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白莹莹的胸膛袒露出来,竟是初生婴儿般的细腻,又像玉雕一样光洁柔润,除了肩膀上那五道新添的血口子外,再也没有半点可以挑拣的瑕疵。
琉璃直瞪着他左半片胸口,煞气逼人的狐眸里全是惊愕。
纵然已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那上面该有的东西是什么样,仍旧烙印似的深深刻在她脑袋里。
本以为立时就能揭穿他的谎话,可没曾想,她居然连一丝痕迹都没找到。
“你,真的不是?”
她尖利的爪子故意抠进伤口里,瞧着对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仿佛半点也不觉疼痛似的,语声平静地说道:“是与不是,你既心中已认定,也就不必再问贫僧……”
答非所问,还自以为是。
琉璃压根没听他哼哼,俯下.身几乎贴在他脸上打量,鼻子窸窸窣窣地抽吸着,像猫儿狗儿在嗅人身上的气味儿。
隔着薄薄的衣料,毫无阻隔的贴在一起,实实在在的触感恍然让人分不清眼前究竟是非人的妖类,还是方当妙龄的鲜活女子。
尤其是那吐息的温度,似乎比寻常人要暖热许多,混和着勾魂摄魄的胭脂香气扑面喷在侧脸上,无论怎么屏气凝神也抵挡不住。
无机平静的眼波中微微泛起一丝涟漪,但也只是一瞬,无人察觉到,蓦然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琴弦拨弄的声响。
那声音轻得像窗外的微风,但眨眼间就随着一道凌厉的气劲悄然激射而来,不偏不倚正刺向他的面门。
眉心已经能感觉到森寒的刺痛,他正抵抗着身上女妖霸道强横的妖力,动弹不了,也无法躲闪……
一片红纱忽然从脸侧滑落,遮在他眼前,那股气劲刚好撞上去,真就像微风拂柳一样,只让透薄的纱面泛起浅浅的涟漪。
“少管我的闲事!”
琉璃暴怒地抬起头,宣泄似的吼声响彻屋宇,梁柱一阵摇颤,厅内的桌椅陈设顷刻间碎成满地狼藉。
院外远远又传来几下琴响,这回比之前清楚得多,却没了杀气,低婉悠长,像是歉意的劝慰,再然后就一点声息也听不到了。
琉璃转回头,横眉立眼地睨着无机,那副脸色分明没消气,反而更难看了。
无机劫后余生,谦诚道:“多谢相救。”
她不置可否,冷眼盯着他,怎么也不信这世上真会有一模一样的人。
可刚才闻了半天,也没闻出那股熟悉的味道来,这会自己都开始犯糊涂了。
两边正大眼对小眼的瞪着,连外面越来越近的喧哗吵闹都听而不闻,直到一连串拍板叫门声响起来。
“啧,半夜三更的,一个个赶着想去投胎么?”
琉璃咂着唇,没好气地朝外瞥了下,回眸时见无机正色凝着自己,两道轩挺的眉也凛蹙了起来。
“怎么,不会是想劝我慈悲为怀吧,笑话!我爱杀多少就杀多少,你有本事尽管拦着。”
她不屑地嗤着鼻子,忽然一把将他揪起来,娇艳的脸凑过去,笑得不怀好意:“说起来,外面那些是来寻你的吧。”
无机还没来得及寻思这话的意思,就被揪着一个翻转,人也颠倒了过来,变成俯身朝下,和那女妖脸冲着脸贴在一起。
这架势,活脱像是他硬生生扑在了她身上。
相距不到三指远,呼吸可闻,如兰似麝的香气仿佛也附上了妖灵,直愣愣地就往鼻窍里窜。
他下意识想移开视线,却被对方捏住了下巴,目光勉强不去看那双勾魂摄魄的眼,却避无可避地停驻在她两片丰润的唇上。
夜色中近看,那唇色竟然丝毫不显暗淡,反而如红莲般娇艳欲滴,嘴角扬起间,贝齿浅露,莫名还有几分本该只属于凡人女子的狡黠可爱。
“干脆直说吧,有两个跟你一样头上没毛的和尚,不老老实实吃斋念佛,偏偏不自量力,一边捉妖炼丹,一边还惦记着大姑娘,这些日子里少说从镇上掳去七八个,今晚八成是吃了龙心麒麟胆,居然敢上我的门。呵,说来真是不巧,竟然叫你撞上了,既然如此,那也怨不得别人,如今这口黑锅就只能由你来背了。”
琉璃在他身下很是同情地摇头叹气,可刚才的话分明是幸灾乐祸。
无机像是没把这不白之冤放在心上:“贫僧一身清白,到时候定然能解说清楚。”
“清白,是么?”
她不怀好意地乜起狭细的狐眸,手臂搂住他脖颈,两条玉白修长的腿也从下面盘上来,八爪鱼似的将他缠了个结实。
“咱们两个现在这样子,若是叫外面那些人瞧见了,只要我指认你就是那采花和尚,他们究竟会信你还是信我?呵呵,到时候恐怕你浑身上下都长出嘴来,也别想说清楚了。”www.九九^九)xs(.co^m
琉璃说到半截,就已经从他眼中瞧出迟愣的变化来,不禁暗自得意,拿手兴味盎然地在那张清癯的脸上抚弄。
“我可还听说,那些丢了姑娘、媳妇的人家早就商议好了,若是抓到采花和尚便立时剥皮抽筋,连问话都免了,只要我稍稍用些手段,凭你这点本事,还指望能逃得了么?”
无机依然还是置身事外似的神色淡然,好像她说的这些都与他毫无关系。
可身子紧贴在一起,她能清楚得觉出他气息起伏时失序的心跳。
“怎么不说话,怕了?”
琉璃很享受把这和尚拿捏在手心里的感觉,指尖蜻蜓点水似的在他侧脸上打着圈。
“人究竟是剥了砍了都无所谓,可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要是没了,倒真的可惜。唉……罢了,今日我也发发慈悲,指条阳关道给你走。”
她贴着他脸侧徐徐凑到耳边,压沉着嗓音温声密语:“也不用费什么劲,你只要叫声‘女菩萨’,再开口求我救你,我便帮你料理了外头那些人,事情遮掩下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以后再不会有半点麻烦,怎么样?”
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妙趣无穷,忍不住“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可等了半晌,没听他吱应。
琉璃撤回头,见他嘴里咕咕哝哝念着经,好像根本没听到。
她没耐性继续陪这“闷葫芦”干耗了,抬手半轻不重地拍打他的侧脸。
“我可没有逼你,不想说也成,回头零碎受罪的时候可谁也别怨。你这根基修为好歹也是经年累月的心血,不明不白葬送在几个乡野凡人手里,啧,能甘心么?我瞧着都有点不忍心呐。好了,别磨磨蹭蹭,到底要你的命还是要他们的命,不过就是一句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半哄半吓的话起了作用,无机凝望她良久,缓缓叹了口气。
一口气却叹得悠长无比。
见他终于服软了,琉璃很是满意,尤其那副被逼无奈,不情不愿的样儿,更让她有种莫名的快意。
“世间万物生死皆有定数,那些乡民如此,我亦如此。”
她正满心期待,想好生瞧瞧这张面孔苦苦哀求,可怜巴巴地说出“女菩萨救我”会是何等精彩绝伦的表情,没曾想从他口中听到的却是这句倒胃的话。
“那你快去死吧!”
琉璃桃李明艳的笑瞬间垮了下来,顶着鼻间冲无机嘶吼,一个翻身踢开他,人已经跳下了美人榻。
她走出两步,似乎又不甘心,转回身来,恶狠狠凛着一双狐眸:“好,那你就睁大了眼睛好好瞧瞧,他们的命数究竟是由天定,还是由我来定!”
说着,一把将他揪下美人榻,拽着就往厅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