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方才喝了些酒......”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
惨淡的烛光投射在菖蒲紫的罗帏上,巨大的青铜缠枝莲花灯架上,火苗一晃一晃,鬼影一样,衬得伏在银霄身上的男人脸色越发的惨败/
他嘴唇颤抖:“朕缓缓......”
这都缓了多久了?
她克制着不去瞧下头那软塌塌的物事,见他神色挫败,她有心想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得太刻意,倒显得她虚伪,什么都不说,更像是瞧不起他了。
男人最要面子了,尤其是一国之君,哪里能容忍自己被枕边人看轻了去?
她无声叹了口气,“想来是今早陛下受了贼人惊吓,等查出今日的事情是何人所为,好好惩戒以儆效尤,陛下就自然去了心病了,如今这样......不如传太医令来,给陛下瞧瞧,开一贴安神静气的汤药服了,也好睡个安稳觉。”
“爱妃言之有理。”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休息一会就好了。”
他还在强撑着自我安慰,从她身上下来,躺倒在她身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翻身,背对着女人。
银霄起身下床,被他一把拉住。
“去哪儿?”男人心里苦涩,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心仪的女人就在手边,却动也动不了,还有什么事比这还叫人憋屈,“你心里还是介意的对么,你信朕,朕只是一时的......”
银霄一颗心微微有些酸涩,“我信......陛下脸色不太好,我让王太医来给陛下瞧瞧,开些安神的汤药。”
王太医来得快,三步两步跪倒在榻边,给李鸿请脉看诊。
煎完了药喂李鸿喝完,伺候着他躺下,银霄放下帷帐,走出来送王太医出去。
刚走到殿外,准备进去,就见到董贵人身边的宫女急匆匆地过来寻李鸿,说是董贵人身子不舒服。
李鸿心系孩子,如今自己身子又出了这样的毛病,他自然心急如焚,宣人摆驾去宣室殿。
银霄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惆怅日后该怎么办,一边想着一边转身准备回去睡觉,绕过屏风,眼一抬,就瞧到内殿案边坐着的人影。
男人一身清露,玄衣广袖,头发用一根金簪束起,懒懒地斜靠在软垫上,一副风流公子哥的模样。
她心中那股火气又蹭地冒了起来,坐到床边拿起鸳鸯枕朝他砸了过去。
他稳稳的接过枕头,顺手塞到了自己背后垫着,脸上难得的不见平日吊儿郎当的揶揄之色,唇角的弧度淡淡的。
他倒是还不高兴了。
银霄冷笑一声,背过身不再理会他,踢了丝履抬脚上床,背对着他躺下。
身后传来男人规律的脚步声。
哒——哒——
最后停在了脚踏边。
“下来。”他语气不善地踢了踢床沿。
见银霄不理,他一把将她捞起来扛在肩上,去了浴房。
“做什么......唔......”
他扯了帕子浸湿又拧干,一下一下地擦在她的唇上,脸颊上,颈窝里,又抓着她的手塞进水里。
粗糙的大手捏着她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一寸一寸地搓洗,她清晰地感觉到男人指腹上的茧摩擦着自己手心手背的感觉,好像砂纸再用力地给自己的手抛光,泄愤似的,好像要将她的皮都搓下来。
不一会,女人一双手,甚至方才被用力擦拭过的嘴巴都一片红。
可是仍旧好像不解气似的,他闷不作声将她抱起来,将她整个人扔进了水池中。
“咚——”
水池溅起丈高的水花,花瓣零落四溅,几片沾在他的衣角,楚楚可怜,他脱了衣服,也跳进了池子里。
她犯了什么大罪不成,非要这么磋磨她!
“你气什么?大半夜的就知道跟我发脾气!我做什么了?”
她一把拂去脸颊上沾着的水渍和花瓣,“呸”了一声吐了口差点呛到的水,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做什么了?
他一手捏着她的下颌,扯了扯嘴角,眼里满是妒恨和厌恶。
望着那男人压在她身上对她上下其手,望着那男人脱了衣服在她面前露出可怜又可笑的皮肉,望着那男人睡在她的床上,任由她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药。
他恨不得抽刀将他砍成两半。
偏偏眼前的女人是个落了灰的豆腐,拍不得打不得。
“早知道是这样,今日那药就该多下些,让他连爬床的力气都没有。”
他笑得邪恶,叫水里和他肌肤紧贴的女人有些发冷。
“陛下今日......是你给他下了药?”
能叫男人萎靡不振的药哪能是什么好东西?只怕伤身不浅,她蹙眉:“不会恢复不过来吧?”
男人冷冷嗤笑一声:“那又如何?”
他微微眯眼,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怎么?心疼了?你别忘了,我说了,若是他敢碰你,我便是让他去做太监跟宫女对食也是可以的。”
“我只是觉得他可怜。”
他掐住她下颌的手松了松。
“可怜?”他冷哼一声,“有什么好可怜的?”
“身边的人都对他满是算计,他明明不该做皇帝的,却要整日提心吊胆活在这宫里。”
他松开手,掬水撒到她胸口,“没什么好可怜的。”
“他之前屡次利用你将消息传递到宫外,你可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银子。”男人的声音阴阳怪气。
话音刚落,他掀开眼帘瞪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好心肠用错了地方,小心给自己招麻烦。”
“你知道他联系的都是什么人?”
银霄沉默一瞬,任由他取了香露,滴在手心一点一点地在她身上抹开。
“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过几句片段,我没有问。”
“他找得帮手,可是张尧,那人想办法勾搭到了李鸿,两人私下往来不少,张尧心狠手辣,和胡人勾结,沆瀣一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银霄瞪大眼睛,她仍旧记得当日幽州被胡人攻进来的情形,火光冲天,血光满地,那些胡人,根本没有把中原人当作人来看待,若是跟那些人联合,到时候长安还会有安宁日子么?
长安的百姓是否也会像当年幽州的百姓,成为胡人的刀下亡魂?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劝谏陛下,不要和张尧往来。”
刘妘恨他入骨,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必劝他。”他实在不想眼前的女人有何那男人有什么瓜葛,皱眉,眼中嫌恶一闪而过。“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她的心倒是大,装得了百姓,装得了天下,除了女儿丈夫,还有一堆人都堵在她心里,连那个蠢丫鬟都占着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