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金光比刚才出现的黑漩涡要大得多,甚至惊得王伊宁、李苍荣二人都眉头皱起,挟持着人质退了半步。但随着这新一道传移之阵的逐渐显现,李苍荣枯瘦的脸上竟又缓缓咧开了一抹轻笑来…
“这个传移之阵…我还没见过…”
王伊宁心中想着,双目只紧盯着那熠熠金光、神情开始愈发凝重。
随即,一只破旧的长靴从阵中踏出,而后走出来了一人:
只见来者是个蓬头垢面、手持金鞘长剑的中年男子。虽全身上下的衣装都布满了脏污,甚至还有股怪味,但其手中剑却是看着光鲜华丽、必是贵重宝物。
然其面孔则是令李祖师和王伊宁二人都觉着陌生无比…
而后,这阵中竟继续接连走出了三个、同是蓬头垢面模样的中年男子!只见与先前出来的第一人一样:四人都是衣着脏污、形貌不堪,散发着怪味,而兵器却仿佛有发着光般锃亮,对比是十分明显…四人中,有三个是持着长剑,最后一个则是提着杆铁枪。
四人刚落地时,是皆面朝着李苍荣与劳仁关的方向,但彼此间都并没有说什么。
见此阵势,王伊宁、李苍荣,以及地上的劳仁关都是一脸疑惑。
随后,当四人一并转过身来,望向了仍被王伊宁勒在手中的唐宜时,却见唐宜是顿时惊呼了起来:
“你们?!”
唐宜如此突然的反应,令另外三人都觉着必有蹊跷。
遂是,四位中年男子中最先出来的、持金鞘剑的那人踏了出来,只见其眼神恶狠,一边迈步走上前去、一边开口说道:“哼…唐宜,你大概不会想到吧,我们没有逃出去…而是在你们的这破林子里,一直‘借住’到了今日!”说罢唰地一声抽剑出鞘,直勾勾地指向唐宜——
这把闪着金光的利枪,隔在数步之外都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甚至有着不输吕白青莲剑那般的威势…
持长枪的中年男子亦是抬枪而起,直指向唐宜去。
这柄真枪再与王伊宁手中几近破裂的树枝相比,更是可谓天差地别…
而剩下的另二人中,其中一个开了口,然却只见其发出咿呀咿呀的叫声,唯看得出眼神极是狰狞愤怒。
只不过在其张口时,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舌头已被平整地切断了。
“…唐宜!你这个人狠心毒的毒妇,一人身上背负了我们九十多条血债…哼,今天,还债的时候到了!”
最后一人则也抽剑而出指向了唐宜,厉声呵斥着道。
然唐宜看着这神态凶煞的四人,在惊惧紧张之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在场的王伊宁、李苍荣及劳仁关,则是凭四位中年男子的话语及神情,皆瞬间明白了是怎一回事。
“喂喂喂!”
李苍荣登时叫了声,引得四人是又都转头看向了他去,而后便见李苍荣笑道:“你们呀,看她有什么意思?她已经没用啦…没看见么?正被一个小屁孩擒住咯!奉劝你们可不要无视我喔,你们这么劳师动众,该挑战的对象在这儿呢!”
四人互相望望彼此,便各自点头,也都明白了。遂是,便一并看向了仍正踩着劳仁关的这位李祖师去。
“在下,李苍荣。”
李祖师咧嘴笑道,“你们几个呢…看着也像四五十好几的人了,那么…我的名字,还有我手里这把尺子,想必都认识的吧?不用我再多做介绍了吧?”说着还挥了挥手中青光微亮的灵神尺。
那枯瘦病怏的五官间,以及前后的言语,只尽是暴露出了狂放无比的自信。
持金鞘剑男子随即举剑作揖应道:“当然了。当年江湖中人称作‘阴阳八龙杰’之一的‘灵神尺’李苍荣李前辈。早在连我们几个都在吃奶、玩泥巴的年代,您的威名就已传遍天下了,您的实力更是不容置疑。今日能有机会与李前辈一战,是我们四个的荣幸。”
“嗯,过誉过誉…我大致能猜到,你们几个该正是那小丫头失了手、没能抓住的那四个了。”
李苍荣抚颔冷笑说道,“…不错,勇气可嘉。嗯…不过…我还不知你们叫什么呢?”
金鞘剑男子率先走出前来,持剑作揖道:“在下褚枭。”
长枪男子举枪作揖:“于鹭。”
同持剑的另一男子举剑作揖:“魏鹄。”而后伸手示意,指着身旁那位断舌男子介绍道:“这位是宣鸵,他曾因中唐宜的埋伏而致断舌,这才不能言语。”
“嗯…”
李苍荣一边轻抚下颔,一边打量着眼前四人。
褚枭持着金鞘剑继续道:“我们四个都是大内侍卫副总管。数月前领了圣旨,是为陛下寻访灵药、并调查鸩毒林长年以来的多起人口失踪案才来。不想前辈及那唐堂主竟是如此‘不好客’,我等本无心冒犯,却莫名死伤九十余位高手、埋骨此地!…实是令人费解!”
“唔…其实呢,这是这祖上定下的规矩,守了几百年了,我也没办法。”
李苍荣耸耸肩笑道,“…不过严格来说,这也算是我的意思。一是我喜欢清静,不喜外人打扰,尤其是黑翳泉的狗崽子们。二是我讨厌黑翳泉,他就算病死了也与我无关…就更别提闯进我的地盘来找药了。”
“你的地盘?!——”
魏鹄听得气急败坏,正拔剑要冲上前时、便被一旁的于鹭给拦了住。只见魏鹄瞪着李苍荣怒斥道:“这五州大地,四海万方…自数百年前起便早已皆是黑翳家的天下!天子贵胄龙体有恙,凡人们本就该自愿献上灵药良方,哪容得你这样的反贼…辱骂天子、霸占地盘、藐视皇权、屡造杀孽?!哼,在我看来,你就跟那些占山自立的山贼们无异,被剿除乃是迟早的事!”
听到魏前辈的这些话,王伊宁与劳仁关都立即是想到了松海虎雷砦里的钟大王…
可是再与这李祖师一对比,两者之前,差距可谓是太大了。
而这些话并没有触到李苍荣本人,就仿佛是他早已听惯了,并不在意一般。
“唉…”
李苍荣轻叹了一声,其阴戾的眼神流转着,很快即停留在了适才对他‘出言不敬’的魏鹄身上,“我是懒得同你们浪费口舌了,不过瞧你们这愚忠的模样,只怕是说也说不清,呵!这样吧,咱们也别废话了。你们几个躲了这么久,今日终于舍得从你们的‘借住地’传移至此,想必…是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了吧?”
“…要是能和平解决,不见血那当然是最好了!”
只听闻丈余外,仍勒着唐宜的王伊宁一道高声叫喊,引得四位副总管一时都转过了头去,连李祖师及劳仁关这时也抬头望向他。
王伊宁高声喝道:“李祖师!现在有四位副总管在这,我可说…已敢同您交换人质了,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还未待李苍荣回答,魏鹄却是先应了声:“主意是不错!王小兄弟,可是…”只见其正说着、便转回头盯向了李苍荣,“…可是我们几个,想让他死!想让这里的什么唐堂主,李祖师…全都偿还清楚这笔血债!”
“…不错。”
一向沉默寡言的于鹭也转过了身去,抬枪继续指向李苍荣,而褚枭及哑巴宣鸵的反应,更是都一并相同…
王伊宁登时是惊疑住了:
情况忽然是变得复杂了起来…看来无论如何,今日此地势必是要有场恶战了。
“有意思,有意思。”
李苍荣咧嘴笑开道,“既然无论如何…你们都想打,那我押不押这人质…也没什么区别了,就还给你们吧!”话音刚落,便见其抬起一脚、砰地一声将劳仁关整个踢起了丈余之高!
“唔!”
腹腔正中一脚的劳仁关、被踢飞起得从四位大内副总管的头顶直接飞过,猛砸向丈外的王伊宁去——
见达哥还受此重伤、又再挨了一脚,王伊宁当即是松开了唐宜,扔掉手中树枝,连忙冲上去伸出两手、啪地一声接住了掉下来的达哥。就适才这短暂一瞬,李祖师的腿力及王伊宁的臂力是都展露了无疑:
二人的下盘来回都稳若磐石,皆直令人觉着是不可思议…
而刚才的同时,唐宜在一脱出束缚时、即正趁此机会要冲向对面的祖师,却奈又是轻而易举地被持枪的于鹭及哑巴宣鸵给抓住了:由于她已用光身上的兵器、毒物、药物,又连经两战耗去了大半气力,这会便再是没法反抗逃走了。
接住了达哥后,王伊宁当即扶着达哥站起,将达哥的大长粗臂搭到自己肩上,搀扶起了全身伤重的达哥。
王伊宁激动道:“达哥!”
劳仁关则是咧嘴笑开:“不错…伊宁,你坚持下来了,你变强了。现在的你…就已能打败这毒妇!那我们今天,一定能逃出去的了!”
“嗯!”
王伊宁点点头,遂是,二个少年皆看向前方去。
与此同时,李苍荣只背着手、看着再被抓住的唐宜而冷笑着,丝毫没有要动手去救她的意思。
褚枭盘着手道:“李前辈,既然是‘拼死一搏’…我们可没打算跟您玩公平的了。现在您手上没有人质,而我们还有,您说,该怎么办呢?”
随着褚枭说罢,哑巴宣鸵也顺势一剑抵在了唐宜喉尖上。
“哈哈哈——”
只见李苍荣大笑着道,“我直说吧!无所谓你们的条件是什么,你们抓她,对我可没什么影响!这于我而言…能算是‘人质’吗?而且,我还巴不得你们杀了她呢,这样整个五毒堂乃至鸩毒林,可就都是我的了。”
听罢此话,褚枭惊疑无比:“你!”
而被挟持着的唐宜,却是完全明白祖师在说些什么…对于今日这一幕的发生,早在许多年前,她便已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没有想到,竟来得这么快,发生得是这般突然…
“对了,你们几个,怎么还不把你们这传移之阵关上?”
李苍荣笑罢,不由留意到了一旁、仍在金光流转着的那传移之阵,继续笑着说道:“…你们四个谁开着的?关上吧,可不要浪费了待会挑战我所需的内力呀…毕竟我的尺子,可是不会用来替你们治疗的。”
他这一言语,王伊宁、劳仁关、唐宜等才留意到,这传移之阵一直到现在,却仍未消散!
“当然是不会浪费的。”
褚枭答道,随后,只见其转头朝着那金光阵开口道:“出来吧,少年们!——”
他此番话音刚落,王伊宁与劳仁关眼神顿时都激动不已,轮到唐宜变成了表情愈发狰狞的那个。
遂是,只见在那阵中,令在场众人都熟悉的几个身影依次出现了:
一柄沉重的宽刃大剑,一副坚毅、严肃的神情…
武浩!
一杆遍布削痕的黄色铜锏,一双湛蓝的大眼,一头飘长的丝发…
安雅!
一把犹如一条翻江倒海的青龙般、闪耀着比那灵神尺刺目得多的光的细长利剑,一道冷厉并锋利无比的眼神…
吕白!
然三人依次出来了、却都还不算完,只见最后一个踏出阵的吕白,右手拿着青莲剑,左手却在臂弯中还挟持着一个人…只见这个人影被吕白紧勒着,双腿却没有着地、只在空中挣扎连蹬,其全身更是光秃,只余一条短裤套着…最终,四人皆出来了后,这金光阵才消散掉。
片刻之间,这小小的林中空地,就聚集满了共十二个人。
而一见到这个被吕白挟持带出来的人,那被抓住在于鹭手中的唐宜,及那在王伊宁肩旁的劳仁关,神情便是立即变了:
“臭小子?!”
“徒弟?!”
原来,正是被夺了衣后的小男孩、唐宜的弟弟——唐止!
“…姐姐…师父…呜…”
唐止挂在吕白的臂弯里抽泣着,眼中泪光盈盈。今日遭这么多番变故,冒出这么多陌生面孔和惊吓,早已是慌乱得魂都快丢了。只此短短不过半天里,曾经在她心中最是厉害的姐姐,如今却都败得一塌糊涂…连番求助与逃跑不说,如今更是还被别人抓了住。
这个小男孩的心里已是一片空白、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见到这一幕,唐宜也瞬间崩溃了,连忙是猛地挣扎、要逃脱出去,却是在于鹭的大力勒持下、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见她一边挣扎着,一边气急败坏的叫道:“你们这群家伙!要对付我、要杀我就过来!我的命在这!我弟弟是无辜的,你们放他走!放他走!”
“呵呵…听起来有点道理…”
而吕白听罢、冷笑了声,遂右手提剑搭了上来,闪着青光的锋利剑刃抵在了唐止的脖间,一如正用长剑抵着唐宜脖子的哑巴宣鸵一般…随后,吕白还刻意转过身,将这一幕展现给唐宜看,同时轻声嗤笑道:
“可是…唐堂主,我说…不,我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