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会不会立刻将他是郎君的事,告诉只与他们隔着屏风的兄弟姐妹?唯有想到同样只与他隔着个屏风的虞珩,纪新雪才能得到些许的安慰。他不是孤立无援。如果兄弟姐妹们无法接受他的真实性别,他就任打任骂。虞珩会替他‘收尸’。“凤郎?”纪屿发现虞珩正在走神,顺着虞珩的目光看向绣着百鸟朝凤的屏风,眼中闪过了然。虽是疑问的话,却以肯定的口吻道,“小五躲在那。”虞珩猛地回神,惊觉他只知道纪屿和他说了许多话,却什么内容都没记住,脸上浮现羞赧,“是,怀安公主也在。”纪屿笑着摇头,“既然有阿姐在,你还担心什么。”虞珩沉默了会才点头,“阿兄说的是。”他担心纪新雪在屏风后睡过去,被怀安公主发现颈间的喉结。罢了,如今距离元日只剩下十天,再刻意隐瞒,难免会伤怀安公主的心,反而与阿雪不想与兄弟姐妹们产生隔阂的想法背道相驰。纪敏嫣温热的手指触碰到纪新雪的下颔骨,却没有顺势掀开丝巾。她仔细抚丝巾上凌乱的褶皱,使其完美的贴合在纪新雪颈间,俯在纪新雪耳边道,“阿姐给你两坛五年前的江南果酒,不要与别人说。”“阿姐?”纪新雪猛地转头,早就脱离圆润的凤眼再次浮现幼时的痕迹。已经走到屏风处的纪敏嫣转身对纪新雪道,“我明日再让人将祛疤的药膏送去你宫中,你觉得哪种药膏好用,就遣人来与我说,我会将献方的人也给你送去。”因为纪敏嫣背着光,纪新雪无法看清纪敏嫣脸上的表情,唯有点头,表示听见纪敏嫣的话。许久后,纪新雪再次歪倒在软塌上,抬起手摸向颈间的丝巾。刚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颈间,可以肯定,丝巾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脖颈,纪敏嫣的手指也没触碰他的脖颈。纪新雪回想他两年来,表现出对颈间疤痕的在意。见人必戴丝巾。在商州境内,几乎没人不知道安武公主颈间有伤,总是围着各色丝巾,连带着商州的女眷也开始崇尚丝巾。丝巾的风潮流传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就会知道安武公主有多在意颈间的疤痕。屡次因为封地的命妇提起他颈间的疤痕,突然翻脸。他既不想让那些人提前知道他的真实性别,也不愿意收她们费尽心思搜罗的祛疤药。用发脾气的方式吓住她们,是最省时间的方式。……很好,无论从哪方面分析,他‘不能接受不完美’的臭美公主形象都已经深入人心。纪新雪眼中的复杂情绪,最后皆转为愧疚。是他想多了。长姐没有怀疑他的性别,只是关心妹妹很在意的疤痕。因为他表现的过于紧张,长姐终究还是没忍心掀开丝巾。等到宫门快要落钥,众人才离开怀安公主府,进宫去给苏太后和苏太妃问安,热热闹闹的用了晚膳。纪敏嫣、纪靖柔和虞珩都不在乎宫门落钥的时间。纪敏嫣和纪靖柔虽然已经在宫外开府,但她们在宫中的住处仍旧属于她们,随时都能回宫小住。虞珩习惯性的想要与纪新雪一同离开,却被纪屿抓住手臂。“你跟着小五做什么?”纪屿摇了摇头,对虞珩道,“走,我已经提前让人将你的房间收拾出来。”“不用!”纪新雪抓住虞珩的另一侧手臂,想也不想的道,“他与我睡。”寒风迎面而来,吹散纪新雪脑门的酒气,他睁着睡眼扫过远处宫殿上的琉璃瓦,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他刚才在与苏太后、苏太妃和兄弟姐妹们吃饭。……这里不是封地别院,是长安皇宫!纪新雪顿时酒意全消,僵硬的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天色太暗,他没办法完全看清纪屿的五官,光看身形和亲王常服,像极了面对还在潜邸时的长平帝。纪新雪立刻甩开虞珩的手臂,掉头就跑,“我先走了,你们也早些休息!”纪屿探究的盯着虞珩,向来没脾气的人难得脸色铁青,“你与小五……”苏太妃向来不掩饰对纪明通和纪新雪的偏爱,她知道纪新雪爱饮果酒,亲自守着酒壶坐在纪新雪身侧,频频为纪新雪添酒。虞珩坐在纪新雪的另一边,也在苏太妃慈爱的目光中饮下不少酒。好在他的酒量比纪新雪深,几乎没有醉意。此时被纪屿用仿佛看饿狼似的目光注视,虞珩却忽然酒意上头,鬼使神差的道,“从长平二年,我们就睡在一起。”纪屿闻言脸色大变,怒火顺着心头一路向上,低呵道,“长平二年,她才十二岁!”虞珩脸上的表情更愉悦,“我十三岁。”没有真心疼爱妹妹的人,能平静的接受这样的挑衅,即使脾气温吞如纪屿也不行。他头一次生出想打人的念头,理智回归时,右拳已经挥在虞珩的脸上。虞珩顺着脸上不算重的力道倒在地上,心中的痛快远胜于脸上的疼。他有能堆满整个房间的画册和话本,当然知道纪屿话语中的‘睡’和他与纪新雪的‘睡’含义不同。那又怎么样?他不想解释。‘阿雪的兄长发现他和阿雪在婚前偷尝禁果,对他大打出手。’脸上的疼还没散去,虞珩已经开始嫉妒‘他’。他看到纪屿满脸愧疚的来扶他起身,牢牢抓住纪屿的手臂,盯着纪屿的眼睛道,“阿雪发现我整宿睡不着觉,所以才会心软。”纪屿刚缓和的脸色再次紧绷。虞珩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阿雪不知道我是故意装作睡不着。”“别说了!”纪屿反手抓住虞珩的手臂,“你醉了。”虞珩对纪屿的恼怒视而不见,脸上的得意不减反增,“我每夜都要吃至少七八颗的醒神药,才能让阿雪每次在夜半惊醒的时候看到站在窗前的我。”纪屿哪里知道虞珩所说的事,是发生在虞珩刚知道楚墨的死另有内情的时候。当时虞珩和纪新雪正奉旨前往荆州石首山‘督战’。因为临时营地过于简陋,他们日夜都在最舒适、宽敞的马车中。纪新雪因为曾中过绯丝草和碧丝虫的毒,夜晚极容易惊醒,少则五六次,多则十几次都算是正常。虞珩初时确实因为楚墨的死另有内情夜夜难眠。后来会刻意吃醒神的药丸子,是想观察纪新雪被惊醒的原因,方便太医给纪新雪开药。纪屿听了虞珩的话,理所当然的认为。虞珩偷偷将醒神药当成糕点吃,故意站在纪新雪窗外,时不时的弄出动静让纪新雪发现他整宿睡不着,就是为了与纪新雪……即使知道虞珩和纪新雪早有婚约。二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早晚会成为恩爱夫妻,纪屿也受不了准妹夫用尽手段的哄骗他彼时才十二岁的妹妹。他忍无可忍的冲着虞珩的脸挥出第二拳。远处的仆人早在纪屿挥出第一拳的时候,就惊慌失措的跑向二人。因为看到纪屿主动去扶倒在地上的虞珩,宫人们才停在原地。他们不敢揣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从来没有动过手的灵王对向来能称得上疼爱的襄临郡王挥拳。生怕贸然靠近二人,会听到不该听的内容,又悄悄退回原地。见到灵王再次对襄临郡王挥拳,宫人们再也不敢耽搁,连忙冲到二人身边,连声劝灵王息怒,想要从灵王手中接过襄临郡王。“滚!”纪屿斥退围过来的宫人,收紧攥着虞珩衣领的手,“虞珩,知没知错?”虞珩沉浸在想象中不愿醒来,乖巧的点头,“阿兄,我知道错了。”他那般珍重阿雪,怎么舍得在婚前与阿雪偷尝禁果,给别人背后议论阿雪的机会。纪屿脸色稍缓,怒气退下心头,再看虞珩肿起的左脸和裂开的右侧嘴角,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愧疚。宫人见襄临郡王已经认错,灵王难看的脸色也缓和,连忙回到灵王面前,小心翼翼的道,“奴背襄临郡王去……”去哪里?宫门已经落钥,襄临郡王肯定没办法出宫。灵王将襄临郡王打成这样,还能让襄临郡王住在他宫中吗?纪屿示意宫人将虞珩扶到他背上,稳步往他的寝宫走去。“你和阿雪年幼,今后的日子还长,要多替未来考虑。”纪屿语重心长的劝道。“嗯。”虞珩闷声应答。纪屿脚步稍顿,他感觉到脖颈间有沁凉的触感。隐约能看到宫殿的影子时,纪屿以只有他和虞珩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状似已经睡着的虞珩抬手捂住纪屿的嘴,“我该打。”别说话,他想将梦中的故事留的久一些。这夜除了纪屿辗转难眠,纪敏嫣同样难以入睡。纪屿是在为他对虞珩动手的事愧疚,纪敏嫣却在熬夜看长安贵女的信息。按照旧例,亲王大婚后,会在半年内纳一名孺人。女官剪亮已经昏暗的蜡烛,小心翼翼的劝道,“公主早些睡,不要紧的事留到明日也来得及。”纪敏嫣‘嗯’了声,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她当然知道,亲王孺人的人选并非要紧事。纪屿连王妃都没有选定,光是成婚的流程就要至少一年的时间。等到要纳孺人的时候,说不定适龄的贵女已经换了批人。然而她只要想到自己的婚事是从长平元年拖到长平五年,眼看着就要拖到长平六年,就没办法不为纪屿着急。女官悄无声息的退出房中,纪敏嫣继续对着堆积的文书发呆。其实看贵女的信息只是打发时间的借口,不过是个孺人而已,只要屿的王妃指定的人不算离谱,就能直接定下。她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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