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夜饭,王伊宁仍未提起此事。
次日,他与老父王焘便随着王家商队、返回了千丈峰谷内庞大的王氏山庄,武浩随同了他去。而吕白则也提出了想逛一逛气派的天下第一长兵家族王氏的请求,带着安雅与劳仁关一道加入了队伍中。
众人是嘴上不说、心里都清楚,他们是想等王小兄弟的答复。
尽管周围所有人几乎都支持他离开白蟒山出去闯荡,但他本人却仍不知在思虑着些什么,久久没下决心。
兴许是对父亲安危的担忧,亦或是即将面对山外未知世界的紧张,无人能知。
到了王氏山庄内后,王伊宁父子二人立即忙活起了搬家事宜。
大字不识一个的王焘,被安排成了王氏执事长老与高级议事,住处就在族长房楼下,每日需与其他执事长老、议事及族长到顶楼会议厅开个早会,然后处理族中大小事宜,以及每逢重大事件时、与他们再集会商讨等等。
可父子俩无论哪个也做不了这事,所以可说是个明目张胆的挂名职位。因此,旧日的嫉恨不仅没少,反而还增多了。
且父子俩常年家徒四壁,也没什么需搬。
吕白等三人则住到了距王伊宁父子二人的新住处——中央石堡最近的、亦是最大的一处客栈,并也在之后的几日内,偶尔去探望他们、或是吃顿晚饭。
其余多数时候,也正是都在庄内逛着。
不过所有人,都未再向他提起‘闯江湖’一事,皆很知趣的给了他一个安静的环境,让他自己好好想明白,莫叨扰他。
尽管他个头高八尺,心里却也是个刚十五岁、未出过山的孩子,需要自己考虑清楚。
……
距众人回王氏已过了七日。
七日来,王伊宁都没出过门,即便每日阿浩都敲门找他去打猎、他也皆婉拒推过,留在家中,几乎是不见任何人。
在家中,他一直是默默读书或是练习拳脚兵器,连话也很少跟老父说了。
这天,暖阳透过连云也几近冻结的大山上空,遍照整座白蟒山。
中央石堡内,王伊宁父子俩住处。
几个时辰前,老父王焘带着弓具去开早会、打算开完直接去打猎了。而王伊宁则仍如往常般留在家中,喝过了一碗白粥后,便翻阅起一些执事长老或高级议事才能拿到的武功典籍,一边看着一边试操练起来。
练了几日,他竟觉得手脚浑身不适,就仿佛这些典籍没用一般。
而他自己放下书本,到房间里的桩子上扭动骨关节、随便打上那么几通,却还仿佛觉着舒坦些。
“叩叩叩——”
上午巳时左右,房间门有人敲响。
王伊宁停止练功,一边走向房门一边高声问道:“哪位?”
门外人应道:“伊宁!是我!”
王伊宁道:“噢,原来是锲伯…啊不,族长来了。伊宁这便给您开门。”说罢打开房门,门外已站着个身着蓝色大氅、身形魁梧,须发黑白相间、面相威武、此刻正背手身后的老汉,正是那族长王锲阿伯。
王锲见到王伊宁,眯眼笑道:“伊宁,你我何须如此见外?你可仍如往常般,只称我‘锲伯’便好。”
王伊宁点头道:“好的,锲伯,里边请吧。”
王锲点头道:“嗯。”便进了王伊宁家中。
进了厅内,王锲走到那厅中的一张大椅边坐了下,翘起二郎腿,环顾着四周。而王伊宁则走去厨房,给锲伯倒茶去。
环视许久后,王锲目光停留在了那最是显眼的木桩上。
那桩子捆缚了厚实的布料与麻绳,上下有多处内凹,木身都有些许裂纹。一看便知是经过了常年的击打练习。
此时,他眉头微蹙,仿佛也犹豫起了什么来。
片刻,王伊宁便端了茶壶与杯具过来,当见到他前来时,王锲当即展颜一笑、仿佛已是想通了。随后,当王伊宁走到锲伯身边、将茶壶杯具放置到了桌上后,便两手端起杯茶,递给锲伯,锲伯接过茶后、便走到了对面的椅上坐下问道:“锲伯今日来找伊宁,所为何事?”
王锲道:“伊宁…你也是明白人,那锲伯就与你开门见山了。”
王伊宁道:“锲伯尽管说吧。”
王锲泯下一口茶,问道:“你在雪城的朋友阿浩,还有几天前结识的那三位,他们昨夜…来找过我了,所为何事,想必你也清楚。”
王伊宁道:“…清楚。”
王锲道:“嗯…我看你平日喜好打猎,如今却是七日不出门,几次见到脸上也不笑,想来是在为此事忧虑吧?”
王伊宁道:“锲伯好眼力。”
王锲道:“那你可想清楚了吗?”
王伊宁道:“这…锲伯如此一问,伊宁…算是没有吧。”
王锲道:“怎么说?”
王伊宁两手扶着额头,此刻不敢直视锲伯,只有低着头、眉头深蹙着应道:“我…我还是担心家父的安危,我若离开王家,他恐怕会…会被…”
王锲笑了笑道:“你还担心这个?即便锲伯当上了族长,仍未给你吃下颗定心丸?”
王伊宁道:“是啊…锲伯毕竟是一人,而‘那些人’,却是不知凡几…”
王锲道:“那你至今日,或可安心了,锲伯今日便是给你来送这颗定心丸的。”
王伊宁疑惑:“锲伯这是何意?”
王锲将手中茶杯放到桌上,随即站起了身,背着手在厅内走动了起来。王伊宁见状不敢独坐,便也站起身恭候。随后,王锲一边走着,一边也笑着说道:“伊宁,你几日待在家中、自然不知。这几日,我已陆续以各种理由外派,‘送走’了许多那些仇视你们父子的叔伯姑姑等人,其中一些还连同他们的家属及手下一道。时至昨日,已派走了五百余人了。”
王伊宁两眼瞪大、讶异不已:“五百?!”
王锲笑着道:“是的,尽管他们多有不服,可锲伯能当上族长、在执事长老与议事中也是有不少人的。加之我有许多亲信及下属,近日纷纷派到了王氏兵备处的各个要职。中央石堡,也加强了守卫。还有给你父亲这位执事长老与高级议事,都已派了两位保镖,这个你或许已听你父亲说了。再加上陛下赐你的那枚兵符,及你与武教头的关系,白蟒山内已是没人能害到你父亲了。”
王伊宁当即低下头,作揖道:“…锲伯为了伊宁的事,实在是煞费苦心。伊宁实在是…不知何以谢过为好。”
王锲笑道:“哈哈,不必说如此。我的父亲与你爷爷,本就是亲兄弟,你当然也算是我的亲侄儿了。莫说我儿子不争气罢,照是你这样的天才,我王氏千年一出的‘软骨奇绝’,我应当为了王氏的未来、倾力培养你才是。你的未来,就是王氏的未来。”
王伊宁仍俯首作着揖:“…锲伯…太看得起伊宁了。”
王锲摇了摇头道:“不必多说客套了,伊宁。”随后走到伊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出山闯荡,你尽可放心去。锲伯可向你保证,你父亲的安全将全无问题!”
王伊宁当即单膝跪下:“多谢锲伯!那伊宁这便收拾行装,去找阿浩他们,而后明日一早动身!”
王锲道:“好!勇敢果断,这才是我王氏的男子汉!起来吧。”
王伊宁点了点头:“是。”遂站起身。
王锲看着侄儿,坚定地道:“伊宁,想必你知我白蟒山王氏,除有常年被世人冠誉‘天下第一长兵家族’外,却也有‘蛇人族’这个称号吧?”
王伊宁道:“知道,这是因为我们除精通长兵外,还通多种诸如蛇形步、蛇拳、蛇形刁手等蛇系武功。”
王锲摇了摇头道:“话虽对,但也其实并非全部…这几日你也练了这些功夫,是否已发现了它们对于你而言,仿佛有些僵、手脚不适,施展不开全力?”
王伊宁惊讶:“锲伯这也知道?”
王锲道:“…当然了,伊宁,因为这些武功是让王氏的普通子弟所练,纵然练到炉火纯青时也有一定威力,但对带有‘软骨奇绝’的子弟,却并不适用,甚至还可能会损害到筋骨与经脉。而这,便涉及到一个秘密,一个王氏千古所传的,唯有族长、与带有‘软骨奇绝’之子弟,方能知晓的秘密!”
王伊宁仍讶异着:“什…什么秘密?”
话音刚落,只见王锲伸出了背在身后的右手,两指按到了王伊宁的眉心。
片刻,他的话音竟在王伊宁的脑海中响起——“伊宁…”这正是王伊宁在话本小说中读到过的,那江湖传说中只有绝顶高手才能使用的‘传音入密’之术!一如当年陛下所施展的传移术那般神奇!
想不到锲伯平时看似是个每日批竹简、不会武功的文绉老汉,今一感知才发现,是个内力雄浑、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下,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了!
“…伊宁,我王氏‘不得出白蟒山争霸地盘’之祖训,是一万年前,我们的先祖‘上古蛇皇’留下的。蛇皇如此做法,不仅是为了避免族人们受到战乱与兵戈的摧残,也是为稳固我们在白蟒山的地位。可族人们却少有人知,我们王氏在蛇皇的领导下,是曾经一统天下过的!”
王伊宁两眼瞪大,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