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白王争驳

哗——

门帘掀开,在跑堂伙计的带领下,王伊宁与吕白走上二楼、来到了西门华所在的这间包厢内。

厢内没有其他人,桌上也只余一片皆吃净了的空盘碟,唯有酒是一坛接连着一坛、在桌边上下堆摆了许多只。

由此看来,这位老兄的酒量、应是不在武大伯之下。

招呼着二人进来后,伙计随即离开了,而王伊宁、吕白与西门华三人见到对方,却都彼此没有多言,都只是看着对方、露出微笑而已。

在将自己的包袱与兵器放到包厢角落后,二人随即上桌、坐到了西门华对面。

“二位小兄弟,好久不见呐。”

西门华咧嘴笑道,“自从听闻几位…因冒犯皇子之事、遭到贬谪之后,便一直再未听到二位的消息了。这‘江湖中人’也真是健忘,这才几年,便将几位忘得一干二净了。”

“哪里,前辈过誉了。”

王伊宁应道,“该说是前辈太给情面了才是,我们哪算得上什么角色、要劳费‘江湖中人’去记得我们呢。”

“哈,说得也是。”

西门华倒也不推脱,“不过…昔年救命之恩,西门岂有忘却之理?哈哈…”

只见他笑应罢,便一把抓起了桌上、离手边最近的一樽酒坛,只才稍稍提起、便发现已空了后,便眉头微蹙的左右转头、巡视了片刻,片刻,即找到了地上一樽当中余酒的坛子,将之提到桌上、接连倒满了三杯。

随后,王伊宁与吕白接过了他递来的酒杯,三人举杯一碰后,便同时将之一饮而尽,接着将杯放回了桌上。

“二位…不妨容西门一问,不知二位此行来京城…是所为何事呢?”

西门华遂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吕白便眉头蹙起、看向了伊宁去,而王伊宁却只微笑摇了摇头答说道,“当然是为将要在京举办的‘天下武林会’前来的了。”

“果然。”

西门华微笑点头,“莫非…王小兄弟有意角逐国师之位?”

“依前辈您看呢?”

王伊宁笑着反问回道。

“哈,有趣。”

西门华说着,便又给自己倒起酒来,“若依西门看呢…王小兄弟若来,必是有资格、也有本事,能当得上国师的。毕竟五年前,王小兄弟便已以未及弱冠之束发之年、跻身世家武林会前四强,如今…王小兄弟返乡静修五年,重出江湖,武功…定是早已远超当年了。”

“…哈哈,前辈又过誉了。”

王伊宁摆摆手道,“当不当国师的…我其实无所谓,说实话,我只是听了琅王爷的话,不想…让那秦瑝当上国师而已。”

“喔…”

西门华听着、眉头蹙起,当即也点头以应,“这…确也是个理由。”

“对了,西门前辈。”

看着两人聊了许久的吕白、此时终于主动开口了,“吕某记得,往年见到您,可都是与令公子同行的。怎的这回,不见西门兄弟踪影了呢?”

“喔,他呀?他在家待着呢!”

听到吕白问起此事,西门华脸上的笑容随即更显豪爽了,“他媳妇生孩子了,他得在家照看着,我呢心情好,就自个来京城喝好酒来了!也顺道住一阵子,看看这段时日…都有哪方高手汇聚京城,毕竟…再怎么说,也是十年一度、且还决定了国家命运的盛会嘛!”

“这样啊!那可恭喜了,前辈当爷爷了。”

王伊宁登时也面展喜色,立即倒酒给西门华敬上、同时继续问道,“请容伊宁好奇,是公子还是小姐?资质如何?又取了什么名讳呢?”

“哈…”

西门华饮过王伊宁敬来的酒、便豪爽的笑答道,“不瞒你说,是个大胖小子!而且筋骨强健,是天生的好苗子,将来的成就、必在我等父子之上!我希望他…将来能超越他的祖辈,离开游鳞谷,去追求更广阔的天地,便为他取了复名两个字——‘昊野’,如何?是个好名字吧?”

“昊野…西门昊野…”

王伊宁念着这一名字、不禁微微点起了头,“好哇,这可好多了!比我爹给我起的强。我反正是至今也没明白,他给我起‘伊宁’二字是何用意…”

“啊,是吗?哈哈…”

“哈哈哈…”

一老二少的三人在欢声笑语中,继续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好生自在。

……

而在用过晚饭后,王伊宁与吕白遂告别了西门华,离开包厢,就地在洛家楼开了一间客房暂行歇息。

随着客栈内的声息从无比的嘈杂与热闹,到缓缓静下,窗外的夕阳也落入了血色残暮的余晖中,随着天色渐暗,整个京城开始逐渐被无边的黑暗所笼罩…很快,各处也都亮起了灯火来。

月光被浓云完全遮盖住,透不出一丝光亮来。

直到客栈完全打烊、街上都已没有行人的深夜,二人才依次起身,准备开始他们的计划。

二人从即将进城起、便始终隐蔽着自己的内力气息,使之毫不外显,此刻自然是只有更加小心。

只见二人没有带任何多余的东西,只带了自己的兵器,便推开窗户、一跃离开了洛家楼。

……

房间位于客栈顶楼,只见二人在跃出窗来的一刹那,便身法迅敏的回身、一手扒住了窗沿,而后用臂力将自己直接送上了房檐的瓦顶上,接着又轻巧落下,并未发出丝毫声响。

洛家楼的建筑之高,令二人得以仅凭肉眼便可眺见京内的大片地带,尤其在他们的正北方,更是已可将整个皇城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此时的皇城内,仅有零星几处还亮着灯。

曾任职大内侍卫副总管、住过皇城九个月之久的王伊宁,对皇城内部的情况是通晓得一清二楚,即便夜色模糊,但在他那双此时泛呈碧青色了的‘蛇瞳’之中,一切就与白天是并无二致。

“圣上的寝宫,妃子后宫,大内侍卫…这些地方都已熄灯了。”

王伊宁眺望着皇城、细声说道,“唯独…还有两座行宫是亮着灯的,其中一座…可以感知到是王爷在里边,另一座…则有两个不认得的气息。”

“两个?”

吕白立即听明白了,“莫非是黑翳珲与黑翳玦?大半夜的,聚在一起,商讨怎样干掉他们的五弟么?”

“…呵,有可能。”

王伊宁嗤笑着答道。

“既如此…”

吕白眉头微蹙着、仅思虑了片刻,很快,便开口讲出了一句、令王伊宁也震惊万分的话语,“那么…伊宁,你便施展传移之术,将我送到黑翳泉的寝宫里去吧。”

“什么?!”

王伊宁登时转回头看向吕白、神情是万分的难以置信。

“我是认真的,伊宁。”

吕白严肃答道,“即便此举十分冒犯,但我的目的,只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已。他黑翳泉为选太子,将八龙杰作为活靶,已是有错在先。这样做,我吕白问心无愧。再说,他本来也无心占得青莲剑,之前在五毒堂时,他当我面声称撤销密诏、将剑换给了我,便是证明之一。那我要拿回来,自然也不过分。”

“吕大哥,你最好想清楚!”

王伊宁严厉警告道,“另一座行宫里,那两道气息还是未知的,还不能确定两位皇子已经来到京城!事到如今,一切都只停留到你认为‘吕前辈已经被害’的猜测上而已!”

“只抱有这个猜测,你是绝不能夜闯皇城、面见圣上的!”

“因为…若你就此冒闯皇城,不管你做什么,你的罪名…都与是行刺无异的!”

“更何况…吕前辈本来就是通缉要犯,他的东西到了圣上手里,是没有要回来的道理的。我们心中坚信的对与错,与王法相比,与江山相比,或者哪怕只是与圣上的心里相比,都不一定是等同的!”

王伊宁道,“吕大哥,你…不要再做出这等傻事了。”

“傻事?”

吕白情绪开始激动起来,“呵!伊宁,五年前你在大殿上,当堂对质黑翳泉的时候,你同那老家伙说的什么,才导致我们被贬谪五年,难道你忘了吗?”

“你说的…你要行‘阴’之事,走‘以武犯禁’之路!”

吕白凑到王伊宁跟前,伸手连连点着他的膻中,反复强调着自己的话。

“吕大哥…”

王伊宁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遂撒开吕大哥的手,只是冷静的看着他。

“我爹他…是怎样的人,你是见过,你是知道的。”

吕白继续道,“他既然…能以‘阴四龙’之名成名江湖,很明显…同那些与他一样位列通缉令上的,杀人偷盗、抢劫掳掠的泛泛之辈,是不一样的!”

“你可别忘了,黑翳琅五年前便已承认,之所以八龙杰会成为太子金榜的活靶,是因为黑翳泉,希望像这样的平民高手、能得到朝廷的控制!就像曾经的你我一样!”

“但是,爹他贯彻了他的信念,他不相信王朝律法的力量,能及早将所有的罪恶提前扼杀,能审判世间所有的邪祟。”

“所以,他选择了自己来!”

“而很明显,正是这种…对邪恶的审判权的挑战,动摇了朝廷的威信,触犯到了那老头子的权威,所以…才不止是八龙杰,而是世间所有的、像爹这样的‘法外之徒’的侠客,才会尽皆名列通缉名单上,理所不该的、与那些真正的恶徒并列!”

吕白情绪激动道,“可伊宁你也明白…这个江湖,不能没有他们!”

“吕大哥…我看是你,忘记了那天殿上的话。”

王伊宁摇摇头、平静的答说道,“经过这五年多的谪居,我已多少能理解了一些…当初圣上的意思了。”

“的确,这世上需要侠客。”

“但是…比起这些自由的、能提前处置罪恶的力量,更需要存在的,还得是一套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秩序!而让这些同时存在的代价,便是这些侠客们…必须隐入黑暗,必须…要遭到通缉!”

王伊宁解释道,“否则…能如此轻而易举杀死、八龙杰中最强的李苍荣的圣上,难道几十年来,都没令阴四龙落网,真的只是因为不知他们踪迹吗?”

“若他真不知道,那当初…密诏如何会送到吕前辈手上呢?”

“以他老人家的本事,若他真想让阴四龙都死,他们还会被写在密榜上吗?你们…又还能隐居这么久吗?吕大哥你还能长到这么大吗?”

“所以…正如他们皇家,也不记得谁了所说过的一样:”

王伊宁重复道,“不论是八龙杰…还是我,还是千千万万个…如我们一样的法外之客,我们…都不是圣上用来选太子的活靶,而是…用来稳固这江山的法外秩序,用来权衡天下的砝码才对!”

“所以,我们依然可以做出法外之事,去维护我们所以为的正义。”

王伊宁摇摇头道,“但我们只需要明白,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就够了,吕大哥。”

“你!”

吕白指着伊宁,情急之下、竟不知该如何辩驳回去。

过一阵后,他才再转过身来,看向伊宁,神情依旧十分坚决的开了口:

“好…伊宁,很好。”

吕白看向伊宁道,“既然如此,那我告诉你吧:爹他再是有罪,当他身陷到三皇子争位的厮杀中、惨遭不测的时候,他就都已偿还清楚了。”

“古语有云,忠孝两难全。”

“我吕白…自小只跟着爹长大,在我心中,这永远是高在什么王朝律法之上、比之重要不知多少倍的,最严正的秩序。”

“而在忠孝之间,我的选择,便是‘孝’字。”

吕白再度强调,“我现在再度告诉你,伊宁,我要去皇城里,去的就是黑翳泉的寝宫,而且,这也不是‘傻事’。我只想知道,爹究竟如何,如果是被黑翳珲或黑翳玦那样十恶不赦之徒所杀…”

“那么,纵使是万劫不复的代价,我吕白,也务必要为父报仇!”

“这一点,出发来此的路上我便已告诉过你许多遍了!”

“而如果…没有任何与爹相关的东西或情报,出现在皇城的话,我吕白…也愿意接了这个‘行刺’罪名,领受我应有的代价!”

“伊宁,你愿帮则帮。”

吕白态度坚决,“你若不帮,那我便不靠你的传移之术,独自潜进皇城去!”

“吕大哥,你…”

王伊宁疑或道,“你这样,叫做选的‘孝’字吗?你让安姐姐和小万怎么办?你让要连累他们,跟你一起受罪吗?”

“我自己行事,自己承受了代价,与他们何干?”

吕白严肃道,“伊宁,你不帮便不帮,不必拿出他们来劝阻我。若我今夜死在了皇城,那就让小万日后长大了,再来替我报仇吧。”

“你…你疯了!”

王伊宁看着此时的吕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呵,看来你是不帮了,既如此,那么多说无益。”

再懒得争驳下去,吕白遂冷嗤了声罢后,便立即转过身去,踏出数步后、直接从瓦顶房檐的边缘跃了下去,“伊宁,有缘再会!”

“吕…”

被吕大哥的举动惊到了的王伊宁还未反应过来,才追上数步,却发现吕大哥已‘飞檐走壁’,眨眼间来到了街道上,一路向着近在咫尺的皇城正南门赶了过去…

“这、这…”

见此状况,王伊宁攥着冰槊的手心、都不禁渗出了汗来,面对着这皇城内外的许多人,此时的他,一时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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