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刘建夏一行,辞别公孙范,向上庸而去。
上庸之地,为古梁州所属,汉设置汉中郡管辖。偏僻险峻,山高地远,土地贫瘠,人民稀少,物产不丰。尚未开发,俗称八山二水一分田。且道路险峻,极为蔽塞,往来不便。朱糟张莽等人贬太子于此,目的就是防止太子重新再起,弱其羽翼。西城位于汉水之阴,城池甚小,才九百余户,人民不过数千人,而西城侯封地,不过长阳、长利、洵阳数县而已,皆是户籍人口数百户数千口的小县。
只见山路艰险,云横秦岭。建夏一行顺驰道走了数日,沿路馆驿甚少,条件艰苦,行人稀少,所以驿舍百里一个。虽说是官道,其实仅仅容一马行走而已,且山路盘旋,道路失修,时时不得不下马而行。
建夏一行诸人中,有一人,复姓独孤,名雁,并州人,身长九尺,年少英武,年十七,从军为军士,太子曾至朔方巡视,见独孤雁,勇武雄壮,赞道“真猛虎之士也!”遂问其人,名曰独孤雁,太子说:”男儿如此雄伟,卿可改名为独孤虎,方副其实!”于是独孤雁改名独孤虎,成为太子东宫侍卫。太子厚待之,独孤虎心感太子知遇之恩,遂誓死追随。至太子被贬,旧日宾客多有散去,亦有不少人愿意随太子者,太子为避嫌,皆一一辞谢。唯有独孤虎为心腹侍卫跟随。独孤虎时年20,本来臂力非凡,又在东宫习武数年,枪刀精熟,武艺高强。
秦岭山中少人行,山高林密,猛兽出没。杜鹃无语正黄昏,斜阳寂寂照空山,太子正行之间,忽然马停步不前,众人正观之,之见林中风卷草动,一声大吼,震荡山谷,跳出一只斑斓猛虎,太子从人皆大惊失色。太子勒马,对众人道:“休得惊惧,不过一兽耳,我有独孤壮士,有何惧哉!”
那虎虽猛,却也不近前来,只是盘踞在路中,咆哮跳跃。
独孤虎禀太子道:“殿下且住,容我擒之。”于是翻身下马,手提银枪上前,喝到:“畜牲休得无礼!”虎怒,咆哮震耳欲聋,飞鸟皆藏。一跃而起,只向独孤虎扑来。独孤虎见虎凌空扑来,急忙转身,倒地一滚躲过,又翻身而起,执枪站定。那虎扑空,遂又转身站定,咆哮几声,再又向独孤虎冲扑过来,独孤虎以枪护身,迎之,那虎前爪铺在枪杆上,站立起来,独孤虎趁机遂一脚扫向虎后足,虎站立不稳,弃了枪杆,顺势一尾横扫过来,将独孤虎手中枪扫落于地。
独孤虎再次翻身躲过,站定之时,虎已经落地站稳。
但如此几番冲扑,虎的气力已经耗了大半,停住喘息。而独孤虎毫发无伤,气定神闲,握拳驻步与虎对峙。
那虎又大吼一声,攒足气力再次扑向独孤虎,即将临身之时,说那迟那时快,独孤虎一个侧转身,迅疾如闪电,再次躲过。然后借力顺势抓住虎尾,猛地用力,虎尾被制,不能掌握平衡,又被用力拽了一下,一下翻滚在地。独孤虎遂腾那一跃上前,挥拳击之。虎已经气力消耗大半,又不能扑中抓住独孤虎,反而挨了重重数拳。虎惧,长啸一声翻身而起,口中喷血,逃遁而去。
太子举手示意独孤虎勿追,嘉赏独孤虎道:“卿真不愧为逐虎将军!”又对众人道:“我命在天,岂是这孽畜可以伤害的?既然惧我独孤将军武勇逃遁而去,且随它去罢。我等赶路要紧。”于是寻路匆匆而进。
所以建夏一行走得很慢,从长安到上庸西城,五六百里路程,已经是走了八日。
出五百里秦岭,既到上庸地界。望见汉水两岸,颇多峡谷。太子问:“前去西城,还有多远。”随行从事到过上庸,答曰:“还有八十余里。此间山路难行,不如舍弃陆路,乘舟逆汉水而上,明日即可到也。”太子曰:“善。”
上庸西城今为汉中郡所辖,汉中郡又为汉益州刺史统领。太子贬西城,益州刺史已经派使者传命汉中郡守,令其迎侯太子就国封地,然而路途迢迢,益州刺史所派使者尚在路上,而太子已到上庸。上庸太守文广闻之,亲自带随从三十余人到汉水迎之。见太子,礼毕。太守执礼甚为恭敬,私人请为太子一行置酒犒劳,馈送地方山珍,太子曰:“被贬之人,未敢惊扰太守,太守盛情,容日后再领。行程不可久作逗留,太守盛情,却之不恭,所馈送可领一半。”于是令随人领受了。文广太守又为太子备舟船,雇佣渔人为船夫。派军士十余人为护送,太子曰:“不可劳民伤财。船夫每人皆有工钱,护送军士就罢了,我有独孤将军护送足矣。”太守感念不已。
上庸太守文广,亦汉中郡南郑人,官至上庸太守,在此已经十年,勤政爱民,然而朝廷昏暗,吏治腐败。文广虽有才干政绩,却难得升迁,春秋已高,年近六旬,常感念一腔抱负此生却难以实现,空留遗憾。文广年近半百方得一子,遂悉心养护,取名文雄,聘请当地名儒为其教授《左传春秋》,文雄天资聪敏,喜读诗书,又好兵法。取字兼武,意为文治具备又有武略之意。文兼武时年方18岁,仍在读书研习兵法。
太子一行乘舟溯汉水而上,不一日,到达西城。西城令已经扫洒出城等候,恭迎太子入城,就封。仪式毕,太子暂于西城县衙驻扎。西城侯府正在修建,太子令尽量从简,不得壮丽华伟,不要滥用民力。
建夏到国,一切遵照汉制,不敢有丝毫僭越,府中不过十余人而已。唯恐张扬,被人落下口实,而为朱张等人所害。平日里读书抚琴,与民安乐,深居简出。太子在长安时,曾娶前司空之女为妻,后司空为朱糟所打压,治罪下狱,司空死于狱中。其女亦受牵连,太子不能保,自尽而死,太子十分伤感,后为避免连累,一直未有再娶。
太子在上庸西城,春天之时,万物复苏,逢结发亡妻忌日,心中伤感。于是命独孤虎备马随从,君臣二人轻衣微服,出西城,沿汉水岸边道路,走马前行。
行至汉水之阴,见一老父,有隐者之气,在田间锄草,只一心锄草,不顾其他。太子觉得惊奇,于是上前问道:“老父可辛苦乎!”老父不答,仍只顾锄草。太子愈发惊奇,观之良久,施礼道:“在下本朝贬太子刘建夏,被黜西城,幸会老父,请予以赐教!”
老父方停止除草,呵呵笑道:“殿下贵为皇孙,怎么能同我这一山野村夫相谈呢?”
太子请道:“请老父赐教!”
老父道:“世俗烦扰,我逃避山中,隐于此地而求安定。殿下虽然微服,老朽仍然以为非凡之辈。今殿下既然开诚布公,屈尊于山野农夫,老朽也就直言爽快。天下之人,生于自然,无非有吃有穿生活安定足亦,又何必搞得天下汹汹,人不得安呢?殿下贵为皇孙,任然难逃世俗绊羁,以至心中忧闷。昔日萧规曹随,无为而治,然而天下大治。老朽虽然鄙陋,然其中道理,尚能领悟。殿下今日遭困,也无须忧闷。道法自然,殿下何不无为之治乎?”
太子闻言愈加惊奇,施礼问道:”敢问老父高名?如蒙不弃,请老父至于蔽府,在下愿以师礼事之!”
老父笑曰:“老朽正为避世至此,殿下奈何又欲有为而治呢?”言罢,又自顾锄草。也不告知姓名。
太子叹道:“真是隐士!不可强也。”于是与孤独虎骑马而回。
太子自与老父相遇,听闻老父之言后,又想起公孙范说过,十年之间天下必将大乱之言语。深感天道人事无常,需要待时而起,不可强为之。于是在西城前五六年,皆不怎么做进取之事。追求无为而治,过西城侯岁月而已。
《汉书.逸民列传》记载:桓帝南巡竟陵,经过云梦,抵达沔水时候遇到一位老者。百姓都全跑去看,却只有一位老翁没有停下耕种的活。尚书郎张温感到很奇怪,便派人去问老翁:“大伙都在观看圣驾南巡的盛况,你却自顾耕作不停下来,是何缘故?”老翁笑而不答。张温就从车上下来,在田间行走百步,亲自找老翁交谈。老翁说:“我是个草野之人,听不懂你说的话。请问是天下动荡不安才设立天子呢,还是为了天下大治设立天子呢?天子应该像君父那样天下百姓呢,还是要天下百姓像奴仆一样来侍奉天子呢?当初贤明的圣王在位,所住的房子用茅草作顶,用树枝作椽,却给普天下的百姓带来了安宁。如今你的皇上劳役百姓,自我放纵,放任游乐,没有顾忌,我真为你感到羞耻!你怎么还忍心让别人都去看他呢?”张温大为惭愧,问老翁的姓名,老翁没告诉他就离开了。
汉水沿岸多有真正隐士高人,有隐逸之风。而因为真正的隐士无求无欲,隐者无名。所以能为世人所知道的,自然就是凤毛麟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