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事先已同伊宁及太子殿下商量过,但见到前来配合之人、尤其是他手中的兵器,钟弘还是惊愕住了。
或者…是否该怀疑说,此人究竟是不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呢?
此时,这个戴着白陶青纹面具、手持青莲剑的黑袍人仿佛能读心般,转回头看向了钟弘去。
“你们放心,我是太子殿下的人。”
黑袍人说着,其开口的嗓音与眼前的赫连庄是差不多、稍比他的要更厚重与深沉一些,可听出同样是一位中年男子,“简单地说便是…太子殿下的王牌或许是那王伊宁,但他还有一张‘底牌’,便是我。其它的…你们不必过问。”
“这!”
钟弘惊讶着罢,帐篷里的韩梅也立即掀开帐帘走了出来,见到眼前的一幕,同样是疑惑不已。
“这…怎么可能…”
赫连庄难以置信的看向黑袍人道,“他黑翳琅…还能有什么底牌!”
“这就轮不到你操心了。”
黑袍人看向赫连庄道,“走吧,赫连庄,咱们到你剑林宗去,把你做过的坏事一一抖出来!太子殿下宽容,也能让你死后葬回剑林宗。不必像你的哥哥,呵,身首异处,还客死他乡…”
“你…究竟是谁?”
赫连庄眉头深蹙着问道,“黑翳泉…已经死了,没理由会是他,可是…你又带着青莲剑,难不成…难不成吕千钧当年没死吗?!”
黑袍人仍持剑静伫,不为所动。
“什么?”
听到这话,钟弘与韩梅都立即是再一次惊讶了。
二人转头对视起来,思考到了同一个问题。
明明昨日伊宁将太子殿下在皇城宝库里与他说的话告诉他们时,说的是当年赫连庄受黑翳珲与黑翳玦所托、亲手杀了吕前辈的!
若同样是亲手杀的,为何赫连庄提到两个名字时的话语并不相同?
皇上与吕前辈的死,到底是哪个另有隐情?
太子殿下…是否又向他们隐瞒或谎称了什么?
……
此前不久,百里之外。
京师皇城,国师府的国师寝殿中。
房内早已熄灯、四下一片寂静,然国师王伊宁此时却并未盖着棉被在床上安睡、而是盘膝安坐,似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过片刻,一道透过‘传音入密’之术传来的话语声、便响起在了他的耳内:
“伊宁,上钩了!”
这正是太子黑翳琅的声音,“京城往西北约一百一十里,剑林沙漠东南官驿往东南十里的平原上,赫连庄现身了!速速赶去!”
“我知道,我也感知到了。”
王伊宁往东宫传音回去说罢,便立即下床,迅速赶到一旁墙前的兵器架上、轻松抓起了自己的八尺冰槊,而后就在房间内、站着开始运功施法…
嗡——
随着刺耳鸣声的响起,一道紫黑色的漩涡便凭空在房间中显现,王伊宁随即二话不说,抬脚便踏入了漩涡中。
哗的一声,下一刻,便与之一道消散无踪了。
然而,与此同时:
距此不远处的京城南街,秦家会馆,最大的那间主屋内…
“王伊宁走了!”
盖着毯子、平躺在床上的秦瑝当即猛地睁眼,弹坐了起来,“王伊宁的气息…从京城瞬间消失了!好…好!”
于是,便见他状态仿佛欣喜若狂般,比刚才的王伊宁还激动的下了床,动作飞快的开始收拾兵器、准备物品,腕刃、臂刃、剑、爪、飞刀,碎精食魂,穿上在夜里也几乎能发亮般的护胸银铠,做着最充足的准备…
一通收拾下来,不消半刻钟,秦瑝的状态便从穿着睡衣,变成了全副武装、随时可以战斗的模样!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秦瑝转头望北、看着皇城的方向,随后也如王伊宁般,直接在房间内运功施法,片刻后,他的传移之阵——一道及丈高的烈焰之柱便也‘哄’的一声拔地而起,将整个房间、尤其是秦瑝那充满锐利杀气的双眼,都照得是无比通透明亮…
随后,秦瑝毫不犹豫踏入了阵中:
哗的一声,下一刻,便与之一道消散无踪了。
……
紧接着,百里之外。
就在赫连庄刚刚提问完、黑袍人还未回答,而韩梅与钟弘又还在对赫连庄开口所言而感到疑惑之际:
嗡——
王伊宁的传移之阵‘紫黑漩涡’在一旁凭空显现,手持冰槊的王伊宁从中踏出,一见到赫连庄在眼前、便反应迅速的立即抬槊挥出去,抵在了赫连庄的脖颈旁!
“王伊宁?!”
赫连庄惊愕着、转过头来,见到眼前人,彻底惊愣住了。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前往剑林宗的队伍是黑翳琅抛出的一只鱼钩…是自己欲杀钟升明之子的灭口之心急切,只顾见鱼饵,而不幸咬中了利钩。现在,自己已经被钓上来了。
被如此团团围住,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伊宁,你来了!”
“伊宁兄!”
待见到是他来,钟弘与韩梅这才将心底的疑惑、惊讶与紧张尽数一扫而空,立即围上前去,站到了他的身后。
与此同时,王伊宁身后的紫黑漩涡也随之消失了。
“嗯。”
王伊宁点头应罢,当即也疑惑不已的看向了面前的黑袍人去…
而看到他手中之剑,王伊宁脸上登时变化出来的惊诧之色,丝毫不比韩、钟二人的差!
“此人在刚才赫连庄上钩时救了我。”
钟弘随即解释道,“他自称也是太子殿下的人,还说…你是太子殿下的王牌,他是太子殿下的底牌。”
“…底牌?”
王伊宁丝毫不关心赫连庄,两只蛇瞳睁大、紧盯着那把剑,似乎在想反复确认那究竟是不是…
然而尽管六年不见,可不论怎么看,那把剑都实在太好认了。
从外形到气息…都绝对是吕氏父子的青莲剑!
“既然你来了,那他就交给你了。”
黑袍人开口道,“刚才他已自己爆出来了一些,但他的剑林宗中或许还藏着更多的秘密,记得顺便押他回去,查清楚了再杀,告辞了。”
“等等!”
正准备抽剑动身时,王伊宁当即叫住了他,“你是何人?青莲剑为何在你手里?”
“没时间与你解释。”
只听唰的一声,黑袍人便将青莲剑收回了原先一直抓在左手的剑鞘中,“问你两个伙伴,或者回去问太子殿下,总之不是你的敌人就对了。”说罢,黑袍人便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
嗖的一声,王伊宁手中冰槊竟立即从赫连庄脖子边移开、突伸到了黑袍人的方向去,抵到了他的脖颈边!
“伊宁!”
钟弘见状吓了一跳,而韩梅则是反应迅速、在伊宁兄才抬手离开的一瞬间,便立即眼疾手快的抽出了自己腰间金鞘的长剑、追补了上去,令准备趁机遁走的赫连庄是不得不立即停了下来。
“人可以先走,青莲剑要留下!”
王伊宁厉声喝道,“不管你是谁,青莲剑…不是你的剑!”
“哦?”
黑袍人侧过头来,透过面具上的洞、眼神锋利的瞪了王伊宁一下,嗤笑着应道,“这倒好笑了,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么?呵呵,小子,实话告诉你吧,青莲剑…还真就是我的剑!”
此言一出,顿时将在场其余四人都惊愣住了。
王伊宁、韩梅与赫连庄是都认识吕千钧且与之打过交道的,见到眼前来者,看到那熟悉的身形,中老年男子般苍迈的声嗓,兜帽中留出的两缕花白长发,甚至…
就连握剑的手势,都与吕千钧有九分相似!
趁四人深陷在震惊当中之时,黑袍人便立即动了身,一抬脚,哗的一声,整个人便直接消失在了夜空下…
这用的还单纯只是轻功,而非传移之术!
“这…什么意思?”
王伊宁空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缓缓放下了冰槊,嘴上如此说着,心中则是疑惑万分…
“此人…多半便是吕千钧了。”
此时身后,正被韩梅持剑架着脖子的赫连庄开口说道,“不然…说什么我赫连庄也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能到了如此境界、还能隐藏着的高手!而且,还刚好在他黑翳琅的麾下!”
“…为什么?”
王伊宁一听,立即转回了身问道,“吕前辈…不是早就被你杀了吗?”
“王伊宁,你胡说什么?!”
赫连庄听了当即大怒,“我当时正请了假在剑林宗中休养,吕千钧之死,与我何干?”
“当时?”
王伊宁马上听出了破绽,“赫连庄,我还没说‘早’字是何时呢,你就自己暴露了,你还说不是你杀的?”
“废话!”
赫连庄厉叱道,“吕千钧是黑翳琅与昌喆伏击杀害的,昌喆告诉了我,我自然就知道了!黑翳泉、武笑酒、薛元柏他们也一直就知道吕千钧的死讯,从头到尾,就只有你们几个小的始终被蒙在鼓里而已!”
“什么?!”
听到这里,王伊宁登时是再度震惊了。
眼前,赫连庄在手中毫无兵刃、又被利剑架住脖子,随时可能送命的情况下,居然说出了与秦瑝那日送来的‘离间之书’完全相同、甚至更为详细的内容:
吕前辈,当年是被太子殿下伏击杀害的!
原本已暂时放下怀疑、选择了忠诚的王伊宁,此刻听到这个答复,心中顿时是更加重了对太子殿下的怀疑!
而不只是他,一旁的韩梅与钟弘也是疑惑不已…
“王伊宁,你不该想不到吧?”
赫连庄反问道,“我当时请假回剑林宗休养了一个月,那整个月里…我就没有离开过剑林宗!此事…剑林宗中的每个人,哪怕是不服我管事的人,都可以替我作证!”
“这…”
回想着当年的许多事,王伊宁的思绪是愈发紊乱…
……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
京师皇城,东宫大殿。
整座大殿此时早已熄灯,四下皆是一片漆黑,然而在长毯尽头深处、大匾下的高座上,却能隐约看到…似乎正有一道披着长氅、长发披散下来的人影,在大椅上盘膝靠背而坐。
哄——
过片刻,一道及丈高的烈焰之柱便在高座下拔地而起、凭空显现,在那一瞬间照亮了整座大殿,接着,从阵中走出来了一道人影…
身穿赤色长衣,两手配满了各式兵器、宛若一双银翼,腰挎长剑。
面目阴狠,眼神中透露着诡谲的杀气。
正是当今隼阳门门主及秦氏族长,秦瑝!
身后的烈火在扑腾燃响着,借着火光,秦瑝清晰的看见了眼前高座上之人,然在见到时,其原本喜出望外的表情却突然眉头皱紧,刹那的惊讶间带有了是几分的疑惑不解…
“看来…今晚上钩的鱼,不止一条啊。”
坐在大椅上之人开口说着,其外披一条金云纹厚绒黑氅、内穿一身纹有五爪金龙图样的黄袍,颈挂五色玉珠项链,头戴九旒王冠…
然而,却并非太子黑翳琅,而是太子太保——劳仁关!
“哦?”
秦瑝却是很快明白了是怎一回事、恢复了平静答道,“这么说…刚才王伊宁离开,是‘收竿’去了吗?”
“…对。”
劳仁关应罢,便起身从大椅上下来、站直了起来,“他这一放饵才半天,就把你们这两条‘谋权弑帝’的大鱼给钓上来了,我是很服气呀。他要负责去那边收竿,而我…便是在这里收竿了。”
一边说着,劳仁关也一边在脱去这身也许一辈子只能穿一次的衣服。
虽然很华贵,但还是很影响作战的。
“哟,这小子倒是可以呀。”
秦瑝盘起手来嗤笑道,“不过你觉得,就凭你…能拉的上来吗?你就不怕反被拽进水里…然后淹死吗?啧,或者更惨,咬钩的是条食人鱼,你将它拉上来了,它便大开杀戒,把你们整个岸上的人…吃得一干二净么?”
“那就要看看…咱们各有多少斤两了。”
劳仁关说到这里,已将太子殿下的衣服尽数脱下,成了赤裸着健硕的上身、只留一条布裤的状态,“还记得吧,鱼仔?我说过…要是来真的,我能一拳将你的头打得爆开,连粒肉沫…也不给你留下。”
“现在…就是我践行这句话的时候了。”
说罢,劳仁关便运功发力,登时,提炼出全身的深厚毒功、尽数汇聚到自己的双臂上…
喀喀喀…
伴随着诡异的响声,劳仁关的双臂肌肉开始鼓胀、壮大、浮出青筋,原本就已足够阴森苍白的肤色、此时逐渐变得更白,乃至到了白里透紫的程度…
而他的两只前臂,从腕下三寸到十指末端的位置,则与之完全相反:
漫发出浓郁的黑雾,表皮变成了纯粹的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