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你们也知道,作为阴四龙,父亲的手上…是有许多以前那些‘武林正道’、‘官宦富贵’的血债没有偿还的,他们四人这些年来…其实一直就是重金悬赏的通缉要犯。”吕白说道,“但为何另外的‘阳四龙’四人也在名单上呢?呵呵呵…那我就不知了。”
“之后呢?”
王伊宁、武浩、劳仁关、安雅四位伙伴围在旁边听着,各个皆是神情凝重且严肃着,不禁好奇的追问起来。
“父亲也知…密旨出现时既被我看到,那此事是不可能瞒住我的。”
吕白边回忆着边继续道,“于是次日,我们父子便商议决定,他回复一封模棱两可的信给皇上,并不明说是否要遵旨出山,但同时…也派我出去寻找其余的七龙杰。”
“在那不久…我便在封城遇到了阿达与小雅。当然,我向你们隐瞒了这事。”
吕白说道,“当时,我父亲与七龙杰已有多年未有联系了,只有两三个是明确知道下落的…至于其余的,他便告诉我可去清州雪城,找武笑酒前辈问问…于是,我们便一路北上,直至去年七月,我们三人便出现在了雪城。”
“原来…是这样。”
王伊宁听罢,严肃认真的脸色间、闪过了一丝幡然醒悟的神情。在众伙伴们皆起身来,各自议论纷纷着之间,便见他看向吕大哥、继续问说道:“所以…吕大哥便是向李苍荣交代了密旨之事,才保住一命的…对吧?”
“对。”
吕白看向王伊宁点头。
“那么接下来…事情就有些难办了,大家。”
王伊宁点头应罢,遂转看向了众伙伴、严肃说道,“眼下,圣上即将封我等为大内侍卫,填补空缺。到时…恐怕我们就要长居在京城,并且持续为圣上效力了,然而吕大哥却…”
“如今除吕大哥之父、吕千钧前辈外的七龙杰中,李苍荣与许阐是前辈虽死,可钟大王是我们的好朋友,韩老家主更是有恩于我们…这下,我们该要如何是好?”
当着众人的面,王伊宁将他刚才的顾虑坦白了出来。
诸位少年面面相觑着之间,自是也深感矛盾,但这时,吕白则是拍了拍王伊宁肩膀,望着诸位说道:“此事…大家就不必挂心了。”
“啊,什么?”
“为何?”
众少年顿时皆疑惑不已。
“这还是得感谢伊宁呀…”
吕白说着,转看向王伊宁、长舒了一口气道,“今日圣上来救我时,已料到了这一层。他将青莲剑还我的同时,也要回了密旨,说…就当作这道密旨撤回了。我听他话语里的意思,也许正是不希望你我反目,才特意这样处理了的。”
“只是…”
“只是什么?”
大家才刚欲放心的舒口气,吕大哥这时却又有未尽之言…
“他今天与我所说的‘撤回’,却只是指…此事不再交由我父子二人做而已。”吕白眉头微蹙起来,“可我父亲与何前辈的通缉,则是仍未撤销。他还说…不交由我们做,这偌大的天下,仍有的是人愿替他做。或是…他自己做也行。”
“这!”
王伊宁听罢登时大惊。
今日的圣上杀李苍荣,尚需费一番气力,可想而知一年前、尚在病弱中的他若想对付七个,下这样的密旨也是在所难免…
然而,此时的圣上,却非同往日了!
就如同他这次来杀李苍荣一样…将来的他,或许也会出发,亲自去缉捕余下未落网的两位阴四龙…甚至是四位阳四龙,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而得知撤回密旨,并没有令少年们松一口气,反而是更为紧张了…
将来,他们要如何面对吕大哥,如何面对圣上?
尤其是王伊宁,在得知圣上是因为他才撤回圣旨时,肩上不仅又多了许多压力…这使得他心中,是更不自觉的多了一个,必须留在圣上身边、报效他的理由。
“不过…看他今日,既然还愿意将青莲剑与坞柳剑物归原主,应该是表示,他是不急于做成此事的。”
吕白摇摇头、长叹一声说道,“我与阿达虽不能成为大内侍卫,但或许接下来…我带着青莲剑,留在京城,在你们三位需要奉旨办公之时常多加协助,他应该也就不会…再将此事太放心上了吧?”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正在吕白不断地忧前虑后、不得安宁之际,王伊宁则转看向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起了他来:
“吕大哥,不必想那么多了。”
王伊宁说道,“既然圣上有这份心…愿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自当应该多加珍惜才是。若我们接下来继续为圣上效力,更建功立业多一些,圣上又怎会再为难你我呢?是吧?”
这一番话,顿时是消解了一旁武、劳、安三人心中,不少的紧张感,也明确了他们接下来的方向。
“…嗯,是的。”
而吕白口头上虽答应了,却仍可见他脸上,是萦绕着一片愁云…
与此同时,同一间客栈内。
在少年们所在房间的东面隔壁,秦蕙整个人俯身在墙上、耳朵贴在墙上,透过木板间的缝隙,是将众人适才的谈话,早已听得一清二楚了。
此刻她脸上露出的神色,是比少年们还要凝重得多。
而另一边的西面隔壁房间内,正披着大氅、换了干净衣服、盘膝静坐的皇帝黑翳泉,却是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
他更是将少年们谈话的内容,甚至是秦蕙在另一边偷听的动静,都察觉得一清二楚了。
在听到少年们结束谈话、各自出门回房,让吕白与劳仁关好好休息后,他那皱纹横生的老额与雪白的长眉、却是也缓缓皱了起来…
他的金瞳之中,在那一瞬是闪过了一丝锐利的锋芒,似是要斩草除根的杀意,又似是势在必得的决心,令人捉摸不透…
……
次日一早,栖身在林木居客栈的众人便依次起身了。
见到劳仁关已恢复正常,黑翳泉露出了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王伊宁随即给他‘解释’说,是自己以相同的方式、用《五毒邪功》解去了达哥身上之毒。尽管知道他在说谎,但黑翳泉也没打算追究,也就表态当作相信了。
随后,众人在酒馆用过了早餐。
来到官驿,黑翳泉再写下一封信、命人带给驻扎在林中的司徒总管后,便征用了那里留下的马匹,而后带着王伊宁、武浩、吕白、劳仁关、安雅与秦蕙六位少年,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路途。
离开了鸩毒林,众人一路向西,奔越千里,很快便来到州境,过了城关,离开海州、进入了江州。
此去京城,还有千余里之路。
在队伍飞驰至江州东南的封月山一带时,司徒总管便带领着七名士兵、以及毒性清除了的三十二名大内侍卫,追上了他们的队伍。
随后,众人便‘会师’一道,继续由皇上黑翳泉在最前带领,往回京城去。
过了封月山后,便是江州那片广袤浩瀚的、一望无际的‘浩广原’,近千里方圆的地上,只有平原地,没有山水城郭。
在遇上夏季或是来到其中的干旱地带时,甚至会让人误以为,已置身于西域流州的千里荒漠中…
一边赶路时,少年们一边与司徒总管交谈,还知道了许多当时的事。
原来,许阐是前辈当时早已知晓,自己不可能是旧友的对手…于是在闯林的前晚,便已向他托孤,托他照顾好自己的孙子了。而司徒总管逃出鸩毒林后,也确实遵从许前辈的遗愿,费好一番功夫将许述义‘送’上了万佛宗去。
在万佛宗,他得到了许前辈在那时的师弟师侄们充分的照顾。
只不过,他却并不知晓爷爷已经去世…
而到三个月后,也就是前几日,皇上成功捕杀李苍荣、托琅王爷将坞柳剑带上万佛宗时,万佛宗里已经找不到他许述义了。
据琅王爷称,当时见到的,是一个刚剃度不久的小和尚…
他的法号…即是‘福永’。
而福永得到爷爷遗物的那一刻,也才终于得知了,爷爷早已惨死旧友之手、尸骨无存的消息…
……
数日后,队伍便来到了京城东南的大城‘嵩城’。
在皇上本人的亲自带领下,队伍的行进效率非常之高,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城关地带,根本不需出示任何的令牌、文书、符节,或是卸下兵器、盘查行李包裹、缴纳银两之类。守军们只要一见到是来自海州军的大旗、以及领头的正是皇上,便皆自动开关放行了。
最终,总共七日过去。
四月初一,浩浩荡荡的大队伍便回到了那座…位于江州及天下之中央的,五州最大的,皇城及文武百官所在的,防守最为严密、商贸来往却又最为繁华密集的城池。
曾经,它有过无数个名字,每逢改朝换代,它的名字便遭到更改…
于是经年日久,人们最终只称其另一个固定的名字了。
不过在最近四百年间,它的名字不曾变更——
黑翳城。
……
天子圣驾亲征完毕、得胜回师,百官万民无不跪服在街道两旁,顶礼膜拜。
黑翳泉骑马走在最前头,跟随其后的队伍中之人、则自然是按身份地位之顺序排列,即依次是:
追随皇帝之后的,大内侍卫正总管:司徒虎。
司徒虎之后的,是已解毒康复、恢复健康,但依然各个状态不佳、尚需休养的三十二名大内侍卫。
在他们之后,便是皇命钦差王伊宁、武浩、安雅、劳仁关、吕白五人,以及来自武林世家的秦蕙。
排在最后的,便是一路从宫城追随至此的七名士兵了。根据皇上所应允过的,他们也将得以加入大内侍卫。
横穿过整个城东大道,圣驾队伍在皇城的东门前停了下来,众人纷纷下了马。
在经皇上黑翳泉的一番吩咐后,六位少年及士兵们留在了城外,他与大内侍卫们则是进入了皇城中。
而为给少年及士兵们安排去处,司徒总管在随行进入皇城前,告知了两名士兵、可将他们带到自家宅邸,也就是位于京城东北的‘司徒府’去。少年及士兵们遂皆遵咐答应。
不久,京城东北,司徒府中。
少年们在来到司徒府后,当即是卸下了各自身上的包袱,长舒了一口大气,在府上仆人们的带领下、去到了给他们安排的房间,躺下休息,要把这一连将近大半个月的长途奔波的疲惫,给要好好休息个够。
当日夜里,司徒总管便回到府上,命仆人叫醒了众少年,邀请大家一同在府上用起了晚膳。
众人也都见到了司徒总管那个,几个月前便提起过的小儿子、年仅十一岁的‘司徒京’,果然是年纪轻轻便有一身横练的筋骨,虽不及王伊宁般夸张,但也与他一样、是个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饭后,少年们又与司徒总管一家聚在府上的院子里,赏月夜谈。
这次出征,司徒虎离家将近一年,如今终于除灭李苍荣、得以归家,不禁是感慨万千…
尽管他的体质注定他不会死于敌手,可这回去鸩毒林,无数次被五毒堂人及李苍荣手上的毒物逼到精神恍惚,乃至身躯都四分五裂、恢复不得之际,他都会想起尚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牵挂着他的夫人与孩子。
年近五十的司徒虎,此时也不禁承认,自己的武功远追不上天下第一的皇上,精力也远不如皇上般,还能大战李苍荣而胜了…
在这等大事面前,自己能做的也只有为前人后辈架桥铺路…
躺在竹椅上长叹着,此时的司徒虎心中,已逐渐萌生出了退隐之意。然而当着众少年及士兵们的面,却又不好明说。
片刻,他的眼神便转到了身旁的王伊宁与儿子司徒京身上。
在那卸下了所有猛虎之凶狠与江湖之杀意、只余一片温和的慈眉善目之间,伴随而来的,是他欣慰无比的微笑。
一切,仿佛已在不言之中。
……
五日后,四月初六。
大清早的卯时,司徒虎正带着儿子司徒京,与一并也已起身了的王伊宁、武浩、吕白、劳仁关、安雅、秦蕙六位少年一道,在院子里进行着最基本的晨练。对呼吸的掌控,对内外力量的运用之类。
“老爷!老爷!”
就在大家皆沉默不语,各自摆着架势,气沉丹田,运功吐纳之际,一名司徒府上的仆人小跑着进了院子里,打破了众人的沉寂。
众人随即皆收起架势,司徒虎则来到了仆人面前,疑问道:“什么事?”
“圣上有命,派人来请老爷您,还有五位钦差大人入宫,说是有大事!——”仆人语气匆忙,神情却是喜悦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