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太阳完全落山。
空气渐见清冷,在这时点,雪城街道上也已尽是放工回家、准备吃晚饭的人们了。
此刻,武府宅院,小空地的中央,一位穿着布裤、额束发带,裸着健壮上身的王伊宁正一掌一掌地打着那木桩。
一言不发,眉头深皱,若有所思。
他的打桩法与常人是不同的,更因他那‘软骨奇绝’,他所使出的掌法、拳法就更比其它功夫灵活得多,诡妙得多。
若是没作准备或知晓这个,常人与他过招,见到那拐手、旋腿,转腰转脖,只怕是先吓一大跳、然后便直接跑了。
“咦?太好了,王小兄弟,你果然在家呢。”“王小兄弟!”正在王伊宁练着时,吕白、安雅、劳仁关三人出现在了门外,许是从衙门回来了。见三人归来,王伊宁也忙笑着放下手,同三人作揖招呼。
“吕大哥,安小姐,达哥。”
“哈哈,王小兄弟。”
吕白笑着走到王伊宁身边,看到他那扎实得如磐石般、却又白嫩的一排上身肌肉,不禁啧啧赞叹。
见三人都看着自己的光膀子,王伊宁更是疑惑起来。
“唔…”
吕白抚颔深思,随后笑道:“我只知王家长兵天下第一,却不知你们…也练掌法的吗?”
王伊宁笑道:“不不不,吕大哥,拳脚功夫,基础而已。因为越长的兵器越难灵活,且也容易被人借着长兵近身穿步过来,到时就不便应付…所以拳脚功夫都还是要练些的,我家族里的人们也都是这么练。”
“喔…好,挺好。”
吕白笑道:“不过王小兄弟,吕大哥有些要事需同你讲,可否请堂屋来一趟?”
王伊宁有些惊讶,遂应道:“噢,好的。”
随即,他穿上了木桩旁一木架上自己那湿汗、脏兮的白色布衫,跟吕白、安雅、劳仁关三人身后走进了武府堂屋。
……
片刻后。
“什什什…什么?!!!”
听到吕大哥所说,王伊宁诧愕得直从椅上站起,眉头深蹙、难以置信。这一下,连一旁桌椅都给碰翻了。
王伊宁正忙回身、将桌椅再扶起时,吕白却只无奈笑道:“王小兄弟…这‘闯荡江湖’又不是什么坏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瞧我们几个,不过虚长你几岁,这不也是已成天走江湖了吗?王小兄弟…至于如此反应么?”
坐回椅上,王伊宁只摇了摇头。
见此,坐在对面的三人是互相望了望彼此,不知如何是好。
“三位…已见过韩小姐了么?”
尴尬沉静许久后,王伊宁开口问道。
吕白疑惑:“什么韩小姐?”
安雅摇了摇头,劳仁关也问说:“哪位韩小姐?”
王伊宁道:“就是昨日在酒楼,那位中途突然跑上来找我,却又没说什么的那位姑娘。今日你们走后,她又到武府来找我了。她说她叫‘韩梅’,是西域流州韩家的人。”
吕白惊了下:“韩家?那可不一般了。”
王伊宁疑惑:“怎不一般?”
吕白道:“韩家的威望与实力,虽比不上你们王家,但在我们流州算是欧阳氏之下的第二把手了。他们家族所开的宗派‘雁月堡’,在天下间也是排得进前五的大宗派。由朝廷举办的,四年一度的世家武林会可是也有到韩家去办的。”
“这样啊…”
王伊宁抚颔,若有所思。
吕白问道:“怎的,王小兄弟?那位‘韩小姐’又如何了?”
王伊宁摇摇头:“没什么…”
吕白又问:“那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就是…”王伊宁神情间有些肃穆,几个时辰来,他是一直在思虑此事。“今日带韩小姐逛了番雪城,她也同我提到了让我出山‘闯江湖’一事…我以为你们已见过了。”
“哈…王小兄弟多想了。世人皆见你天才,都望你能得到更好的磨练、成就大才大器,遂想到一块去了而已。”吕白笑道,随即又问:“那王小兄弟自己是如何想的呢?”
“我…”
王伊宁犹豫着,迟迟说不出来。
其实要带上他去旅行,对吕白三人而言、也并非必带不可之事,正如他所说,吕白是一腔真心,望他能得到更好磨练、成就大才大器。
可他并不能理解如今,王伊宁的顾虑。
正在堂屋内的四人都一言不发,寂静无声之际——来自门外街上一阵焦急并正逐渐靠近的马蹄声,惊醒了众人。
王伊宁熟悉这里,明白在这常来往的无论是武伯还是薛掌门,都能凭他们的武功、一步数丈的飞踏而行,回来从不骑马。
这便代表这阵马蹄声,是有别人…前来武府!
“这是…什么声音…”
“出去看看吧。”
四人正疑惑着、当即都从椅上起身,纷纷步过中庭,走至大门前。走在最前头的王伊宁抬头一望,当即放松了警惕、露出笑容。
吕白三人跟来,远远瞧见那是位老伯,骑着黄马、且真是朝武府而来。
那老伯打马飞奔、似是十分焦急,但脸上却是一番笑容。待奔近了些,三人也渐渐看得清楚了。此人生相粗糙、胡子拉碴,身子壮实却是内息混浊,不像个会武功之人。
王伊宁望向众人道:“诸位放心,那是家父。”
这也使吕白三人放松了警惕。
吕白也笑道:“既然令尊正巧来了,那此事就好商量了。”
“吁!”
待奔至武府门前后,王焘拉住了马,喜笑颜开的下来:“伊宁!——”随即上前,大手搭在儿子肩上、仿佛如兄弟般。
“爹。”王伊宁笑道:“我先给你介绍,这三位。这位是吕白大哥,这是安雅小姐,还有劳仁关大哥。昨天我们同州衙士兵们一道进林子,剿了个小匪寨。”边说着边示意面前三人。
“见过伯父。”
“伯父。”
吕白、安雅、劳仁关三人纷纷抱拳以应。
王焘见了便笑着伸出手来:“好,你们好。我是伊宁的爹,我叫王焘。”随即与三人一一握过了手。随后又望向儿子去:“说正事,伊宁,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王伊宁疑惑:“什么好消息?”
王焘笑道:“你大伯,王家族长,王杌,昨天中风死啦!——”
“什么?!”
此话一出,不止王伊宁,是在场其他三人也惊到了。王家毕竟是世家大族,这族长暴毙、权利一把手更替交接,这可不是小事呀。
“这怎会是好消息呢?爹…”
王伊宁遂问:“对了,爹,那现在谁接了班呢?”
王焘笑着,拍了拍儿子肩膀大笑道:“这就是为何说是好消息啦——因为当族长的,是你王锲阿伯!你也知他是我们这边的,一接过蟒印就给我们俩安排了职位,能让我们住进族长殿那个中央石堡去。”
王伊宁惊诧:“当真?——”
王焘笑答:“当然!我听今天下山来商馆的子弟们说的,不会有假!等卖完今天这批货,明早我们就回山去搬家吧!哈哈哈——”
“这…确是算是个好消息呢…”
王伊宁惊罢,却是转瞬又抚颔沉思,仿佛是在想些什么。王焘看着儿子,心里也是疑惑不已。
“咦?你怎么?”
王焘疑惑:“这不是个绝顶的好消息吗?你看起来怎的不够开心呀?”
王伊宁摇摇头:“不是…爹,我只是…”
“哟哟哟!瞧瞧,这是哪位贵客呀!哈哈哈——”正当王伊宁言语支支吾吾之际,门外的街道不远处,传来了一道豪迈大气、且是众人熟悉无比的声响。众人尽皆出门望去,看到正是从衙门回来的武笑酒、武浩父子俩,轻快随意的迈着步子,看向这边。
王焘见了武笑酒当即大笑:“哈哈!武兄!”
武笑酒走了上来,两人拥抱了一下,更仿佛是好兄弟般。互相搭着肩,武笑酒随即笑问:“你这家伙,多久没来啦你?”
王焘笑道:“夏天猎物多嘛,我不是正忙着跟儿子进山嘛!”
“伊宁!”
“阿浩!”
武浩走了上来,见到王伊宁也笑着、伸手打了招呼。
“哈哈哈…不说这些先。”武笑酒看向王焘道:“说起来,我今儿可真有要事找你呢…唔…或说不是我,是这三位有事找你。总之,我正打算派人进山叫你呢,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王焘笑道:“没有没有,我今儿本就下山来的。你若找我,派人来商馆就行呀。”随即又转望向一旁吕白等三人疑惑道:“这三位…不是刚刚认识吗,找我?能有什么事?”
“爹…”王伊宁正欲说。
“哈哈哈,不急说,我想你也应会同意的。刚好你来了,咱们吃晚饭先,嘿嘿…这顿你可别想跑唷。”武笑酒笑着要带王焘进厨房去,“有什么事,咱待会喝完酒再慢慢说,哈哈哈…”
看着武笑酒与王焘进厨房去,庭院中的五位青少年便又望着彼此,安静了片刻。
“吕大哥。”
武浩看向吕白,吕白也看过来。
武浩问道:“你们…同伊宁说了吗?”
吕白点头:“嗯,说了。”
武浩遂又看向一旁的王伊宁问说:“伊宁,那你…”
王伊宁则摇了摇头。
“饭后再说吧…阿浩,让我再想想。家里出这么大事了,又赶在这时候,你们来找我,真是…先去吃饭吧,唉…”
看着王伊宁叹气走开,一旁的四人也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