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相对的目光交在同一时空交错。
楼梯与栏杆的阻挡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四目相对。
自上而下的父亲并没有容纳儿子的任性,而儿子也以同样反击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望向父亲,而眼神中的青涩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明目张胆的挑衅。
“爸,我今天补完课,方便去找你一趟吗?”
“想来公司?”徐霁既没有全然拒绝,但态度也相当明朗,他并不欢迎徐尧天的到来,“恐怕我哪里没有小食,饮料招待你,要令你失望了。”
徐尧天一改昨日的作风,谦让有礼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和爸爸您好好见一面。”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徐霁却从不避让,对于今天的徐尧天,他并不将其视为可以平起平坐之辈,更谈不上有丝毫的惧怕,“当然,你可以过来,但别把你在学校那点不为人道的优越感带到双霁来。”
“爸,你多虑了。”
徐尧天自以为拿捏好了尺度,但等他浪费掉一节无效的不可,请来媒体的朋友时,才发觉总裁办的门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他的父亲早有准备,不像是疲于应战,更像是找个时机让他看清面具底下的世界。
“少爷,徐总已经和我们交代过,您可以进去。”
助理一手撑在门前,毫不客气地将其他人阻挡在外,“但您的朋友可进不去。”
“怎么,这就是我爸爸欢迎我的方式?”
几家自媒体都是徐尧天好不容易找到的,他对他们承诺之后势必放出一些猛料,而那群人对双霁控股也都好奇已久。
只听闻过徐总十几年前的那场八卦,除此之外,几乎不见他参接受过任何的媒体和采访。
有人说他和妻子恩爱无比,这才连带着家族企业也更改了名字,这对于一个上市公司来说,极其麻烦,但是徐霁当年应是用半年申报完了所有热流程。
但也有人说,这些不过都是幌子,徐总当年不过是因为被一个孩子捆绑住了手脚,这才不得不告别钻石王老五的队伍,有了家庭。所以,这些年过得不尽人意,三番四次想要离婚,但都无果。
这些传闻,大多也是以讹传讹,比起双霁今年可喜可贺的年报,八卦媒体在意的当然是徐总个人情感的问题。
当这个眼前的徐家小少爷亲自联系他们来“采访”自己的父亲,尽管他们也觉得莫名其妙,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像狗一样灵敏地嗅到了下一个豪门热点的气息。
他们并不知道,对于这个看似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少爷而言,他们不过是一把锋利的刀而已。
“就进去旁听一下也不可以吗?”徐尧天一脸不解,对于他父亲的防范可以说是百密一疏,“他们可都是我的朋友。”
几个被骂上天的营销号博主这时候也厚着脸皮点了点头。
“没办法,少爷,我们也是听命办事。”
顶楼,总裁办公室只留出了一丝门缝,也只打算容纳一个人过去。
“哦,”徐尧天见事情已经败露,他不妨直说,“难道父亲这么些年,不需要一些媒体的宣传吗?”
他不介意说出来者的身份,以证明父亲的心虚。
里面传来一阵不咸不淡的声音,但内容很难说不带有私人的恩怨,他逐字逐句道,“滚进来。”
徐霁站在窗边,从头到尾压根儿没回头。
“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要来找我?”
“爸,你一点也不害怕被人发现吗?”
“我需要害怕什么?”
“是的,您有钱,”徐尧天步步紧逼至他父亲身后,口口声声道,“您可以只手遮天,您可以让新闻按照你喜欢的方式去书写,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以及我妈妈的感受?”
“我的确应该考虑你妈,”徐霁陡然转身,一支方才燃起的烟灭在了阳台边银色的烟灰缸里,他气质凛冽,“但至于你,恐怕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爸,我还尊称您一声‘爸爸’。”
徐霁仰靠在巨大的玻璃窗上,光与影在他身后交替,“只要我选择继续发工资,这世界上喊我‘爸爸’的人数不胜数。”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呢?”
到底是年少猛烈的情绪来得汹涌,令徐霁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怎么,我想要个二胎,我有罪吗?”
“什么?”
“你是想和我妈再生一个?”
“不然,你以为呢?”徐霁直接朝着亲生子摔烂了用了多年的茶壶,里面的茶水四处泼溅,“我在外面放荡不羁,有了别的孩子?”
“能麻烦你的脑子里装一点除了学习以外的东西吗?”
“我……”
“我不在乎你怎样误会我,喊来怎样一群不入流的家伙,”徐霁见儿子在原地不动,他便亲自主动迎上一动不动的徐尧天,“但我也不妨告诉你,徐尧天,你真正紧张的是什么,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不还是我的资产吗?”
“你在担心外面的孩子抢走你的一切,”徐霁话锋一转,“你一边宣称看不上我的身价,令一边却又在处心积虑谋划这些,不是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徐尧天一时语塞。
“那你让这群人来干什么,你自己心里那道不清楚,不过是借着舆论想要向我施压,”徐霁的话几乎是一句远比一句要来得犀利,“希望通过公权力来分走我更多的钱。”
“我无法否认。”
徐尧天发觉事实和他想象的完全背道而驰,而母亲的话这样理解一来,也更为合情合理。
“那你别逼我妈再生了吧。”他说得几乎已经没了底气。
作祟的自尊令他无法继续呆在这个逼仄的办公室里,哪怕这里挑高不错,视线出众,这并不影响徐尧天压抑的苦楚,他执着于最后的了不得的自尊,生怕彻底没了骨气。
“今天是我误会了你,但是,日后我还是自己独当一面,不会花你的一分钱的。”
“最好是这样。”
徐霁还算满意这个差强人意的交代,他对徐尧天花不花他的钱的事并不感冒,他在意的是,眼前的这个蠢人是不是差点就……想办法令他俩直接离婚了?
分割财产倒是次要的,看徐尧天这架势,想方设法让他们离婚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心中的厌倦又平添了几分。
“你们可都听说了吗?”
“啊哟,那可是把顾景舟的那把茶壶给摔碎了啊,想想看得又多生气。”
“要我说,青春期的父子之间总归有点摩擦的,小老虎长大总归是不服气的。”
“但是要我讲,有这么体面又优秀的一个儿子,我都要开心死了,哪里舍得对他发脾气,还要怪别人家妈妈,怎么不闻不问的……”
今天被迫早起营业的季行烟月了几个老面孔,一起到美容院来做个保养。
她感觉到隔壁房间的动静特别大,一听是八卦,忍不住贴着墙皮听了,这不挺不知道,一听这八卦的中心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家——
她最后竟然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还说她怎么“不负责任”起来。
天呐,最近她不带私心地调和了多少次,不说苍天有眼,系统也是看得见的啊。
她旁边的沈太太生怕她不高兴,立马拉扯着她聊了好久的天,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沈太太把自己的女儿唤到了她的跟前。
“我的女儿长得漂亮的吗?”
“季阿姨。”
甜甜的一声“阿姨”是挺腻人的,只不过没有像云敏一样完全抛下了架子,神色还是端庄大方的,不至于过分谄媚。人家总归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也做不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来。
“看上去聪明又漂亮。”
“那以后给你当儿媳妇好不好,”沈太太毫不吝啬对自己女儿的赞美,“我女儿可是藤校的哦。”
季行烟迟疑了下,“只是两个孩子在这年纪上会不会有些……”
“我女儿也是刚收到俄勒冈的ffer哎,我同你讲,小孩子差个一两岁都是很正常的。”沈太太又朝着自己女儿使了几个眼色,她认定季行烟儿子的样貌学习都不错,想着早下手为强。
季行烟有几分心不在焉的。
可能单纯是因为这个身份,徐尧天自小,就有不少人来扯娃娃亲的,现在年纪大一点,别人玩笑的口吻就淡了,真来攀亲的也就多了,半真半假的话听多了,她也有几分恼。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不明白今天徐尧天怎么下课这么早,竟然还跑去了徐霁的公司……
她虽然没有善后的义务,但这个世界人的议论纷纷,多少还是影响她的心情的。
所以,季行烟也就只想尽快打个马虎眼,夸人家女儿两句,准备再离开,却在美容院外的长廊上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徘徊不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云敏。
她不知道这个点云敏怎么会偏偏出现在这里,而神情的犹豫以及犹豫过后的破釜沉舟,她亲眼可见。
季行烟一度认为她是要把支票还给自己。
她打算拿回她的空头支票,再往双霁控股的大楼赶去。
然而,云敏拦住了她,说出来的话却和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羞涩地难以言说,直到季行烟督促并且亲自承诺,“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你的。”
“真的?”
云敏的眼底迸发出一丝一丝的光亮。
然后,着急离开的季行烟发觉了云敏手中文件上,明明晃晃地写着这几个大字,“赠与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