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火锅尧青就后悔了。
原本坚持的减脂计划因为这顿火锅全泡了汤,不仅如此,还搭上一身火锅味。
回酒店有点晚,明天还得飞回程,尧青准备回房洗个澡就睡,结果在大厅正好撞见某人。
“协调换房的需求已经处理好了,这是您的新房卡,请注意保管。”
刘景浩专注签字,并没有留意到自己。
“2373对吧?”男人再次确认。
“是的先生。”
尧青走到电梯口,拿出裤兜里的房卡,瞄了一眼。
好死不死,自己就是2372。
十五分钟后尧青听到隔壁有动静,是拖行李的声音。
他洗完澡,趟回床上,想着吃火锅时高露洁说的那些关于刘景浩的事。
也没错吧,像他这种人,讨人喜欢是意料中事。
只是他有点好奇,他坚持想飞这条线是为了什么?
真是为了某个重要的人吗?
人们常说的“白月光”。
有白月光的人,不见得会喜欢别人吧。
尧青一想,怪只怪认识太晚。
果然还是差点缘分的样子。
门外揿铃声乍起。
尧青坐起身,鞋也没穿,光脚跑去开门。
“喝一杯?”
是刘景浩,他一手举着红酒,一手举着两个高脚杯。像是随意路过。
尧青客气道:“太晚了,下次吧。”
“一定要这么拒人千里?”男人用脚抵住门,自顾自进了房间。
这回尧青没拦。
“白头勒桦,年份不长,喝个新鲜。”
男人拔了盖儿,给身前人倒了杯。
“不然怎么说刘机长自来熟呢,我还没说什么,您就把酒倒上了。”
尧青一个劲儿陪笑,空乘做久了,笑这种事都成了自然反应。
“我是想拒都难呐。”
他接过杯,交手一瞬,指尖意外相碰,触感微热。
刘景浩说:“下飞机了还叫机长,是不是太见外了?”
“不然叫什么?”
尧青举着杯子靠在窗边,月光透进来,将他半身照得清辉流转,不胜凡俗。
“景浩。”男人逼近两步,盯着他波光氤氲的眼,气息酣畅,“或者……大刘也行。”
尧青抿酒不语。
“你吃火锅了?”刘景浩嗅了嗅鼻,“怎么不叫我,不够意思。”
尧青笑说,“刘机长是喝白头勒桦的人,火锅这种俗物,入不了您的眼。”
“我雅俗共赏。”
刘景浩斜睨了一眼,这家伙可真好看啊。
全航司好几万员工,他就没遇到过让自己在长相上自惭形秽过的人。
除了尧青。
他是英俊本俊,好看得一骑绝尘,天生一张颠倒众生的脸,看得人破坏欲爆棚。
想吃掉他。
“我如果能吃,你会让我吃吗?”刘景浩碰了碰杯,丢下圈套。
“吃火锅随时都可以啊。”尧青看到了圈套,只觉得他好笑,“但如果是其他东西,那得再观察观察。”
“需要我配合吗?”刘景浩见气氛到了位,得寸进尺地揽近半身,目色游离,“你想怎么观察,嗯?脱衣服的那种吗?”
尧青轻轻后退了一步,别过男人锋芒毕露的眼,不动声色,“你愿意也行。”
还真不挑啊。
刘景浩笑笑,知道他在开玩笑,自己也是在玩笑。
只有棋逢对手才懂得彼此间的低级趣味,这一点上,尧青没让他失望。
“明天飞返航,下机了一起吃火锅吧。”
最后还得靠刘景浩做主。
“行。”尧青自知在劫难逃,却没放弃挣扎,“我叫个朋友一起。”
“叫朋友多影响观察。”刘景浩看着他说:“你说的,要观察观察。”
“吃火锅随时都行,不用观察。”尧青意识到危险,本能地斜过身去,抿了一小口酒。
“我又不只吃火锅,”男人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好吃的远不止于此。”
第二天的返航平平无奇。
荆川重庆,重庆荆川,尧青飞了无数回。
年初时他还在想,今年努力拿下洲际线的考核飞跨国航班。
按照公司规定,他至少要飞满1500小时国内航线,才有资格参与洲际线的考核。
而一旦通过考核,他就可以转去国际航班,满世界驰骋。
到那时候,人生高度可就更上一层楼了。
他打着如意算盘,回到家时刚好晚饭。
尧母知道儿子今晚要回家,烧了一大桌尧青爱吃的菜。
尧青不想扫了她的兴,明知有约,还是陪她把饭规规矩矩吃了顿饭。
“多吃点肉。”尧母夹了几块排骨,“你看看你,一天到晚飞来飞去,钱赚了这么多,自己瘦成这个鬼样子。”
“我减肥。”尧青将青菜放到自己面前,想要告诉她自己过得很好:“我吃菜,妈你也吃。”
“阿青啊……”尧母欲言又止,尧青咬着菜叶子,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回头看了眼日历,下周五刚好七月最后一天,尧建斌的祭日。
“有空去看看你爸。”尧母面露伤感,“他走得早,咱娘儿俩相依为命这么久,唯一的这老房子,还是你爸用命换回来的。”
尧青点了点头,母子二人换了话题,彼此都不再往下说了。
吃完饭,尧青收拾了碗筷。
尧母身体不好,习惯早睡,等她睡去后,尧青才敢出门。
刘景浩的车在楼下等他。
原说好了九点半,尧青快到十点才从筒子楼里出来。
在车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刘景浩难免有气,但不好发作。
罢了,教训他的机会有的是。
走着瞧就是。
两人闷了一路。
刘景浩在他一上车时就发现了,旁边人一副苦大仇深状,陪自己吃顿饭像是要去英勇赴义似的,脊背挺得笔直。
也不知回家这顿饭吃得怎么样,竟把最爱笑的尧青给吃郁闷了,整个脸臭得不成样子。
刘景浩也不敢细问。
故而吃火锅时,他点菜权也没放,擅作主张点了一桌最爱的。
管你喜欢吃不吃,既不肯对我笑,那我便也不给你脸了。
尧青脸上凛意森森,打心底却很享受。
他从小就被教导做一个独立的人。
为了替推销冰棍的妈妈分担家务,尧青很小就学会了凡事只靠自己。
报考航校,入读空乘系,毕业进长阳,见习乘务员,乘务员,头舱乘务员,乘务长……
一个人走了太久,连细微末节的责任都要同自己计较一番。
他不曾享受过被“安排”的感觉。
四体不勤体验起来,好像也还不错。
譬如现在,他只需等菜上齐。
最好对方连问都不要问,许多话一开口,整个仪式就繁琐了。
仪式一繁琐,就变得特别地俗气。
尧青骨子里是最厌恨俗气的。
而火锅这种东西,和朋友吃是烟火,和对手吃就是博弈。
看那热气蒸腾,面红耳赤,在“呼哧呼哧”的粗喘声里咬出汤汁,多像赛马场上你追我赶的一二名。
你夹一根金针菇,扯出一条白线,我含一口肥羊卷,酱料涂满唇周。
中场休息时,端起碳酸饮料,互相干杯。
模仿拳击赛手的致敬礼——下半场开打前,总要表一表礼仪之邦的肚量。
先停筷的人是输家。
“怎么,不吃了吗?还有这么多。”
刘景浩看着才消灭了一半的菜品,还有两盘肥牛没上,某人已撑得一直在打嗝。
尧青摆摆手,“真不行。”
他起身去找洗手间,有点想吐。
压根没想到第一回吃饭会狼狈成这样。
怪难为情的。
尧青拒绝了刘景浩陪同,一个人去了洗手间。
进了隔间,他抱着马桶就是一番狂吐。
吃时多热烈,吐得就有多宣泄。
想来也怪,自己从来不是这样不懂节制的人。
刘景浩细嚼慢咽地等着尧青回来。
真吐了吗?
自己会不会有点过分。
不过他转念一想,立威是迟早的。
三等猎手享受杀戮,二等猎手享受捕获,只有一等猎手,才会享受驯化。
尧青从洗手间出来,想去前台要两包纸。
服务员看他辣得面色反常,关怀地问:“先生没事吧?”
尧青微笑摇头,“有纸吗?给我点纸就行。”
服务员仍不放心地说,“既然不能吃辣,先生那桌为什么备注要重辣呢?”
准备抬脚走人的尧青听到后半句,折回了身。
“重辣?”
“对啊。”
服务员把点菜单给他看,备注栏上,清楚写着“重辣”两字。
尧青回头看了眼某人,恰好某人也往这边看,两人目色穿过人群,在空气中交缠。
“回来了?你还好吧?”
刘景浩佯装关心,见尧青手上拿着一瓶饮料。
尧青摸了摸肚子,温声温语:“还好,我看你吃就行。”
“这多不好意思。”刘景浩打着马虎眼,作势夹起清汤锅里最后一片午餐肉。
“客气什么?”尧青将筷子伸进麻辣锅,夹起一根魔鬼椒,轻轻放在他碗里,“吃啊。”
他笑得灿烂,嗔了他一眼,欲拒还迎地说:“不吃的话,说明刘机长不给我面子,下次就不跟你来了。”
原来还是有下次的。
刘景浩颤颤巍巍伸出筷子,夹起那根魔鬼椒,神色凝重。
对方的用意昭然若揭,无非是戳穿了自己的小把戏,上赶着要报复自己。
也是真皮。
男人思量片刻,终一口咬住了魔鬼椒。
不出所料,刘景浩的脸在极短时间内涨成了红柿子,额头上青筋突暴,他却仍在强装镇定,一下接一下,咀得用力。
尧青心满意足地看着男人的反应,将手边饮料递给他。
刘景浩想也没想,仰头一通猛灌。
只是喝了大半,男人脸色骤而一变。
他似是中了暗算一般,垂眼去看瓶身上的字。
“你给我喝了什么?”男人突然紧张。
“别害怕,一瓶加了醋的凉茶而已。”
尧青露出一贯的笑,眼睛blingbling地闪,“刘机长,欢迎您对本次服务做出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