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你!”
“你这…”
在周围所有人或诧异、或惊疑的目光中,韩梅将凤冠交到了一旁的兄长韩棣手中,接着,又继续脱下了身上的金丝飘带与金黄长裙,将之一并折叠好、都递给了韩棣。而后,又把戴在手指上、钉在耳垂上的各种配饰与礼器都全部取下,再交予韩棣处…
最终,韩梅一早的‘盛装打扮’,只剩下了一条打底的白丝羽裙,就连那把金鞘剑、如今都捧在了韩棣的手上。
如此,雁月堡内原先不服从她继位的‘公子派’们,以及单纯因不明真相、而对整件事起疑的围观群众们,便都同时无话可说了。
然而这时,那黑翳玿又上了前来:
“哼!”
手持着飞光剑、黑翳玿仍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你确实该放下了!因为你得立即跟本王走,当众受刑!”
锵!
而他的剑一劈出,便又闻一声撞响,韩梅并未闪躲,而还是王伊宁横出槊来、拦在了她前边——
“王伊宁!”
黑翳玿此时已怒得是目眦欲裂,“…好、好!你再三阻拦王府执法,你已触犯我朝刑律了!来人,将这个‘王大人’一并拿下!”
“慢!”
王伊宁只需一个眼神扫过,十名黑甲侍卫便是一个也不敢上了。随即,又见他继续厉喝道,“王爷!你要执法,还是讲点理吧!我刚才的问题你又扯开到别处去了,请你回答清楚,你与吕千钧斗法,与韩梅有何关系?她凭什么要被逮捕?而且,拿出物证来说话!”
“不需要物证,她已经招认了!”
黑翳玿持剑指向韩梅怒斥道,“大家刚才都已听到,韩梅自己也承认了,她父亲的死与她有直接关系,就凭这个,本王就可以逮捕她!”
“这话意思只是指因她被绑,影响了父亲发挥而已!”
王伊宁喝应,“但杀韩堡主凶手是否是她,还有待调查!你拿不出实证,就休想将她带走!”
“你…”
黑翳玿剑指王伊宁怒道,“那你想怎么样,姓王的!”
“很简单!我只想公平行事!”
王伊宁放下了槊道,“既然亡故的是韩堡主,王爷又认为韩梅最有嫌疑,那这就是韩家自己的事!王爷将棺椁放下,就请回去吧!他们韩家会自己妥善处理此事,而后给你一个答复的。”
“你在说笑吗,姓王的?”
黑翳玿又欲提剑上前,逼得王伊宁再伸起了槊来,“你以为本王会放你们二人回去?让你和吕千钧继续帮着这小姑娘,用你所谓的‘稳定局势’为借口,控制住雁月堡上下,再次扶持她当上堡主吗?”
“…哦?”
听到这里,王伊宁顿时嘴角轻扬、咧起了一抹微笑来。
这道极不起眼、旁人绝察觉不到的轻笑,让黑翳玿清晰地看在了眼里,也让他瞬间萌生出了种不详的预感:
这个王伊宁,此刻突然的自信是怎一回事?
“这你就多虑了,王爷。”
王伊宁再放下了槊、盘起手笑道,“首先,谁当上雁月堡堡主及韩氏族长,这是要向全江湖武林公开的事,这自然是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天就出尔反尔的。”
“其次,韩家自己内部的事,确实轮不到王爷您来操心。您要是急的话,那韩小姐可以立即回去,接受众长老的调查。而您就在这等着,我们当天就给您答复,也未尝不可。”
“再者…”
王伊宁咧嘴笑道,“…吕大侠,眼下可并不在雁月堡内。”
“什么?!”
“王伊宁,你…”
此话一出,登时震惊了周边众人!
在场的十三长老,明明昨日才见过吕千钧,而文长老、武长老、公子韩棣,以及适才的报信人,更是刚才都还见到过!
为何现在,这个王伊宁却敢说不在呢?
疑惑不已的韩棣顿时望向王伊宁去,正欲开口询问之际,却又被一旁的众长老拉了回来,这才闭口不言。
然而,黑翳玿却是两眼一微眯、很快便想明白了。
“不在?”
只见他盘起手,冷漠而轻蔑的看着王伊宁道,“王伊宁,你玩的这是什么低幼伎俩?让他先用传移之术离开,待我们走了,又再回来?可笑,你当着本王的面、玩的就是这等招数,也未免太小看本王了。”
“什么?”
王伊宁嗤笑着说道,“传移之术?王爷,我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虽然我打到了前四强,可这什么‘传移之术’,别说是施展了,我可是连听…也从未听说过呢。”
黑翳玿继续道:“装傻?”
王伊宁再故意笑答道:“不,王爷,我是真傻。”
“…好、好。”
黑翳玿连连点着头,收剑回鞘,后退了数步,随后抬起手、再指向了王伊宁。这回,却只见他紧抿着嘴、瞪着眼,呼着粗气,是一副怒状。不见他开口,且是唯独他王伊宁一人能听到的,黑翳玿施展‘传音入密’之术的话语声、响起在了他的耳内:
“王伊宁,你等着吧。”
“我黑翳玿…必会在你们离开流州之前,将你们斩尽杀绝!”
为防周围人起疑,黑翳玿也很快开口、用嘴讲出了所有人都能听的话来:
“好,姓王的,那你赶紧滚回去。”
黑翳玿怒道,“本王就按你所说,就在此等候。不止是立刻要答复,本王…还要你们立即交出,你们昨晚带走的,本王的手下…还有三哥黑翳玦来!”
“好。”
王伊宁微笑着,恭敬作揖一推,便转回了身去。韩梅见状,也立即紧紧跟随在伊宁兄身后,穿越人潮、返回往雁月堡内。
片刻,文武等十三长老也在向王爷行了一揖后,便皆转过身、吩咐众弟子与族人们中,出来几个将韩堡主的棺椁抬回去,其余来围观的、还有门外的封城居民们则通通散去。
随即,两边人潮开始逐渐散去,精美的黑盖大棺椁也被族人抬回了雁月堡内。
而站在原地,捧着妹妹服装、配饰与大冠的韩棣则是不知所措的愣了一阵后,也被长老们拉了回去。
过一阵后,原先雁月堡门前所聚之人、便已几乎尽数消失。
“…走吧。”
此时,黑翳玿也一挥袖、一转身,吩咐十士兵们、随他一道动身离开。
“啊?什么…”
“王爷,为何要走?”
“王爷,我们不是还要等他们那个…”
士兵们则是很不解,纷纷疑惑不已的询问起来。
“别犯傻啦,没听本王刚才说吗?”
黑翳玿转回头,抬望向了雁月堡高大的牌楼,眉间仍怒意十足,“假装吕千钧不在,只是他们的低幼伎俩而已…都有传移之术了,他们难道还会乖乖将婉霄与三哥交回来吗?肯定是马上跑路了…”
“什么?那怎么办?”
“王爷,不能放他们离开流州呀!”
士兵们登时焦急了起来。
“放心吧,他们这么多人,走不了的。”
黑翳玿再转回了头去,迈起步子、边走边说道,“如今他们当中,已只剩吕千钧一个能施此术。封城在流州极西,这么多人,若要一次全部带走,绝走不了多远。这等功力,不到我父皇的境界是绝做不到的。”
“而那吕千钧…还远远不够。”
“若是那吕千钧敢冒此险,那本王独自追过去,就能即刻杀了虚弱的吕千钧!吕千钧一死,他们就通通只有受死的份。”
“若不然…只要还在流州境内,本王就还有机会,做了他们!”
说罢,黑翳玿眼中闪过一丝锋利的光。
“明白,王爷。”
“明白…”
众士兵们应罢,便也追随在黑翳玿身后,一并离开了雁月堡门外。
……
与此同时,雁月堡中,中央大石堡内。
王伊宁、韩梅二人急匆匆地赶回、哗的一声掀开门帘疾走了进来,然才一回到不久,文、武二位长老便已跟在后边,追了进来。
“小姐!王大人!”
武长老从数十丈外开口,洪亮的声音叫住了二人、引他们转回了头来,“你们是不是打算离开雁月堡?”
“是。”
王伊宁严肃道,“武长老有何贵干?”
“王爷现下尚在大门前,欲对我等发难。”
武长老边快步走上来、边疑问道,“你们这时候逃走,难道是要弃雁月堡于不顾吗?”
“武长老,你这话倒奇怪了。”
韩梅眉头一皱,便转身过来、也严肃的应道,“在我要担起责任、保护雁月堡的时候,你们找我的麻烦。现在这堡主和族长我不当了,你又转头想说我弃之不顾。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这…”
武长老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这…”
“武长老,我们并非放手逃窜。”
王伊宁走上前来答道,“首先,黑翳玿不傻,他知道我们有传移之术,能直接离开,不会在大门前傻等的,他那番话只是面子话而已。不信你现在再到大门去看看,他人定是早已走了。”
“其次,他的目标是我们几个,对于雁月堡与韩家,他是没有必要、也不敢来作对的。否则凭他现在剩余的实力,只有自讨苦吃。他只想杀我们,我们把矛盾转走,也是为了雁月堡的安全。”
“如此,你可明白了吗?”
面对王伊宁的解释,武长老细思片刻、便也恍然大悟了。
“哦…诶,小姐!”
就在王伊宁、韩梅二人见他似已听懂,便转头要走之际,却只听他又叫唤了一声,二人只得又止步转回了身来。
“武长老。”
韩梅盘起手,眉头深蹙、神情间已有了些不耐烦。
“那…整件事的真相,到底是怎样?”
武长老也眉头深蹙了起来问道,“说实话,我们都确实疑惑,你是没必要、也不可能杀堡主的。可是你又和王大人那帮人,还有那吕千钧,走得是如此之近…”
“武长老。”
韩梅轻叹了声答道,“就算我现在全盘托出,你们肯相信吗?就算你们知道了,你们又能帮到我们什么?”
“这…”
“你们不就是想要这堡主与族长之大位吗?”
韩梅继续道,“呢,既然你们想要,那我给你们了,你们还要如何?”
“小姐…”
武长老也摇了摇头、轻叹答道,“堡主、族长,可是雁月堡的最高掌权之位,您再悲伤,也不可能就此轻易放手吧?您…”
“武长老…”
韩梅长叹了一声道,“爹的死,的确都是因为我擅自离队,被黑翳玿绑架去了,才让大家在到黑翳玿处解救我时,影响到了他的发挥。我现在想清楚了,或许我暂时离开韩家,对韩家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位置,我也确实没资格坐了。”
“直到某一天,当我的罪赎完了,黑翳玿也死了,我才能回来,我才能将真相全都告诉你们。”
韩梅转看向身后的高座、心情是无比沉重,“但是在此之前,如果这些事让你们知道了,黑翳玿就会对你们不利了。那时候,就谁也帮不了韩家,韩家…就会遭受灭顶之灾了。”
“可、可是…”
武长老仍追问道,“你要走…那谁来当堡主或族长?那个废物公子吗?”
“呵,让他当又如何?”
韩梅摇了摇头道,“反正他也办不了事,而且,不是有你们在吗?平时爹也经常出门的,有你们十三长老在,韩家能出什么事?再说了,你们…不是也正希望他能当吗?”
“这!”
武长老登时惊讶,当即作揖一躬解释道,“小姐请原谅!老臣绝无此心!”
“老臣今早顶撞您,完全只是因为不希望韩家被外人、尤其是通缉要犯摆布而已。既然小姐如此深明大义,不负堡主生前所望,那老臣…就也无话可说了。”
“老臣今日也在此,对着堡主宝座发誓,不论是谁当上雁月堡堡主与韩氏族长,老臣必将全力辅佐!老臣所做的一切,都会为雁月堡及韩家之发展存续大计而考虑!”
此话出时,一旁的文长老却默默低下了头去。
与此同时,他的手却情不自禁摸向了腹部去,那块沉甸甸的金砖收进衽间后,持续让他揣在怀中、拉扯着他的衣服。
让他总是觉得不够安稳,时常得这样伸手去扶住。
而这个动作,则让数十丈外的王伊宁、瞪出那锐利的碧色蛇瞳,一清二楚地看在了眼里。
“嗯,明白了。”
韩梅长叹一声应罢、便转看向了王伊宁去,“走吧,伊宁兄。”
“嗯。”
王伊宁点头后,便与韩梅一道,二人皆转过了身去,从高座一旁、他们今早前来时经过的小门,离开了大石堡。
此时,一切也确如韩梅所说了:
这一别,下次回来,便再不知能是何年何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