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黑翳泉…动手?”
赫连庄眉头深皱着、额间已经渗出大汗,只见此时的他,是只有缓缓的俯下身去、将自己的宝剑给拾起。
“对,去动手,用更正式些的说法,就是‘行刺皇帝’。”
秦瑝也微微俯身下来、话音回荡在赫连庄的耳内,“而且,时候不早了,现在这个时辰,正是那玩意…刚好扩散到他全身,足以引起发作的时候。咱们…可不能拖久了呀。”
“…咱们?”
赫连庄立即听出了端倪,登时抬头、神情严肃的看向了秦瑝去。
“当然了。”
秦瑝伸手拍了拍赫连国师的肩道,“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有‘段宗胤’那般的实力了,所以…怎会让你独自一人就去行刺黑翳泉呢?加上,我还要亲自监督,那…就理所应当的要与你同去了。”
“就凭你小子?”
听到此话后的分神,令赫连庄一时又露出质疑无比的眼神、挺直起了腰板来,看向了秦瑝去、传音问道,“你是…真疯了吧?居然敢亲自去找黑翳泉?你就不怕,你还死在我前边?”
“哦?”
秦瑝此时也站直起了身,他长得是比赫连国师是要高一些的。
“你也太小看我了,赫连国师。”
秦瑝摇摇头嗤笑道,“两年前的世家武林会…虽惜败于你,可你也别忘了,除你外的所有人…可是都被我打败了。而且,现在又过去了两年,你难道…还当我秦瑝是泛泛之辈么?”
“呵,是与不是,我倒是挺想先检验一番的!”
赫连庄说着、便再度举起剑来,指向了秦瑝去,显然是刚才受辱的怒气未消。
“还是别了,赫连国师。”
秦瑝摇了摇头,颊角微扬、轻声嗤笑着传音道,“毫不夸张的说,现在与我动手,你…是会毒发身亡的。”
“好哇。”
赫连庄传音道,“既然我连杀你都得毒发身亡,我还谈何行刺黑翳泉呢?你另找他人吧!”
说罢,便唰的一声、收剑回鞘。
“与我一同去行刺,我便将解药给你。”
秦瑝传音答道,“否则,我会在你走得出这间小院前,便先亲自出手、逼你毒发。”
“…好、好!”
赫连庄眉头怒蹙,“不愧是你,秦瑝!好!”
秦瑝见状,则只盘着手、神情冷漠的看向赫连国师,并未回应。
“既然…为了权力,你都敢连命也不要。那我赫连庄…又有什么输给你的道理呢?”
赫连庄也摇了摇头、嗤笑着传音道,“无所谓了,那就走吧,走吧!呵!反正我赫连庄…也再没有回头之路,也再无其它办法了!”
“…好。”
秦瑝平静的点头应道,这简单的一个字,便是他整晚与赫连国师开口讲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在接着互相对视了一阵后,二人便转头动身了。
只见两人是同时抬步起身,倏忽之间,便皆在夜空中完全隐去了踪影,悄无声息地即从秦家会馆小院内消失了。
……
不久后,深夜亥时正。
京城中心的皇城尽头,那座最高及最尊贵的正殿‘黑翳殿’内:
宽高数丈的正殿大门内,那条由阶梯前一路延伸了过去的金毯尽头,两旁宽广的殿厅内,此刻正十分空旷。
大殿尽头,由龙椅、条案及屏风等构成的,构筑有三层的高座上,黑底金字的‘武安天下’大匾正下:
当朝皇帝‘黑翳泉’正襟危坐。
即便已是深夜,今日一切的国事、公事、私事都已了结,此时的皇帝黑翳泉,却也依然穿得十分严实、整齐。那件白天出席立储大典时的明黄五爪金龙袍、那顶十二旒帝冕,依然穿戴在身。
一头雪白的长发,此时束在冠后。
当今这般模样,仍如往日般是威严无比。
两条英气十足的白眉下,那双摄人心魄的金瞳中仍旧有着万分的庄穆与威仪,浑身散发出的内功气息、更是浑厚到深不可测,换作常人是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人还有两个月便要年满八十,且是已在位一个甲子了的皇帝。
除他外,整座大殿内便已再无任何人。
在微弱烛火的映照下,摆在他面前桌案上的、是一幅囊括了全部五州四海在内的‘黑翳王朝’十字大陆疆域图,上边标识清楚了每一处地方,大到巍峨镇北的白蟒山,小到所有每一处的官驿,都记载在了图中。
而黑翳泉只是看着地图,蹙眉凝目、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片刻,遥远的殿门处,忽闻一道十分响亮的吱呀声响起、厚重的宫门被从外边推开,正有一人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黑翳泉随即抬头,即便如此冗长的距离、让他用肉眼是根本看不清来者的样貌,但他依旧凭着对其气息的熟悉,立刻辨认了出来——
不过此时,来者却是先止步站住,并微微躬身、恭敬作揖拜谒说道:
“臣赫连庄,拜见圣上。”
“…赫连国师?”
黑翳泉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整间大殿内,“深夜来此,有何事禀报?”
“回禀圣上,其实…只是件私事。”
下一刻,赫连庄便施展‘传音入密’,隔着遥远的距离、将话语单独送进了圣上的耳内,“其实…自圣上今日会宴群臣过后,臣便料想,圣上在位已是第六十个年头,又在今日终于册立了太子。想必…是已萌生了隐退之想法,欲要淡出江湖、并逐渐将大权交接到太子手上了吧?”
“你想多了。”
黑翳泉低下头、继续看向了地图去,开口回答说道,“朕的状态还好得很,没你想得那么快。”
“是嘛…”
赫连庄目作无奈、继续传音道,“若圣上真能长命百岁、寿比南山,那自是再好不过,只是…臣的日子,已经将要到头了。圣上也知道,待到下个月的‘世家武林会’决出冠军后,臣…便要永远告别朝廷了。”
“是啊。”
黑翳泉应道,“所以怎么样?”
“从明天起,臣便要开始忙于‘天下武林会’的工作了。”
赫连庄继续传音道,“之后的一个月,臣恐怕都不会再有机会。所以…臣想趁今晚,来向圣上…请教。”
“请教?”
黑翳泉再抬起了头,两眼微眯看向了赫连庄去,“…请教什么?”
“那自然是请教…当今天下,再没有人能比圣上、更能指教的东西,也就是——武功。”
赫连庄传音罢、便恭敬作揖一拜,接着又继续道,“这十年来,臣从未有胆子、敢向圣上提出这话。臣只希望…能在离职卸任前,得到圣上的亲自指教!这便是臣…在当国师的最后时日,心底里…最重要的一个心愿!”
“指教…武功?”
一听到是要切磋,黑翳泉便来了神,遂卷起桌案上的地图、站起了身来。
高座周围,烛火与各种金制器具、所反复散发出的耀光,将他的身影从大殿的尽头,一路打到了赫连国师的眼前…
同时身为绝世高手及天下之主的那份独一无二的气场,压得赫连庄是几乎喘不过气…
这道威压,完全是远超了秦瑝那个小子、不知多少倍般的深厚!
这导致他,是即便到了这一关头、都仍旧紧张了起来。
“好哇…赫连国师。”
黑翳泉开口应着,随即抬步动身、逐渐沿着台阶从高座上下来。
同时,他也从开口说话、改成了施展‘传音入密’之术,一边继续对着赫连国师答说道:“要知道…若是寻常人向朕这样问话,朕要么是不理他,要么是随便打发他走,要么…就把他抓起来罢了。”
一边听着圣上厚重沉毅的话语声、直入自己耳内,一边听到他愈发迈近而来的脚步声,赫连庄心神是愈发紧张。
“可如果是你…”
黑翳泉传音道,“…是你这位,在十年前的天下武林会上打败了所有高手、取得冠军的当朝国师,来向朕讨教的话,朕倒是很乐意…能陪你过几招的。”
听到这个回答,赫连庄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
登时,对圣上居然中套了的兴奋、对即将要与圣上交手的紧张、对可能要面临死亡的恐惧、对计划能否成功以及是否自己反而中套了的担忧等…无数种的情绪,立即开始在他心中反复交织了起来。
而逐渐走来的黑翳泉,显然看出了他的变化。
遂是,在走到距赫连国师十丈远时,黑翳泉便停了下来。
赫连庄见圣上止步,便疑惑的抬起了头来。
“朕…需要一刻钟时间准备,就当是…也给你自己一刻钟吧。”
黑翳泉传音答道,“一刻钟后,你再回到这座大殿来,届时,朕会在此地留下一处传移之阵,你可以通过它,来到一处…可以与朕交手,且不会被任何其余人发觉与知晓的地方。”
“…是,臣…遵命。”
赫连庄再作揖一道、传音答罢,“那…臣便暂且告退了。”随后便退回了身去,并顺便拉着两扇厚重的宫门…
轰轰——
随着宫门重重地关上,殿内便又只余下了黑翳泉一人。
此时的黑翳泉,只是看向宫门处、赫连庄离去的方向,目露若有所思状,就如此静伫着、站了许久…
……
不偏不倚,过约一刻钟后,时至亥时一刻。
在不知位于何处、但必是已离开了京城的一处郊野上,这里,是一片四下广袤无比的荒原。
星夜璀璨,耀光熠万里。
在群星拱绕之下,清澈且皎白的月光、将这里映照得无比明亮。
荒原某处的一座土丘上,一位穿了一身白衣的八旬老者、正手持一杆五尺长的玉剑,面朝皎月,绝世而孤立的独站着。
呼——
凉爽的夜风刮起了一些郊野上的风沙,吹得老汉的白发飘乱了起来。
然而,正当一些砂石、碎末在被吹至老汉附近时,却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弹挡开了一般,竟是神奇的自行绕开了老汉的身躯、飘去了别处。
换下那身穿了六十年的尊贵龙袍,卸去那些繁文缛节的身份后…
此时手执着长剑、等候对手前来的黑翳泉,只是一个寂寞了六十年的绝世高手而已。
不久后的土丘下,一处已维持了许久的、乌黑色漩涡状的传移之阵中,终于开始发生了反应——
登时,也引得黑翳泉低头看了下去:
只闻是哗的一声,阵中,一道同样是七尺余高、白发苍苍、手持长剑的人影走了出来,正是与他一样,卸去了象征朝中高位与尊贵身份后、只剩下作为绝世高手的孤独的,虽比他小了十来岁、但同样已年过六旬了的一名花甲老汉——
名为切磋讨教、实为下毒行刺的赫连庄!
“…你来了。”
黑翳泉微笑着说道,下一刻,便是哗的一声、关闭了传移之阵。
“是,圣上。”
赫连庄抬头看向黑翳泉,便举起剑来、恭敬作揖一拜。
“做好准备了么?”
黑翳泉笑问道。
“…好了。”
赫连庄神情凝重、低下了头来,微微点头以应。
“看样子…还是有些紧张呢。”
黑翳泉笑道,“无妨,待会开打之后,你慢慢进入状态、便会不紧张了。当然,朕不会一开始便对你出绝招的。你也可以借此来探索…自己的极限,究竟在何处。”
“是…”
赫连庄再点头以应。
下一刻,便见黑翳泉右手一抛,那柄从来用于给圣旨盖章用、象征着王朝权威的、通体白玉打造的长剑,便就此被他抛飞到了空中,而后,嗡的一声悬浮而起,并飞来到了他的脚边。
而后,黑翳泉抬脚站到剑上,看似是打算御剑而飞。
“圣上…不使用三节棍么?”
赫连庄被大汗浸湿的手紧攥着自己的长剑,紧张又疑惑的询问道。
“朕说了,朕不会一开始便拿出绝招。”
黑翳泉笑应道,“先从这个状态开始吧!待到朕觉得…可以拿出三节棍的时候,朕自然会拿出来的。”
“好的…好的…”
赫连庄紧张无比的用双手抓紧了剑柄,随即,便见他闭上眼睛,双唇紧抿起来…
只此之间,黑翳泉已能感应到,他体内全部深厚的内力,皆已开始鼓荡、涌动了起来…
哄!
下一刻,便闻一声炸响,赫连庄睁眼瞬间,赤绯色模糊的光便从他体内尽数迸射而出、紧接腾绕在了他全身上下,并最后游窜并包裹到了他手中的长剑上,更使他长剑发出的红光、完全盖过了明亮无比的月光…
“喔…”
见此状况,黑翳泉露出赞叹不已的神情。
“圣上…我来了!”
赫连庄厉声喝罢,便脚下一点,双手持剑、飞扑向了土丘之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