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好。”
王伊宁盘起手来、神情严肃的继续问道,“那么…杀掉两位皇子后,吕大哥…怎样了呢?”
“还能怎样?!”
黑翳琅一甩袖子,眉头怒蹙、性情间似已有些不耐烦了道,“本王次日一早便告诉过你,他失踪了!赫连庄没有向本王汇报,父皇也未告知,没人知道吕白杀掉两个皇子后去了何处!”
“是吗?”
王伊宁继续质问,“可是秦瑝告诉臣…吕大哥被皇上当场抓获,已经处以极刑了,状况惨不忍睹…”
“哦,你信他?”
黑翳琅两眼睁圆,“你都一眼看出他那是离间计了,你现在是跟本王在说你信他?!”
“那太子殿下,能解释吗?”
王伊宁同样蹙眉瞪目,“太子殿下那时以及今日,一直只说吕大哥是失踪,难道不是为了‘留住我等几人’吗?毕竟以皇上的本事,吕大哥怎可能逃得了呢?所以这不该才是真相吗?”
“王伊宁…本王与父皇总说你聪慧,看来你还是不够啊!”
黑翳琅气急道,“你这是怎么想的,啊?本王想留住你,难道父皇他不想吗?你自己不是最清楚,父皇有多想留住你的吗?黑翳王朝从今往上数四百年,找得出第二个,当堂驳斥过天子,还能安然无恙的再活过六年、最后还升做国师了的人吗?!”
“太子殿下的话,离谱之至!”
王伊宁厉声喝道,“连吕千钧、皇长子、皇三子,甚至皇上自己的死讯都能瞒,瞒住一个吕白的死讯,能有何难?而且,什么样的八旬老者会放跑一个在自己眼前杀了自己两个儿子的凶手?更何况他还是皇上、是个随时都能要了吕白命的‘天下第一’呢?”
“那你去亲自问他呀?!”
黑翳琅大怒道,“父皇他有多痴迷武功,有多‘爱才如命’,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太子金榜’这种几乎写明了要看着我们兄弟相残、引起武林一片血雨腥风的东西,都是他能整得出来的,在他眼里,为了江山延续,多死几个儿子,对他而言算得上什么?”
“…本王自从离开雪城后,就再未见过吕白一面,现在父皇没了,赫连庄也不见了,你让本王到哪里去、给你把你的‘吕大哥’给找出来?!”
“现在整个朝堂由本王主事,万里江山,你想找哪里,本王都由得你去找,让你随便找!”
黑翳琅厉喝道,“你要去找吗,啊?!”
太子殿下这一番话语,登时惊得王伊宁是无言以对。
这回,轮到了是王伊宁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深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如何?王伊宁!”
黑翳琅抬手指着王伊宁喝道,“本王让你找,你要去找吗?!”
而王伊宁面对着太子殿下,冷静了一阵后,终于长叹一声,而后开口了。
“好…太子殿下。”
王伊宁缓缓抬手、作揖答道,“既然…今日是臣冒犯顶撞,臣…罪该万死。”
黑翳琅则只是瞥开眼去,摆了摆手而已。
在如今这等节骨眼上,他不想、也不能再为这等小事烦心了。
“目前…臣只有最后一个请求。”
王伊宁作揖道,“只要太子殿下答应,臣便自此对殿下死心塌地、忠贞不二,再没有任何怀疑!”
黑翳琅平静道:“说。”
“臣只希望太子殿下,能让臣…自己处理赫连庄问题。”
王伊宁应道,“调查,捉拿,审问,处刑,一切的流程…希望太子殿下都不要干涉。臣保证,会严格按照王朝律法进行。而涉及到超出案情本身的大问题,臣会向太子殿下征询意见。”
“敢问太子殿下…是否答应?”
看着太子殿下,王伊宁的眼神中充满坚定,令人看不出丝毫的动摇或谎意。
“…好。”
而与王伊宁对视一阵后,黑翳琅也终于点头应允了。
“多谢太子殿下。”
王伊宁再度抱拳一敬,随后转过了身去。
很快,便听得一阵连绵的轰然巨响声响起,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外边照进了石室…
……
此后不久,时至正午。
京师正北门前,此时是聚集满了一大群、数个队伍的,或骑马、或乘车、或步行的世家门派子弟…队中竖起了有许多排列整齐、黑白二色,且上边画有长兵与蟒蛇图样的大纛,充满威仪。
正是王氏、雪皑峰、薛氏三家,一个月前来到京城的队伍。
骑着白马在最前头领队的,正是王锲、薛元柏、武笑酒、薛离枢四人。
原本清州王府的队伍,有大半因为黑翳琅已升做太子的关系、留住进了东宫里,剩下的少数则跟在了三家大队里。
而韩梅与钟弘此时则受王伊宁所托,叫上了本来在大殿里等候的劳仁关与武浩二人一道,来到了这里送别他们。
在两边城墙厚重、楼前旌旗飘扬的大门前,众人仪态庄重的互做着道别。
临别之际,却见王锲特意将韩梅叫到了自己的驾前——
“韩小姐。”
王锲坐在高头白马上,俯下半身来,将一小物件递给了韩梅去,“这件东西,劳烦你回去后带给伊宁哈。”
“好。”
韩梅微笑着接过,只见是一个锦囊般大小的小包袱,摸起来还有些冰凉。
“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伊宁的手上。”
王锲直起了身来、俯视着韩梅继续说道,“当他看到的时候,他就会明白了。”
“好。”
韩梅再次点头应过,便将这冰凉的小锦囊收进了衽内。
一旁不远处、刚才还在笑着的武笑酒与薛元柏二人,见到这边王锲的动作,当即是笑容瞬间消失,对视在了一道。
王锲随即也看向他们去,三位长辈此刻皆是神情凝重不已。
或是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变化,亦或不想打破此刻的气氛,又或是不想让太多人察觉到,武浩、劳仁关、韩梅、钟弘四人皆未对此多做留意,而是在与三家大队互相道别后,很快便告辞返回了城内…
接着,三家大队便浩浩荡荡的启程,正式踏上了返回白蟒山的路。
……
三个时辰后,傍晚酉时。
回到了朝堂上一齐等候的黑翳琅、王伊宁、武浩、劳仁关、韩梅与钟弘六人,果然没有等到消失不见的赫连庄。等来的,却是赫连氏在朝中为官的文臣武将、以及他们各自在京定居的家属,共有四十余人,一同上殿齐齐跪在了高座前,乞求着不要将他们革职…
黑翳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再加上‘君无戏言’,于是便没有答应,而是当着这四十多人的面,将他们赫连氏的势力从朝堂完全驱逐了出去。
在这三个时辰里,他连替代者都早已想好、甚至通知过了。
于是,在这大会结束后的第一天里,从前任国师赫连庄,到朝中文臣武将,再到负责会馆事务的人,几乎所有赫连姓人士以及剑林宗弟子,便都以各种方式,在这座他们曾经树大根深的京城、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唯独有一人,被困在了秦家会馆里,暂且无人能救得了他…
……
当夜,时近戌时。
皇城外城,国师府中。
此时的正殿内外,正是一片灯火通明。国师王伊宁坐在长毯尽头高座的大椅上,披黑氅、穿白袍、戴高冠,手执毛笔,不苟言笑的处理着赫连庄匆匆交接后、堆积下来的一些国务以及政事。
除了他以及殿门口手提灯笼的两位侍女外,便再无其他人。
四周的一切都是无比的安静,静到连笔尖在宣纸上簌簌划动的声响,都能在数丈外听得一清二楚。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打破了这份沉寂:
嗒嗒嗒…
早在它在这附近响起之前,王伊宁灵敏的感知便已隔着十余丈外便听到了,只是当发现人是朝自己府上赶时,才停笔缓缓抬起头来。
只见正是一名头戴乌纱、身穿紫袍的朝中文臣,手持笏板,趋步直奔正殿而来。
到了门槛前便停了下来,而后双膝跪下、俯身大拜…
“参见王大人!——”
文臣未待王伊宁发话便主动站起了身来,同时再恭敬的微微俯身说道,“王大人今日让小的整理调查之事,小的已整理完毕了!”
“好,拿过来吧。”
王伊宁点头抬手示意罢,便将毛笔摆回了条案一角的砚台上,接着,将未处理完的书簿、卷轴等都收起来,摆到了一边。
很快,这位文臣也一路趋步到了王伊宁面前,从一边袖管中掏出了一封黑皮折子后、双手递给了王伊宁去。
王伊宁接过折子,直接拉展开,仔细阅读了起来:
……
世宗二十四年冬月,赫连庄,男,于江州剑林沙漠剑林宗中出生。
其父母虽皆为赫连氏子弟,但皆非族中高层。
据部分江湖传言记载,赫连庄出生时,其母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赫连庄是弟弟。但由于年代久远,加之其父母早逝,故已无法验证。
这位‘兄长’连姓名也未留下,因此无法确定是否如实存在,故该说法存疑。
泉三年,七岁,正式进入剑林宗。
泉十年,开始连续参加每一届的世家武林会及天下武林会,从不曾缺席。但战绩不佳,名次始终在数百名间徘徊。
赫连庄迄今从未收受一名正式弟子。
泉二十七年冬月,经上代宗主及族长主动禅让,晋升为剑林宗宗主及赫连氏族长。
四月,得子“赫连珏”。
泉三十年二月,参加第三十六届天下武林会,首次进入六十四强。
泉三十四年正月,参加第七十二届世家武林会,首次进入三十二强。
泉三十八年正月,参加第七十三届世家武林会,首次进入十六强。
泉四十年二月,参加第三十七届天下武林会,首次进入八强。
泉四十二年正月,参加第七十四届世家武林会,首次进入四强。
泉四十六年正月,参加第七十五届世家武林会,位列亚军。
泉五十年二月,参加第三十八届天下武林会,荣膺冠军,成为黑翳王朝第三十八任国师。
泉五十四年正月,参加第七十六届世家武林会,位列亚军。
泉五十八年正月,参加第七十七届世家武林会,再夺冠军。
泉六十年二月,卸任国师。
……
啪!
王伊宁阅毕,合起折子,神情凝重不已。
“后边的…都是废话。”
王伊宁一手撑腮,另一手缓缓摇动着折子,两眼微眯的说道,“在十余年里…排名从未进入前百,宗主与族长之位,也是经‘禅让’得来。这些…似乎就更符合‘昌喆’的条件了。”
“尤其…他还有一位双胞胎兄长。”
王伊宁眉头微蹙,“这就更是个重磅消息了,以前…可从未听说过这件事,任何赫连家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从未提起过。尤其…这还是个早已消失在史书里,连名字也不剩下的人,呵呵…”
“王大人可有眉目吗?”
文臣持着笏板作揖问道,“这…可只是江湖传言啊,不一定是真的。”
“别人我不一定信。”
王伊宁应道,“但若是流传到他赫连庄身上,我…可说是不信也得信了!你下去吧,将此折带去东宫,给太子殿下过目,看他如何说?”
“回王大人,小的已去过东宫了。”
文臣答说道,“此折已由太子殿下他们先行过目了,太子殿下说,王大人您现在已经是国师,整个京城,除了皇城禁卫军外,所有皇宫高手、大内侍卫、将军、士兵等都可以自由调度。他说,此事就交由王大人自行处理。”
“…好!”
王伊宁大手一拍桌,拍在了那封折子上,将一旁砚台里的墨汁都震出了层层波纹与涟漪,“你下去休息吧!”
“是!”
文臣持板应过后,便小趋退身,而后离开了正殿去。
“赫连庄啊…赫连庄…”
“我是该叫你赫连庄呢,还是该叫‘昌喆’呢?”
“呵,无所谓了。”
王伊宁双目微眯、眼神凶狠,掰着手指头、心中清点着道,“吕前辈,吕大哥,皇上,钟大王的发妻,虎雷砦的众兄弟…不论你是不是昌喆,总之,这些你都是时候要偿命了!”
“你…躲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