他才惊觉,因为暖房内温度太高,他只穿着中衣,身上没有能放帕子的地方。只能从纪新雪身上找帕子。纪新雪默不作声的任由虞珩摆弄,像个精致的大号娃娃,目光始终放在虞珩嘴角结痂的位置和另一边浮肿的地方。“笑笑。”纪新雪没头没尾的开口。虞珩眼中的无奈更甚,从善如流的扬起嘴角,终于从纪新雪的腰封中看到不同的颜色,抬手去勾鹅黄色的帕子。没在熟悉的位置看到若隐若现的小梨涡,纪新雪眼中的郁色更浓,抢过虞珩好不容易找到的帕子,胡乱在头上抹了把,转身往软塌处去,“你先抄经,等会再与我说你的脸是在哪处‘撞’成这样。”虞珩亦步亦趋的跟在纪新雪身后,低声道,“在阿兄的拳头处撞成这样。”纪新雪突然转身,目光灼灼的望着虞珩。虞珩诚恳的道,“原本也没想瞒着你,只是想等脸上没这么难看的时候……”他以为纪新雪已经出城,至少要在庄子上陪钟淑妃几日,再赶在腊月二十五陛下从皇陵回来之前赶回长安。有三、四日的时间休养,他脸上不算严重的痕迹基本可以完全消除。纪新雪冷笑,“你不想瞒着我,还专门嘱咐我宫中的人,别将你脸上的伤告诉我?”虞珩自知理亏,深深的垂下头,任由纪新雪数落。以纪新雪比虞珩矮半头的角度,正好能将虞珩浮肿的左脸和右侧已经结痂的嘴角尽收眼底。虞珩已经这么惨,他怎么能忍心,再说也许会让虞珩心情不好的话?纪新雪拉着虞珩的手臂去软塌处落座,目光始终没离开虞珩脸上的伤,“上药了吗?太医怎么说?”虞珩指着墙边的八宝架给纪新雪看,“抹了药膏和药粉,林钊说等到陛下回来时,印记就能消下去。”这点小伤没必要请太医。原本只是他醉后失态的小事,即使外面的人听到风言风语,也不敢用这件事做文章。如果请了太医,留下脉案,反而会给别有用心的人搅弄风雨的机会。纪新雪瞥了眼八宝架第二层的几个两个玉罐,轻声道,“疼吗?”“不疼。”虞珩认真回想当时的感受,解释道,“当时我醉的厉害,还没感觉到疼就睡了过去。醒后脸上已经上药,有点麻,感觉不明显,就像是……被蚊虫叮咬的感觉。”“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兄的性格。即使我酒后失态,气得阿兄七窍生烟,他也不会对我下死手。”虞珩提起纪屿,心中反而会有愧疚。他今日醒来时,看到纪屿未曾换过的衣服和眉宇间无法掩饰的疲态,推测出昨夜他陷入美梦的时候,纪屿有可能整宿没睡。正是因为知道纪屿的性格,纪新雪才更想知道纪屿为什么会对虞珩动手。纪屿的好脾气不是简单的‘老好人’三个字就能概括。要不是有长平帝的及时板正,与他年纪相仿的纪敏嫣和纪靖柔也一个比一个性子霸道。纪屿的甚至有可能朝‘圣父’的方向成长。当年焱光帝的皇子们还没失势的时候,纪新雪和纪明通整日担心纪屿会在外面被堂兄堂妹们欺负。即使长平帝登基,纪屿的性格有所改善,本质也没有变过。他只是从对所有人都大度平和,变成与大部分人相处的时候,严格按照长平帝为他定下的‘规矩’行事。对待少部分人的时候,原本的大度却变本加厉。纪新雪无论怎么算,都觉得虞珩对于纪屿,是在‘小部分人’的范围内。除非虞珩醉酒,当着纪屿的面对长辈出言不逊,否则纪新雪委实猜不出纪屿对虞珩翻脸的原因。纪新雪喉咙处的话几经转变,终究还是没有追问虞珩挨打的详情。他相信虞珩有不愿意与他详说这件事的理由。无论这个理由是‘觉得难为情’、‘不愿意回忆这件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纪新雪都不愿意逼迫虞珩。等待是比‘逼虞珩在痛苦和说谎之间二选一’更好的选择虞珩愿意说的时候,不用他追问,虞珩就会主动说起这件事。他就不信,等到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再提起这件事,虞珩仍旧会觉得难为情。“长姐派人给我送了许多去疤的药,我回宫后,让人将那些药都给你送来。”纪新雪抬手在虞珩已经结痂的嘴角轻点了下,忽然皱起眉毛,“应该不会留疤?”虞珩的目光在纪新雪颈间堆积的丝巾处凝滞了一瞬,以肯定的语气道,“不会。”纪新雪闻言,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不会留疤就好,想到如此完美的脸上有可能留下永远的瑕疵,他就心痛的无以复加。纪新雪见虞珩没有因为昨日发生的事愤懑,也不愿意提起挨打的原因,便主动将话题引往别处,说起去庄子看望钟淑妃的事。“阿娘的身体逐渐康复,精神也比前几年好许多,可见在外面散心确实有益于身体。我打算在京畿各州悄悄置宅,方便阿娘到各处散心。”再过几年,等钟淑妃心中患得患失的情绪彻底消失,他还想让钟淑妃去他的封地看看。虞珩认真的听着纪新雪的话,时不时给出回应。感觉到纪新雪的目光仍旧紧紧盯着他脸上伤,虞珩抓着纪新雪的手按在浮肿的那边脸上,“真的没事,可能是我昨日在宁静宫饮了太多酒,才会浮肿,与阿兄没有关系。”纪新雪冷哼,“你就知道给阿兄找借口,好像你们才是亲兄弟。如果是因为饮酒过多才浮肿,为什么只肿半边脸。”话虽这么说,纪新雪始终紧绷的嘴角却稍稍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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