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渐落,
余音止歇,
第三刀已经落下,可公输川还是没有倒下。
他甚至没有再次受伤。
可这一刀并不是被人挡了下来,也不是落在了空处。
那使刀的方脸汉子矗立在原地,体内真气久久才能平息下来。他缓缓抬起手上的刀,看见这把陪伴自己多年的爱刀已经从中间断成了两截,断口平滑。
“你那是什么机关?”
“破兵刺!”
公输川也终于搬运真气平息了躁动的气血,一字一句地回道:“你的刀不错,我用了三次才能把它折断。”
方脸汉子深深地看了眼缠绕在公输川身上的墨鱼机关,捡起掉在地上的断刀,脸色难看地快步离开了这里。
一时间,众人纷纷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公输川两人的战斗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那强悍的战力做不得假。有人在心中默默作比较,把自己代入两人的战斗之中,发现自己无论代入谁都得不到好处。而且这公输川的机关莫名其妙,要么是胶水,要么是破兵刺,谁知道还有什么更稀奇古怪的东西。
现在公输川受了伤,状态不佳,却没人想上场教训他了。
赢了,是趁人之危;输了,那可真就丢了大脸了。
除了方山。
他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公输川的机关还挺厉害的。自己如果得到了它,说不定能增强自己的战力。
他刚刚抬手上前,小白突然伸手挡在了他面前。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你还是收了念头吧。”
“为什么?”方山不解。
“机关术这种麻烦的东西比一般的武功招式可要复杂太多了,你就算得到了也不会用,更别想公输川会教你用。”
张千问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也向方山说道:“小兄弟想要公输川的机关?我想恐怕不可能。他们这种小家族一定把机关术当作安身立命之本,就像是小兄弟你所修炼的功法一样,你会透露给别人吗?”
“绝对不会!”
最终,还是齐老就要开口了结此事,停止闹剧。
可是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众人之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够了,所有人都停手!”
众人望去,才看见那是这里的主人,姗姗来迟的剑三。
剑三身边领着一位长相狐媚却面容清冷的女子,他走了过来,环视众人,冷声说道:“红叶山庄的规矩我已经说过不止一遍了,你们想怎么闹我都没有意见,可就是不能动手!”
“怎么,都当成耳旁风了?”
他看向众人,发现每一个人都目光游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是齐老走了过来,拱手道:“剑三公子,大家只是玩闹,没有生出什么事端。”
“没有事端?”剑三瞥了一眼一边运功顺气的公输川,冷哼一声,“我看不见得。”
他走上前一步,向一直看戏的小白三人说道:“三位,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小白不解:“你什么意思?”
剑三伸手引过跟着他的那名女子。方山抬头看去,发现她面容有些熟悉,直到看见一颗美人痣,才想起来她是自己在剑三院子里见到的那些石像的模样。
剑三向三人引荐道:“这位是林海高原雪莲派的胡紫狐,也是画圣真迹的主人。”
胡紫狐看起来不喜言谈,只是向三人轻轻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张千问见此,明白剑三恐怕没有向她透露自己三人的身份,向剑三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剑三道:“小白姑娘,画圣真迹,丢了!”
“什么!画圣真迹丢了!”反应最大的不是小白三人,反而是一边的齐老,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噩耗,不敢相信地向胡紫狐询问道:“胡侄女,你真的把画圣真迹弄丢了?!”
天气派与雪莲派素来交好,两派之间多有联姻。齐老与胡紫狐家中长辈关系匪浅,叫她一句侄女顺其自然。
胡紫狐的心情显然并不怎么好,就算是长辈也没怎么搭理,只是语言精简地回了句:“昨晚还在,早上就不见了。”
“这,可曾探查?有什么痕迹没有?有什么人去过你的院子?知道这画的人不多,快一一问过!”齐老像是连珠炮一样问了一大串的问题,把所有的话全部都问过了一遍,实在是着急。
剑三不耐烦地插话道:“齐老,你的问题太多了。”
他向小白三人解释道:“全无痕迹,凭空消失了!”
“怎么?画还能自己长翅膀飞了不成?”小白的心情可以说是急转直下,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温度。
不过话刚一说出来,她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剑三的意思。
张千问同时明悟。
他看向剑三道:“师兄的意思是?”
“静观其变。”
说完,剑三便遣散了众人,告诉他们群仙百珍烩即将开始,赶紧放空肚子等待。
然后,剑三领着众人来到了房间里面。
胡紫狐最先忍不住开口,皱着眉向剑三责怪道:“是你说能找到偷画的人,我才跟你来的,你现在什么意思?”
齐老也大为不解,一同询问。
剑三轻笑道:“找小偷难,猜小偷就容易了。”
“猜?猜测也要根据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来推断吧!”齐老还是念着搜寻画被盗的现场,认为有什么被错过的细节。
剑三摇头:“不必费心。紫狐是画的主人,她搜寻现场比我们所有人都要细心,如果她说没有任何痕迹,那就没有什么痕迹。”
齐老摇头:“这不可能,只要有人偷盗,那就绝对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就算是这世上最厉害的神偷也不可能清除掉自己留下的痕迹。”
胡紫狐却道:“我用尽了法子,查看过存放画的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窗户还是房门都没有撬动的痕迹,钥匙一直在我身上,房间内各处都没有留下其它人的脚印,除了我的……”
说到画的事,她便不再吝啬语言了。众人听着她一一讲解着自己搜寻痕迹的手法,才知道她确实注意到了方方面面,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搜寻过了。那存画的房间本就不大,花点时间就能把每一寸搜过,确实不可能再找到什么遗漏的地方。
“……除非有人轻功好到可以脚不沾地且无声无息地跟在我身后,然后趁我昨晚看完画离开的时候在我眼皮子底下把画偷走。”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有这等轻功,那就一定是云华天宫的人!”胡紫狐又道,“但这是不可能的,云华天宫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更何况她们还没到!”
听到胡紫狐的话,剑三瞥了一眼小白,连忙接过话道:“绝对不可能是云华天宫的人。”
齐老也摇头否决道:“云华天宫的仙子也不是真的会飞,她们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神。这世上就不可能有这样神乎其神的轻功!”
胡紫狐疑问道:“齐老还能想到有其它可能?”
“这……”齐老原本想说放画的房间内有可能藏着胡紫狐不知道的机关,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剑三何等聪明,看齐老眼神就猜到了他的三分心思。于是说道:“好了,别乱猜了。我说过,猜小偷很容易。”
“没有痕迹就是没有线索,没有线索又从何猜起?”齐老摇头。
张千问终于听不下去了,开口提醒道:“没有痕迹就是最大的痕迹。”
“此话怎讲?”胡紫狐听言隐隐觉得抓住了什么,不禁疑问出声。
剑三笑着向她解释起来:“这世上没有不留痕迹的小偷,也没有踏空无声的轻功,那就说明偷画的,绝对不是人!”
“不是人!”齐老和胡紫狐愣住了。
剑三也不再卖关子,耐心解释了起来:“人做不到的事情,其它东西做起来就很简单了。”
“想到这层之后,我第一时间找到了几个嫌疑最大的人。”
“第一个是五色神教的闫王峰,他养了一群飞行时可以不发出声音的黑尾蜂,听说用来暗杀无往而不利。如果他精心训练过,用那群黑尾蜂偷画恐怕不难。”
“不过嘛,他昨天一直与我在一起,千方百计地想讨要我的情花酿。现在想起来,他怕是没本事一心二用,一边控制黑尾蜂,一边和我死皮赖脸地喝酒。”
“第二个是雪原冰域的熊老头,我知道他养了一只奇物,名为寒潭古蛇。此蛇天生奇种,游行若飞,可在人眼前游动而不可见,速度极快。而且毒性猛烈,无药可解。”
“他虽然不喜欢画,但是不排除嫌疑。”
“至于第三个,就是公输家族公输川。”
“公输家机关术制造的机关兽神乎其神,在某些方面就连青铜城都比不过。他若真有意,专门花心思研究出一套只为偷画的机关也十分简单。”
“而事实也证明,偷画的人就是他。”
剑三向胡紫狐笑道:“我说带你来院子里就能找到小偷,那可不是随口一说。”
话说到这里,原本没有明白的胡紫狐和齐老这才恍然大悟。
胡紫狐想得通透,明白过来:“公输川偷了我的画,可是他偷画的理由却不得而知。据我所知他可不是个爱画的人,想来理由恐怕不怎么纯粹。”
“所以剑三公子说静观其变,其实就是想知道这背后是否有其它事情?”
剑三向胡紫狐靠近了一步,满脸笑容,称赞道:“紫狐果然聪慧过人,知一便能通三。我已经派人暗地里跟踪公输川那家伙了,我感觉要不了多久就能明白他的目的了。”
胡紫狐不动声色地远离了剑三一步,保持着淡淡地距离,道:“剑三公子说笑了。”
剑三也不觉得尴尬,而是对众人说道:“诸位去场中静候,不消片刻,群仙百珍烩便正式开始!”
众人走出房间。
方山十分疑惑地看了看所有人,发现大家都一副没了疑问的模样。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向小白问道:“小白,为什么公输川就是小偷?”
小白不解,反问道:“怎么,你没认真听吗?剑三说得很清楚了。”
“他说清楚了?那个闫王峰可以排除,可是熊老头不是还有嫌疑吗?为什么就直接锁定了公输川?难道就因为他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这不应该恰恰证明他问心无愧,所以才要排除他不是吗?”方山把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儿地讲了出来。
小白低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是很想开口向他解释,那种心情和父母不想给孩子解释简单数学问题一样。但是她还是解释道:“你有没有想过,公输川一个不喜欢画道的人,为什么会跑到画道聚集者这里,并且还和他们吵了起来?”
“因为等待群仙百珍烩开始,闲逛过来。难道不行吗?”方山不解。
“就算是闲逛也应该去蝴蝶山谷那边吧。他若喜欢凑热闹,那边可更有意思,他若喜欢清净,还不如找个看得顺眼的朋友对饮,为什么非要来这边的小角落里?”
“可我还是不明白,如果公输川就是偷画的人,他为什么还要专门跑过来?不应该离这群人越远越好吗?”
小白轻笑一声,道:“对自己的机关术太骄傲了吧。天底下最厉害的神偷都做不到的事,他用机关术就能轻易做到。只是想到这一点,恐怕他心中对于自家技艺的自豪感都要冲破胸膛了。”
“可是这种骄傲却不为人知,也不能让人知道。”
“怀着这种心思,他当然想要走过来亲眼看看画主人那副心急的模样。对方越是难受,他就越是享受。”
“我想他见胡紫狐没来,心中不免觉得无趣,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引起接下来发生的事吧。”
小白的讲解已经说得十分详细,可是她却发现方山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这位少年万分不解:“为什么会有自豪感?他明明只是做了自己能力之内的事情,有什么可得意的?”
“我师父说过,这世上唯有战胜自己才是值得自豪的事情。以己之长胜过他人的不擅长本就是理所应当,如果输了才应该反思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