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父皇对此有何良策?”
黑翳琅思虑一阵后,继续看向父皇黑翳泉去。
“朕?朕当然有良策了。”
黑翳泉背手身后、转过身,边往龙床边走回去、边轻声嗤笑着说道,“但是朕不能告诉你,因为正如朕刚才所说,若是这种问题…你还未想好应对之策的话,那就说明,你还没有做皇帝的资格,这个太子之位,就还轮不到你。”
“孩儿只是想看看父皇的意见而已。”
黑翳琅答道,“倘若孩儿的处理方式,与父皇的有所冲突,那么…父皇会如何做呢?”
“朕能如何做?”
黑翳泉躺回了龙床上、看向儿子说道,“到你能自己主事的时候,朕当然已经不在了,朕还能做什么?”
“若是…有例外情况呢?”
黑翳琅继续试问道。
“哦?。”
黑翳泉神情顿时变得饶有兴致、遂答说道,“你还真能想呢,若真能有‘你已登基、朕又尚在’这种情况,那么…你放心,朕还是会站出来纠正、甚至是阻止你的。”
“行,孩儿明白了。”
黑翳琅神情平静,遂退开身去后、躬身作揖一敬,“那就请父皇好好休息吧,孩儿…先行告退。”
“嗯,去吧。”
金色光柱凭空显现又消失,片刻,寝宫中便又只剩下了黑翳泉一人。
……
很快,这个既热闹又平静的除夕夜,便就如此平淡的过去了。
子时已至,在高蹿至天空炸响的烟花燃放与爆竹噼啪的喜庆之声中,黑翳王朝的子民们,迎来了‘黑翳泉六十年’这个难得的年份。
六十年,是整整一个甲子。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道,人生在世,能活得过六十的都并不多,而身为当朝的一代帝王,在这张龙椅上坐到第六十个年头,更是黑翳王朝前所未有、就连再之前的诸多前朝都也极少有的情况。
这位皇帝不论是自称、还是公认,都堪配得上‘前无古人’四个字了。
由此,对于他选择自己继承人的、已有数十年未得见了的立储大典,便在全天下人的期盼当中,更是万众瞩目的了。
……
六日后,正月初六。
在大典即将召开的前一天,整个京城内的境况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热闹。
正午,艳阳高照。
京师正北门前,此时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车水马龙,不输于那座正西的寰羽门。
昨日便已从游鳞宗赶来到了京城的西门华、劳仁关、王伊宁、西门台,已经跟随韩氏参加天下武林会的队伍一同前来的韩梅,五人此时齐聚在了一间面摊的乌蓬下,边吃着面,边看着往来川流不息的人潮,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直至下午巳时…
终于,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众人终于见到了那道缓缓‘升起’的一小撮黑白二色的点,定睛一瞧,正是一众马队领头、步员在侧、大车随后的大队…队伍中竖起有许多排列整齐、黑白二色,且上边画有长兵与蟒蛇图样的大纛,遥遥即显示出了它独有的威仪。
众人的心情皆是激动不已,尤其是王伊宁。
而在几里之外,这支缓缓朝京城前来的大队,则正是清州王府、王氏、雪皑峰、薛氏四家同行,前来参加立储大典与天下武林会的队伍!
护卫在他们旁边的,正是这些年来由王氏、劳仁关及钟弘协助训练与统领的,常年驻扎在雪城的清州军。
大队的领头者骑着高头白马,身披厚绒黑氅、内穿白丝长袍,身形魁梧,须发皆白、面相威武无比的老汉,正是王伊宁的堂伯、同时也是当今王氏的族长——王锲!
在其左手侧、同样骑着白马的,是那位外披厚绒青氅、内穿白丝长袍,穿着配饰尊贵而厚实,腰系一杆五尺石鞘剑,须发全白,神态间尽显了庄严的、当今薛氏族长——薛元柏!
而在王锲右手侧、骑了匹黑马的,则是位身披厚绒黑氅、内穿金丝白袍,头系长簪,还是满头华发、但却只是一副少年面孔的,当今清州王的公子——黑翳炎!
三人骑着马、领在队伍的前列,其余的士兵、侍卫及弟子则都跟随在后。
待这支由王锲、薛元柏、黑翳炎三人带领的大队,终于从几里外的原野、缓慢来到了北门前的官道上后,在此等候已久的王伊宁、劳仁关、韩梅三人便立即放下碗筷,离开面摊,远远地即迎赴了上去。
“炎公子,锲伯,元柏叔,欢迎来到京城!伊宁在此迎候多时!”
“末将劳达在此迎候多时!”
“韩梅在此迎候多时!”
黑翳炎见状,便驭着马来到了队伍最前、脸色平静的俯视着三人应道,“嗯,平身吧。”
“是!”
三人齐声以应后,便皆在马前站起了身来。
“咦?”
而见三人起身后,黑翳炎又多注视了一阵,这回,发现前来迎接他们的居然只有这寥寥三人,不禁眉头蹙起,“怎么…我来京城,父王不来迎接我们吗?”
“回炎公子。”
劳仁关抱拳以应,“王爷现下在皇宫中,为即将举办的立储大典以及天下武林会所正操劳繁忙,故无暇前来迎接,还请公子多多谅解。”
“行吧,那…咱们进去吧。”
黑翳炎轻叹了声后,便继续执缰驭马、率队入了城去,“驾!”在他身后的一众人马大队,也紧随前行。
此时的王伊宁则是看向锲伯去,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王锲一眼便看出了伊宁的心事、遂只是指了指队伍后端。
王伊宁伸头一眺望,随即明白了。
于是早点了点头后、便也走到队伍前侧去,陪同大队一道入城。
……
不久后,城中,王家会馆内。
“锲伯,武大伯,元柏叔,还有薛大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二位你们应该认识吧?这便是当今游鳞宗副宗主及西门氏副族长‘西门华’,还有他的公子‘西门台’。”
“西门见过诸位。”
“见过诸位前辈。”
“哈哈,二位,许久不见呀,来来来,喝茶,喝茶…”
大院里的那株老梨树下,王锲、武笑酒、西门华、薛元柏、薛离枢、劳仁关、钟弘、武浩、王伊宁、西门台、韩梅十一人正分别围聚在石桌边,当中除劳仁关、钟弘、王伊宁、武浩四人围着站在四周外,其余七人则都在石凳上落座。
众人一边饮着北方带来的、味道淡雅的清茶,一边畅聊着。
四名王氏子弟手持铁槊,守在各院门处。
“怎么…不见那吕白、安雅和小万呢?”
王锲在桌边架腿而坐,端着茶杯、环顾了众人一圈后问说道。
此话一出,在座的众人、顿时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王伊宁、劳仁关、韩梅三人互相看向彼此,都在思虑着该如何回答。
过一阵后,韩梅轻咳两声、众人便看向了她去。
“呃…王叔,安姐姐与小万目前在雁月堡。”
韩梅看着王锲、开口答道,“由于前段时日,京城这边…出了点事,所以我与达就护送她们父子、先去了我雁月堡暂避,至于吕大哥…”
就在韩梅继续要往下说之时,她则一转头,连带着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往了一旁的王伊宁身上去。
王伊宁则是右手捻指,运功发力——
随后,他话语的声音便响起在了其余十人的脑海当中,正是‘传音入密’之术:
“吕大哥为找寻吕前辈及青莲剑踪迹,暂时失踪、与我等失去联系了。”
对着诸位长辈及伙伴们,便只是如此说而已。
这样做,是为免被附近守院的普通王氏子弟们听到,同样的,也遵照了王爷的嘱咐、并未透露另外两位皇子的死讯。
而众人听到是用这样方式传达,便也明白了其中的难言之隐,便也都不再追问此事了。
“对了,伊宁,达哥,还有阿梅。”
过片刻后,身披清州军黑甲的钟弘主动开口、看向了王伊宁去,“我这…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们,因为在你们离开雪城之后…还发生了件事。”
此言刚出,同从雪城来的几人便都沉住了脸。
“什…发生什么了?”
王伊宁看着众人这般反应、直觉不是小事。
“我爹他…过世了。”
钟弘抿着嘴,过许久才简单的吐出了六个字,随后,便是低下了头来、一声悲怆的长叹。
“钟大王…”
王伊宁眉头蹙起,原本锋芒尽显的金瞳、顿时亦转作了难掩的哀惋。
“钟大王?是哪位?”
看着周围众人的神情,西门台不解的问道。而他父亲西门华则不同,似乎在只听到一个‘钟’字时、便已就猜到了。
“钟升明,数十年前蜚声江湖的、‘阴阳八龙杰’中的阳四龙之一,‘飞光剑’的持有者。”
武笑酒转看向他去、给他解释了说道,“钟升明一生仗剑行侠、流芳于世,功成身退之际,几无任何非议。自隐退后,他一直居住在清州,人生中的最后几年,正是在我们雪城度过的。”
“那…”
西门台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他疑惑的却是,为何王大哥要称呼他为‘大王’呢?
然而,就在他还未及往下问之时,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接着看向钟弘,又看了看韩梅片刻,这时才想起,若算上那个是失踪的吕白,那他们这一伙在雪城共事的人当中…岂非有三个都是八龙杰的子女?
接着,关于他的一切惊讶与疑问,众人则都耐心给他作出了解答。
逝者毕竟已矣,生者还需节哀。
对于父亲的离世、钟弘也并未表现得过多的悲痛,只因早在虎雷砦被灭的那天、他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受过如此重伤,在那之后,父亲居然还能坚挺了五年多,活到了古稀之年,已经是出乎他意料了。
众人经过商议后,便做了一个似乎与明日立储大典的气氛、完全是相反的决定:今晚要到京城最大的‘凝香酒楼’去设宴,好好的表达一番对这位一代飞剑英豪的缅怀。
……
数个时辰后,当晚酉时,京中‘凝香酒楼’处。
大楼前,挂了两串高有近四楼的灯笼长链,大堂正门大开,门前立了一张木牌,上书:
“今夜酉时,清州王府、白蟒山王氏与白蟒山薛氏已包下本酒楼大堂与全部包厢,举办对前大内侍卫、阳四龙之一的‘飞光剑’钟升明的纪念宴会。来访宾客请登记姓名,非赴宴者谢绝招待。”
酉时许,今夜将在此赴宴的宾客们,也已逐渐来到。
先是钟升明之子钟弘,这是一场纪念他父亲的晚宴,由此,他自然是成了所有人当中、可以无视身份地位的,最受瞩目的主角。
接着,便是王锲、薛元柏两位族长,以及受邀同来的武笑酒与西门华,再着,便是王伊宁、武浩、薛离枢、劳仁关、西门台、韩梅六位青少年,以及一众随同前来的王氏、薛氏子弟等等。
再之后入场的,则是年纪虽小、地位则远在他们之上的皇孙‘黑翳炎’。
在群众的簇拥中,黑翳炎却摆出了一副不情愿的神情,只因在他的记忆里,这个‘钟升明’始终便是个疯老头。
令他反而感到奇怪的是,在雪城举行过的那场小葬礼上,前来吊唁的都没有几个。
为何到了京城,却能一下子来这么多呢?
然而,还能叫得动他过来的,自然也没有别人了:正是自‘立储大典’事件公布后、首度在京城现身的,同时也是今夜宾客里身份最为高贵的,黑翳炎的父王,皇五子、清州王——
黑翳琅!
在黑翳琅身边、与他挽手同来的,则是黑翳炎之母,当今的王夫人。
在诚挚热烈的迎候中,各方宾客纷纷进入楼中…
今夜的凝香酒楼,从上到下,都聚满了来自清州王府、王氏及薛氏的一众文臣武将、世家子弟等…
众人表面上是给曾经这位‘最强的八龙杰’面子,实际上则是都心照不宣,是在给那位‘明日太子’的面子。
所以,哪怕是不认识、或是早已忘记钟升明是谁的人,甚至是没有受邀、路过见到了的,只是看见王爷车驾也在,都免不了在准备好措辞后,上去表示问候一番、寒暄几句。
这一场立储大典前夜的大宴,是一场意义非凡的宴会。
……
就在凝香酒楼门前街道处,因为大宴的举办而显得热闹拥挤、水泄不通之际,在拥堵的人群之中,却隐约间似乎走出来了一个,令王伊宁等众青少年们无比熟悉的身影——
“钟升明?呵呵…”
来人身穿赤色长衫、腰挂铁剑,穿着俨然是一副唯有世家族长、宗派掌门才能有的尊贵。
在远处眺望见了这场宴会、以及举办方与各方出席宾客后,他却仅只是站在原地、冷嗤了声而已,似乎并未打算靠近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