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除了写这篇文章,回京辞职的间隙,还在大领导面前打了防疫针?”
裴九韶的目光顺着她铺开通市日报的动作移动,落在轻敲头版位置的手指上。
听它敲击桌面,发出规律又透着些漫不经心的声音,顺带染红了指尖。
“差不多,领导知道有一个靠手吃饭的知青,还知道这位知青已经做出了些许成绩。”
不用担心做出成就后,有人歪曲事实告到大领导面前。
叶容蓁曲起手肘,单手撑着下颌,提醒道:“靠手吃饭?”
裴九韶表情一顿,快速坐直身子,双手放在膝盖上,小声回复:“是主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想要有所作为的知青。”
“妙音,杭市的包裹还在地上,你要不要看一下?”
叶容蓁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药厂寄的东西左右不过那几样,有什么值得我特意去看的?”
裴九韶没能岔开话题,只好承认:“妙音说得对,忘了跟你说京城的事,是我的错。”
他说得可怜兮兮,委屈巴巴。
“重玄小师叔,”叶容蓁嫣然一笑,柔声道:“我的内力稳定下来了,这招没用哦。”
她冷静下来,要收回定情信物了吗?
裴九韶被胸口那块无事牌压得呼吸一滞,又觉得上面的雕刻硌的心头发疼。
怕眼神泄露情绪,只好低头看向握得发白的骨节,艰难开口: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从京城回来那天,在这里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真的什么都忘了。”
“后面不管是吃饭、下棋还是瀑布边,语言是真的,情绪也是真的,我只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自控——”
“所以小师叔还是重玄嘛。”
她朝猛然抬头的裴九韶勾了勾手指,等人乖乖翘起左腿,起身从兜里取出一根红绳。
裴九韶看她凑近,周身萦绕的淡淡花香、果香也将自己包裹。
瞧她垂下眼眸,纤长又浓密的睫毛落下阴影,辨不出那双桃花眼是如何含情地望着自己。
于是跟着垂眸。
那根红绳绕在她指间,每一寸都染上她的气息,又灵蛇一般缠上自己脚踝。
轻微的束缚感在泛着粉意的指尖轻抚中淡去,又在留下半指空隙的一拉一抹间增强。
她留下的红绳几乎没有接口,淡淡的痒意自那处扎根,开始向上攀爬。
裴九韶喉头滚动,扯了扯越来越紧的领口,看她起身撩开发丝,褪下轻薄外衫,露出依旧戴在胳膊上的臂环。
金兽首铰链玉臂环微微陷入白嫩肌肤,映着后方的乳白色棉麻无袖裙,白的晃眼。
叶容蓁将其重新掩到衣衫下面,捧着他的脸吻上嘴角,又在追上来之前坐回位置上,笑吟吟地说:
“你看,就算功法放大情绪,我也不至于违背本心。”
“重玄,我亦心悦于你。”
裴九韶听到这句渴望已久的话,漂浮的情绪安定下来,内心骤然安宁。
脚踝处的束缚渐渐增强,他却扶额闷笑。
既笑自己,也笑这灿烂的艳阳。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晨练结束后隐有猜测。”
晨练结束,新的拳法彻底定型。
前期积淀加上那点儿成就感,让她渐渐清明。
也意识到裴九韶在书中放弃高位隐入山林,不是自我放逐,而是觉得无趣,不想玩儿了。
他主动选择离开。
叶容蓁洗漱过后,看着妆奁中的臂环,犹豫过后还是选择拿起。
这会儿感受着胳膊上的束缚,她垂下眼眸,接着说道:“刚才听你说回京后的经历,我突然就‘顿悟’了。”
说是顿悟也不尽然。
或许这些天经常待在混沌空间外,跟自然社会的交流渐渐增加,亦或是得知自己不是孤军奋战。
突破后躁动的内力在那一刻彻底沉淀。
“重玄果然狡猾,”叶容蓁笑着摇头,“要不是这次‘顿悟’,我还发现不了小师叔的异常。”
“多谢妙音慷慨。”
她说的都对。
裴九韶发现她情绪失控后,借着她洗澡的功夫,给自己下了心理暗示——
削弱一定的自控力,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用尽全力去争取。
一个因为功法放大了情绪,一个发现问题削弱自控力。
梦一般的经历将久久珍藏,而他们会携手走在现实中。
两个自愿接受束缚的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出来。
笑声飘荡在空气中,被清风送到前院,走到门口的崔新知放了心。
人在家就好。
他拿着报纸从东边的走廊绕到后面,没发现任何异常:“容娃子,你这可了不得啊!还让咱们清河大队登了报纸!”
刚说完,他瞧见铺在桌子上的报纸,乐呵呵地说:“瞧我这高兴傻了,这篇文章又是裴知青写的,你们可不就是知道了。”
“咱们大队最近好事儿不断,我寻思搞个啥表彰大会,你看放在哪一天合适?”
“难怪新知叔这几天走路带风的,原来咱们大队又有好事儿了。”
叶容蓁顺着他的话夸了一句,道:“哪一天合适我不晓得,只知道过几天咱们清河大队的事情还会上报纸。”
她说的是李向歌邮了稿件的事儿。
崔新知听出她的婉拒,稍微冷静了一点儿,但还没死心,干脆自曝“家丑”,打了感情牌。
“叔也就面上光鲜,还是让那些人给撵的……”
来这边定药、申请看猪的大队干部们眼红得很,张嘴你个老小子贼得很,闭嘴让你得了好。
眼红有啥用?
他们是不能跟着学吗?
还不是看这边闹得跟啥似的,哪怕捏着鼻子把那些爱喊口号的领回去,也不愿意走他们这条路!
就他顶着压力,有事儿没事儿找公社唠,图那些有发展大队潜力的知青。
家里看重养成这样,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
娇气不娇气不重要,脾气大不大也无所谓。
顶着羡慕和嘲笑抢回来这窝知青,早些年没辜负他的期待,一来就干仗,农闲时候更是从早闹到晚。
他想到以前的事儿就觉得心累,根本不晓得自己翘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