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
在寨内属于自己的小屋里,许柏坐在桌旁,双手十指交叉拄在唇、颌附近,神色唏嘘地盯着桌上的油灯,看着油灯上的火苗不断地跳动。
此时,从他身后走出一名目测十五六岁的少女,她带着几分畏缩与扭捏走到他身旁一侧,小声说道:“许、许大哥,睡、睡榻整、整理好了……”
借着那盏油灯的光亮,不难看出这名少女面颊通红,满脸羞涩,等到许柏下意识地转头过去时,她更是慌乱害羞,连忙垂下头去,仅用余光偷偷打量许柏。
“哦……辛苦你了。”
许柏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容,一脸讪讪。
想他许柏,十六岁离开家乡,沿途结识石原、王聘、陈贵等几名同伴,走南闯北至今十余年,身上背负的人命不下百人,他从未含糊过,可现如今,他竟不知该如何与眼前这名少女交流。
没错,这名年仅十五岁的少女,便是寨里给他安排的‘那口子’,亦或者说是发给他的奖励。
毕竟他许柏目前在黑虎寨也属于是‘相当有潜力’的一批寨众,深受器重。
当然,这份‘奖励’在寨内也并非他许柏独一份,只要是昨日在昆阳城头上作战英勇的、且侥幸还活着的,几乎都得到了这种赏赐,包括一些没多久前才投奔黑虎寨的前难民。
但与其他寻常寨众不同的是,寨里很照顾他,暗中给他挑了一名年轻而又漂亮的少女,便是眼前这名叫做‘晴’的少女。
而许柏,也正是为此而苦恼。
在片刻的寂静后,许柏假装咳嗽一声,率先打破了屋内的沉闷:“小……咳,我叫你‘小晴’不介意吧?”
“嗯……”名为‘晴’的少女低着头应了声,轻若蚊音。
看着少女面红耳赤的模样,许柏当然明白她此刻的不安与羞涩。
谁让寨内这次的安排太过于仓促呢?
明明是两个此前毫不相识的人,突然被寨内安排到一起成为夫妇,虽然这些无依靠的女子基本上都是自愿接受山寨的安排——除非对方的长相实在太过渗人——但许柏依然还是有种趁人之危的罪恶感。
他当然知道这些女子为何会‘自愿’,无非就是想在这场劫难中活下来,然而昆阳县城并不接纳她们,唯有黑虎寨伸出了援手,庇护她们,给她们提供住处、口粮以及安全。
然而这些都不是免费提供的,这些女子也得为她们得到的东西付出代价,而代价,就是她们自己。
这岂不就是趁人之危么?
只不过,肯投奔黑虎寨的那些女子们,基本上都已事先明白这一点,想来她们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因此总的来说,倒也算得上是两厢情愿。
“先……呃,先坐下聊聊吧?反正时辰还早……咳,我没有别的意思。”
许柏指了指桌旁的凳子,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引导着话题,免得屋内的气氛过于尴尬。
少女红着脸顺从地在桌旁坐下,低着头,看着自己那正绞着衣角的双手,可见她是真的十分紧张。
更要命的是,此时隔壁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小声啜泣,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隔壁有女人在小声喊疼。
而旋即,隔壁又传来了男人带着几分急切的劝声:“忍一忍就过了……我以后会对你好的……别让人听到了。”
隔壁男女的小声交谈,断断续续的。
名为晴的少女似乎也听到了隔壁男女的对话,略显稚嫩的小脸变得更红了,屋内的气氛也变得更为尴尬。
他娘的刘兴……这混账就不怕自己血流尽而亡么?
眼见二人间的气氛变得更为尴尬,许柏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隔壁的方向。
他的隔壁,住着一个叫做刘兴的黑虎贼,也是刘屠一伙的,平日里与他关系不错,昨日在昆阳城上,这小子也表现地颇为英勇,因而得到了寨里的‘奖赏’。
可问题是,这小子昨日在城上受了重伤,大腿一侧被一名叛乱军的长矛捅穿,当时鲜血如注,把这小子自己也吓了个半死。
可一听说大首领下令兑现承诺,这小子愣是拖着一条重伤的腿,一瘸一拐拼了命回到山寨。
而眼下,更是不顾伤势,早早开始祸害寨里给他安排的对象。
真可谓是色胆包天,连性命都不顾了!
这厮也不怕伤口迸裂,鲜血流尽而亡。
“呼……”
恶狠狠地吐了口气,许柏转头对少女说道:“别管他们……我是说,呃,对了,小晴,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人么?”
带着几分紧张,少女红着脸轻声回答道:“奴是定颍县河口村的。奴的父母早丧,大哥与嫂子将二哥与奴拉扯大……”
说到这里,她眼眶泛红,带着几分哽咽继续说道:“后来绿林贼杀入了村子,大哥与嫂子被贼子杀了,二哥带着奴向北出逃,一路逃到了昆阳,随后投奔了山寨……我二哥叫做田季,如今在右统领手下……”
在褚燕的手下么?
“哦。”
许柏恍然大悟,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忽然多了一个‘大舅子’,在右统领褚燕手下当差。
“节哀顺变。”他宽慰道。
少女忍着悲伤点点头,侧过身去,用衣袖抹了抹眼泪,旋即,她偷偷看了几眼许柏,小声问道:“许、许大哥呢?许大哥是哪里人?”
“我?”
许柏抬起右手挠了挠,在犹豫了一番后,最终还是决定稍稍透露自己的经历:“我是济阴定陶人……你知道定陶么?”
“……”少女茫然地摇了摇头。
许柏也不感觉意外,笑着解释道:“定陶,是一个很繁华的大县,比叶县还要繁华,不过我从小父母早丧,家境也不好,因此小时候在定陶的驿馆打杂,后来从几个当年走南闯北的游侠那里学了几手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外出闯荡,想凭一把剑糊口,途中,倒也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同伴,有的很快就死了,有的还活着……”
他用唏嘘的语气向少女讲述过往的经历,不过,却略去了与石原、陈贵相关的部分,只提到了王聘。
看得出来,少女听得很认真,仿佛是想通过许柏的讲述来了解这个男人。
总的来说,她对许柏还是很满意的,毕竟许柏是寨里为数不多‘相当有潜力’的寨众,她二哥田季也因此默许了寨里的安排。
二人聊了好一阵子,直到渐渐聊不下去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附近逐渐响起的淫靡之声太过于搅人心绪——那群色心上头的家伙,大多都已按捺不住了。
受那些淫靡之声的干扰,屋内的氛围也变得莫名的旖旎而尴尬。
自诩还算正人君子的许柏颇有些苦恼地盯着桌上的那盏油灯,而坐在一旁的少女,则红着脸,时不时偷偷打量他。
半晌,少女带着紧张与羞涩,声若蚊音地小声说道:“许大哥,时、时辰,不早了……”
“啊……”
如梦初醒般,许柏茫然地应了一声。
想他年近三十而立的年纪,倒也不是没经历过男女之欢,前些年他们走南闯北赚的钱,事实上大多都花在烟花柳巷之地了,但涉及谈婚论嫁,许柏还真是头一遭。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找到一个伴侣,而且还是一个年纪比他小一轮的少女。
当然,似这种‘老夫少妻’的结合,在世俗其实颇为常见,许柏本人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只是有点难以适应,明明他是打入黑虎寨的‘奸细’,却没想到会寨里的安排下,成了家。
“那……歇息吧?”
“嗯。”
而与此同时,在黑虎贼郝顺的屋内,他正从榻上女人的身上翻身下来,躺在榻上喘着粗气,回味着方才男女之欢的愉悦。
身旁的女子,亦小声喘息着。
与忍得住欲望的许柏不同,郝顺属于猴急的那一批,在枕边的那名女子半推半就之间,就把事情也办了。
这也难怪,毕竟像他这种会来投奔黑虎寨的,基本上都是贫下平民,家里也田都没有——但凡有个几十亩田地,想来他也未必会来投奔黑虎寨。
因此对于他来说,娶妻生子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虽说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但显然需要花上许多年攒上一大笔钱才有可能。
可没想到,投奔黑虎寨的第二年,寨里就替他把这件事安排好了。
这让他愈发庆幸自己当初投奔黑虎寨的选择。
别看他今日在昆阳城外口出怨言,事实上他对大首领周虎倒没什么怨恨,他只是不理解他黑虎寨为何要介入昆阳县抵抗叛乱军的事,且为此付出巨大的伤亡。
好在那位大首领器量大,没有怪罪他,也没有勾销他昨日的功劳,寨里还是替他安排了一名女子,虽然远远谈不上倾国倾城,但也年轻耐看,至少郝顺心里是满意的,不枉他昨日豁出性命。
该说点什么么?
借助屋内那盏油灯的微弱光亮,郝顺瞥了一眼身旁女子那被长发遮住的侧脸,心中萌生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感。
抓了抓头发,他故作平静地说道:“我听说寨里也施行了管制,除了每日的口粮,其余需要凭‘功勋’向寨里提出要求,这方面你无需担心,我在寨里攒了不少‘功勋’,以往没地方用,且昨日在县城也得到了不少,家中若短缺什么,你大可向寨里提出……比如,给你年幼的弟弟弄点肉吃什么的,再比如,弄一身好点的衣物……”
身旁的女人用复杂的目光看了过来,小声应道道:“嗯……”
不知怎么的,郝顺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枕着双手故作不经意地又说道:“对了,我从寨里的弟兄手中换了个镯子,你回头不妨试试,看合不合适……”
“嗯……”女人轻声应了句,旋即又小声说道:“听说你们过几日还要回县城打仗……当心些。”
“我知道。”
郝顺看似不耐烦地回了句,但心中却颇为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