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淼倚坐在软榻上,垂眸看着那恭敬侍立的贾雨村,剑眉下的星目闪动,随口道:“辛苦贾府尹了。”
贾雨村闻言,一脸正色道:“这是下官应尽之责,何谈辛苦,也多亏了殿下的恩泽,才让她们母女重逢,圆了下官的心愿,下官在此拜谢。”
陈淼轻笑了一声,随手捏了一颗葡萄吃了起来,问道:“你什么时候任职的金陵府尹。”
贾雨村心下一动,神色如常的禀道:“下官原是大如州知府,托皇上的洪福,治下风调雨顺,尚显景气,吏部考评得了个上等,于去年提拔为金陵府尹。”
陈淼闻言了然,贾雨村是在葫芦案时刚任职的金陵府尹,而薛家去年上京,时间倒是对的上。
不过陈淼只是问一句任职的期限,这贾雨村便扯出自己的一番履历,有自卖自夸之嫌,言语中又是对永康帝的恭维,显然是清楚陈淼的立场,投其所好。
善于钻营,这句话不假。
陈淼沉吟几许,说道:“大如州是松江府那边吧,本王要是记得不错的话,那儿应该有个华亭港。”qupi.org 龙虾小说网
贾雨村目光闪动,恭声道:“回殿下,松江府确实有个华亭港,这港口是元朝时海运漕粮的重要基地,除南北商贾外,日本、朝鲜、南洋、阿拉伯等地商人也经常前来贸易,入明以后,经过多次开凿疏浚治理,最终形成“黄浦夺淞”的浩阔之势。”
陈淼闻言,心下微微一动,所谓的大如州,实际上便是上海地区,这可是有资格成为江南第一大港的港口,若是开海,此港口定然不能废弃。
思虑几许,陈淼询问道:“华亭港状况如何。”
贾雨村闻言面色一顿,心下俨然有了猜测。
从陈淼问及“华亭港”之事,贾雨村就绝对事有蹊跷,眼下陈淼又颇为重视,以他的猜测,估摸着朝廷打算开海。
斟酌一番言语,贾雨村禀道:“回殿下,我朝虽实行海禁,不过仍有藩商以及朝贡的国家来往,故而一直有梳理华亭港,其状况良好,可堪大船来往。”
陈淼轻轻颔首,凝神看着堂下的贾雨村,目光中带着欣赏之色。
他不过是询问几句,贾雨村就能事无巨细的一一禀报,想来他也从中猜测出来,不得不说这贾雨村确实是个人才。
沉吟一声,陈淼饶有兴致的问道:“贾府尹对开海有什么看法。”
贾雨村闻言面色一怔,旋即神情略显激动,他心知这是殿下的考校,若是回答妥当,或许凭此他便能傍上端王的大腿。
压下心中的悸动,贾雨村斟酌一番,回道:“殿下,下官以为开海可促进海外贸易,可为朝廷带来了大量的贸易税收,填充国库,同时也能促进民间贸易,带动经济发展.......。”
一番见解后,贾雨村抬眸看了陈淼一眼,小心道:“下官任职大如州知府时,曾有心上奏开海一事,只是下官人微言轻,便放弃此等想法。”
陈淼闻言不以为意,他不在乎贾雨村是否是迎合之举,关键在于其所表达的态度,显然是支持开海,如此便足矣。
实话实说,陈淼虽然主张开海,只是他毕竟是内务府大臣,不可能紧盯着海贸事宜,而这时就需要得力的人来施行。
只是陈淼并没有相关的人员,然而那日见贾雨村精明,陈淼便有让贾雨村主持海贸的想法。
至于贾雨村品性的问题.....对于皇族而言,只要能办事,品性倒是其次,正如那“黄河”、“长江”之论。
这便是用人之道。
既然贾雨村已然表明态度,那陈淼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便笑着问道:“贾府尹可有心在松江府任职。”
贾雨村心下一喜,忙正色道:“下官唯殿下马首是瞻。”
按理来说,他本身就是金陵府尹,若是调职到松江府,估摸着也就是平调而已,相对于金陵这个经济中枢,其实他还是降职了。
只是道理不能这样论,从陈淼的话中,朝廷显然是要开海,若是他能主持得当,凭此政绩就能进一步的升迁,调任中枢。
贾雨村早年的失意让他明白朝中有靠山的重要性,趁此他还能傍上陈淼的大腿,甚至于投靠在天子门下,于自身官途大大的有利。
故而即便贾雨村是降职听用,那他也毫不犹豫的死死抓住这个机会。
陈淼明白这是贾雨村的投效之意,轻笑一声,说道:“嗯,贾府尹的意思本王明白了,你且下去吧!”
虽说陈淼看中了贾雨村,但他是内务府大臣,无权调任金陵府尹,故而陈淼需要先一步遣人向永康帝汇报。
以永康帝的信任,此事也就是陈淼一句话的意思,但还是要走程序。
贾雨村闻言,心下大抵也明白陈淼的意思,拱手行了一礼后,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陈淼见状倒没在多想,毕竟海贸的事情还需进一步考察,不能光只听贾雨村的一面之言,急也没有用。
正当陈淼思索着海贸事宜之际,忽地香菱跑了进来,“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蛋儿,哽咽道:“奴婢多谢殿下,日后奴婢定然做牛做马,以报殿下的恩德。”
陈淼闻言,心知这是母女两相认成功,其实这也不难,就算陈淼不知详情,光凭甄封氏那与香菱相似的眉眼,也可知晓这两人定有关联。
只是听着香菱“做牛做马”的话,又让陈淼觉得好笑,以香菱的身份,也就只能这般报答。
这时,甄封氏也走了进来,上前与香菱并列而跪,感激道:“殿下之恩,民妇铭感五内,日后定当结草衔环,请受民妇一拜。”
陈淼见甄封氏言行举止不俗,心下也知晓她原本是个书香人家,若是香菱没有走失,那也是大家闺秀。
摆了摆手,陈淼说道:“好了,香菱是本王的侍女,本王既然答应了她,那自然不会食言,你们母女既然相认,那就下去团聚一番吧!”
报恩什么之类的,自有香菱来做,甄封氏所谓的“结草衔环”,与陈淼而言,并无意义。
香菱抿了抿粉唇,扬起那双几近哭肿的眸子看向陈淼,抽泣道:“求殿下恩准,能让奴婢带着娘亲随奴婢一块离开。”
陈淼闻言心中了然,这甄封氏如此穷酸,显然是生活拮据,再加上那甄士隐出家,属于是抛家舍业,甄封氏就相当于成了“活寡妇”。
这世道对于妇道人家可不友善,更别说是活寡妇,可以想象出甄封氏那孤寂清贫的生活。
轻轻点了点头,陈淼说道:“可以,甄封氏若是愿意,那便随行吧!”
香菱见陈淼答应下来,顿时喜不自禁,连忙叩首,而那甄封氏亦是感激道:“民妇多谢殿下,请殿下放心,针线、庖厨这些民妇都会,扫洒工作民妇也能做,只求殿下赏个差事,能让民妇能陪伴在女儿身旁。”
陈淼闻言,心下高看甄封氏一眼,不怕人穷酸,就怕人没志气。
至于甄封氏丝毫没有谈及那甄士隐,陈淼也能理解,对于那抛家舍业的丈夫,估摸着早就让甄封氏心灰意冷。
沉吟一声,陈淼不以为意的说道:“暂且先不说这些,香菱,你带着甄封氏下去收拾一番,等过两日,便随本王启程。”
织造局整顿的也差不多,他该去浙、闽一带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