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赫连庄也盯向了王伊宁去,神情愈发凝重。
“王伊宁,你在想什么?”
赫连庄严肃问道。
而王伊宁细思了许久,始终是没敢在赫连国师面前表明自己的怀疑,于是,便也只得赶紧想办法脱身了。
“没…没什么,国师。”
王伊宁手持冰槊、恭敬作揖答道,“实在抱歉,国师的要求,伊宁可以理解,但是当前,伊宁…还沉浸在对钟老前辈的纪念与缅怀当中,而且又刚吃饱喝足,再加上…明日一大早又即是立储大典…”
“所以现在,实在…不是适合比武的时候。”
“若是国师实在有兴趣的话,可以明日大典过后,再来向伊宁指教。”
王伊宁作揖道,“还请国师恕罪,伊宁…适才正与伙伴们谈到关键线索,这下…就要先回去了。”
说罢,王伊宁便立即转身,对着眼前的空地、伸出了左手上前去。
嗡——
随着他的运功施法,一道紫黑色漩涡状的传移之阵、很快便凭空显现了出来,丝毫不敢拖沓,王伊宁头也不回地便钻入了其中。
哗的一声,阵术随即消散。
登时,原地便只剩下了那个披着斗篷的赫连国师一人,独自站在阴风再度刮起了的野原上,高挑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是极度孤寂。
“昌喆?呵呵…”
赫连庄冷嗤了声后,便抬手唰的一声、将铁剑收回了腰间鞘中,接着,便也大步跃起,飞速离开了。
……
片刻后,凝香酒楼顶楼的包厢内。
王伊宁通过传移之术、在瞬息间便赶回到了这里,只见此时,王妃与炎公子已经离开,兴许是护送回去休息了。
除了这母子二人外,其余九人则都仍在。
王爷这番考虑可以理解,毕竟于他们而言,知道的少些可以更安全些。
两张大桌上,先前还未吃干饮尽的酒菜,都在王伊宁适才离开的时间里、王爷叫小二上来收拾干净了。
此刻,武浩、劳仁关、韩梅、钟弘、薛离枢五位青少年正坐在桌边,静待伊宁归来;而黑翳琅、武笑酒、薛元柏、王锲四位长辈,则是坐到了厢房角落的木制大椅上,斜靠着休息。
等到王伊宁的传移之阵和他本人先后现身,众人才终于舒了口气。
“怎么样,伊宁?”
王爷黑翳琅第一个站起了身询问,在场其余人也随之纷纷站起。
“这…我有些不知,该怎么说。”
待得传移之阵消失,王伊宁站起身来、神情凝重的看向了众人说道,“叫我出去的…是赫连国师,飞刀上的‘庄’字,指的是他的名字。看起来…就好像我们撞了一个大乌龙一样。”
“赫连国师?!”
“对喔,他好像名字就叫赫连庄…”
“可是…他叫你出去做什么?”
众人闻罢是神情各异,既有惊讶、也有迟疑,但随即便皆陷入了深思,其中则是又有几人、接连向伊宁追问了下去。
王伊宁则是将适才发生之事,一一告诉了他们。
包括…他对赫连国师的怀疑。
“这…这是什么理由?”
“只是想过招吗,那怎会如此撞巧?”
“不可能吧…”
待得王伊宁说完,包厢内的众人再度是纷纷冒出了不同的反应,来回踱步、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
当中,除了王爷外,则是没一个人敢去质疑当今国师的。
因而,使得在场的讨论是一旦经起,几乎所有人最后的结果、便多半都是看向了王爷去,想听听王爷对此的意见与反应。
“小钟,你觉得呢?”
黑翳琅再一转头,所有人的目光便又都被引到了钟弘身上去。只因目前,他还并没有讲出钟大王最后的几句关键线索,是只有他最知道,赫连国师到底是否有嫌疑的。
“我…我只感到很不妙。”
看着众人向他投来的目光,此刻心绪是万分紧张的钟弘、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因为…你们不说还好,你们这样一说,我才发现,好像…赫连国师,是真的符合当时、爹说的所有条件的!”
“你说什么?!”
“当真?”
“钟大王最后说了什么?”
众人听罢,甚至是包括黑翳琅在内、都登时大惊失色。
“这…”
钟弘神情显得十分为难、看向了王爷去,“可是…他、他是国师呀,我们怎能怀疑他?他…”
“无妨,你说你的。”
黑翳琅严肃道,“他还有一个多月即卸任,到时候就只是个世家族长而已了。况且还有我们在,你大可放心继续说。”
“好、好吧…”
钟弘应罢,还是犹豫了好一阵之后、方才终于鼓起勇气,继续向众人说起刚才的未尽之言来,“我爹当时说,其实当年来夺剑的那个昌喆…本身剑法也十分高超,有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是并不弱于他的。”
“他虽说是来夺剑,可在杀了我爹当时的夫人后,却并未趁我爹崩溃之际上去夺剑,而是在优势下逃走了。”
钟弘神情肃敛道,“于是,爹就借此推断说…他应该并不是来夺剑、而只是来过招的。”
“如此看来的话…”
薛离枢思虑着解说道,“那么,从他既使出了‘挟持人质’这等下三滥招数,又不肯趁人之危达成目的、这矛盾的两点,大概可以推断出…此人其实是有来自武林世家的贵族身份的,有那种自傲与荣誉感在,但…又并非其中的显赫者,就如同…以前的伊宁一样。”
“我?”
王伊宁疑惑了说道,“可是…我也从不曾使出什么‘下三滥’招数啊…”
“那是因为还有我在照顾你和你爹。”
不知何时坐回了大椅上的王锲此时开口道,“而且,你在雪城也一直有阿浩和离枢两个发小,这就很足够了。”
厢房内另一端的武浩、薛离枢都认可的点了点头。
“而那个‘昌喆’,则就没有这些。”
武笑酒也接了话茬说道,“所以…可以总结为,他,是来自某个世家贵族的底层子弟,与伊宁一样自小饱受排挤。而且,没有任何照顾他的长辈与同龄玩伴。再加上,他的武功天分又不足以闯出什么成绩、能让整个家族对他改观,最后就导致了…愈发走上歧途。”
“抓到一个倒霉的庄昌喆,抓走他的家人们、私自囚禁起来,从此以后,但凡犯了什么事,都拿他的名字去顶替,同时也不许昌喆改名,以此威胁了他数十年之久…”
“再往前推算…到大概三十多年前,实力就足以与老钟匹敌的,那么如今,多半是年过花甲了。”
武笑酒抚颔推理道,“按这些条件去找,这个‘昌喆’应就在其中。”
“这样看的话…”
武浩神情严肃道,“…赫连国师,还是有很大嫌疑呀。虽然他现在是国师,可也只是十年前才当上的。退回到三十多年前,他确实…没什么名气。”
众人讨论完罢,便皆看向了王爷去。
“行,本王…明白了。”
黑翳琅点头道,“这样吧,明日即是立储大典了,现在不是破此陈年旧案的时候。此事你等就先记着,待之后的时间里,那人应不会打算离开京城,到时可以再慢慢推理、寻找。”
“明白!”
“多谢王爷!”
厢内众人闻罢,便都纷纷转看向王爷,恭敬作揖一敬。
“行吧。”
黑翳琅眉头深蹙的长叹了一口气道,“那么…今日宴会,就到此结束了吧,你等便先就此散了,各回住处去吧。”
“遵命!”
“是,王爷!”
在众人纷纷开门离去之际,黑翳琅面露微笑的目送着他们离开。
……
又过一阵后,皇城之中。
在皇宫的外城地带,密麻排布着的一大片宫苑里,一处当朝国师的行宫当中。
行宫的大殿处,在此等深夜是依旧灯火通明。
大殿坐东向西,在正东面的最深处可见一高座,座上桌案的两旁,香炉当中正在烟雾飘渺。两边的兵器架上,齐刷刷挂着的是一把把形制各异的长剑,宽刃重剑、八面钢剑、软剑、礼剑是应有尽有…
条案后的高座上,一花甲老汉正眉头深蹙,斜躺靠坐在大椅上。
老汉头戴高冠、白发束着高马尾垂下,外披一件乌黑的薄纱斗篷,内穿赤色长衫,风格是极为不搭。
此人便正是当今剑林宗宗主、赫连氏族长,还有一个多月便要卸任的当朝国师——
赫连庄!
“王伊宁…王伊宁…”
此时,只见他躺在大椅上,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在反复把玩着两个铁丸,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面上只有是一副万分凝重的愁眉苦脸,心绪更是忐忑无比。
忽然,过片刻后,从宫外的黑暗之中、一道人影走了出来,站到了殿门处。
“谁?!”
赫连庄忽地惊醒,一把将铁丸掷了出去——
唰…锵锵!
殿门处的来人迅速抽出了一把长剑来,轻易挡开了两只铁丸,令它们飞出了大殿去,跌落在了外边的石砖地上。
“来者何人?!”
与此同时,赫连庄也已坐正起身、从兵器架上随手拿了把大剑,跃下高座后,站定在了长毯的尽头处,并没有走上前去。
而来人却也并未走进殿内,只是在门槛后、静静地伫立着。
其身形与赫连庄是差不多般的高挑,且就连装束也差不多,同样是乌黑的斗篷下身着赤色长袍,手执一把铁剑,戴了顶有面纱遮住脸的斗笠。
唯独不同的是,来者垂散下来的马尾处、是正青春的乌黑色。
“螳螂捕蝉,岂知黄雀在后。”
此人开口,也只是一副青年男子的声响,“赫连国师,你为何如此挂念…那个人的名字呢?每人…最多只能当十年的国师,这是黑翳王朝开国以来,便立有的规矩,赫连庄,你的时间…就快到了,你…也是准备该走的人了。”
“与你何干?”
赫连庄持剑以对、冷漠应道,“黄雀在后又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是谁?”
“没什么。”
神秘青年应道,“我是谁,你不必着急,我稍候便会告诉你,但是在这之前,呵呵,有些话,我可必须得说一说。”
“…有话快说!”
心绪烦闷的赫连庄,看起来似是并没有那么多耐心。
“赫连庄,你可真是个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小人。”
然而,神秘青年上来第一句、便是这样的话。
“嗯?”
赫连庄疑惑的转过头、看向了他去,虽然遭到了辱骂,但却并未表现出一丝的愤怒。
只因由于他的实力与地位,在这个江湖上,多得是夸扬、趋附他的人。
而敢于辱骂他的,却是屈指可数。
紧接着,这名青年继续说的话,却改成了‘传音入密’,在寂静无声的条件下,张口动嘴,直接将话音送到对方的耳内…
“六年前,你接受了黑翳玿对你的收买,与他一道对付黑翳琅。”
“在台上,你还是与黑翳琅针锋相对的。”
青年传音道,“结果…到了黑翳玿有难之时,你却反了过来,一把将他弃之不顾,完全投靠了黑翳琅。”
“你呀…你也是岁数不小的人了,你真的相信,他许诺给你的东西吗?”
“你真以为…他当上了皇帝后,你能有好日子过吗?”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赫连庄这时却被激怒了、举剑厉声喝道,“快将斗笠摘了!我不想再问第四遍,你再不说,我可就凭这把剑去自己揭晓了!”
“放心,赫连国师。”
青年继续传音道,“不要急躁,你是不会想要杀我的,你甚至…还会想要与我合作呢。原因不为什么,正因为我看出来了,你这家伙…是可以被收买的,而且…我们也有共同的目标。”
赫连庄眉头愈发深蹙,没有应答,而是开始迈步、逐渐走上前去。
“你知道为什么,你不会有好日子过吗?”
“因为…正如你所郁闷的那样,你与王伊宁…是不能并存的。因为王伊宁与西门氏愈发交好,而你赫连氏,却与西门氏是世仇死敌…”
“而在你们两个之间,他更看中的,很明显还是王伊宁。”
“所以,天下武林会一旦结束,你失去的,就不止是‘国师之位’了。”
青年传音解释道,“你的剑林宗,你在江州的地位,甚至都要堪忧了。这样简单的道理,我想你…不会不明白吧?”
“呵,说的还有头有脸的。”
赫连庄边走着边嗤笑道,“那你想如何合作?”
“很简单。”
青年传音道,“今年的天下武林会,那个王伊宁…看来是必然要参加了。而我的目的…就是不让他王伊宁当上国师,但是…在这个时节,要想除掉他,却又是有重重困难…”
“甚至可能…哪怕他当不成国师,他也会回到朝中,继续身居高位,那个结果…同样不是我想看到的。”
“所以,我要先除掉…如今在妨碍我除掉他的人。”
待他话音说到这时,赫连庄也同时提着剑、从长毯尽头走来到了他大殿的门前,与这名青年是正面相对。
赫连庄举起剑,向那斗笠下的面纱伸去…
接着,又用剑刃、缓缓将面纱抬起,逐渐揭开了那青年的真面目来,而那青年却也自始至终毫不反抗,甚至根本也不紧张。
面纱揭开后,青年的脸庞,赫然呈现在了他眼前:
那阴狠凶戾的面相,锋利肃杀的眼神,语气中始终透露出的、对‘王伊宁’的怨怒,还有那身赤色长袍…
当今隼阳门门主、秦氏族长——
秦瑝!
“…果然是你。”
赫连庄见到了他的脸后、嗤笑了起来说道,“能如此恨他的,我料想也没别人了。那么,你想除掉谁呢?”
“你听了,可不要吓着喔。”
秦瑝咧嘴笑着传音道,“我…要第一个除掉,黑翳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