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涵瞪大眼睛,看纸上其中一段写着:
“......大风扫云,雪漫雄关。庄周身上散出一圈强横无比的气机涟漪,竟将蜀国大祭司直接反震出去,手臂折成几段,心肺重创,口吐鲜血!众人大惊,蚕丛功绝世无双,竟然被此人一招破之!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庄周身影已经如同刺眼的白虹,越过重重剑阵,直突蜀王座前!
‘护驾!’一道尖厉的声音穿过云霄,八大掌门、十二长老,群起而攻,道道真气冲天,势如风暴。庄周横剑一挥,衣袂翻飞,风雪变色!只是一剑之力,竟在雪原中犁出一道长长的深沟,将这些蜀国中一等一的高手震退十数步,兵器俱断!委顿在地的大祭司惊恐吼道:‘你到底是谁!!!’
他此时已隐隐猜出这个少年的身份!因为除了此人之外,还有谁能一人一剑,压得天下英雄俯首!但他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庄周不答,只是随手一掷,长剑半没于雪,转身向吓呆了的蜀王走去,口中道:‘过此剑者死’......”
谢星涵看得瞠目结舌,抬起头,唇瓣半张,陈青珊对着谢星涵,兴奋点头道:“好看的!!!”
“这......这......这是什么啊?!!!”
谢星涵只觉三观受到了强烈冲击,但还忍不住继续看下去,目光如被魔力牵引般,重新落回纸上。
“我写着玩的。”buwu.org 梦幻小说网
“剑气如浪!这是神仙啊!还什么剑术之妙,秋水剑诀???这是什么和什么啊!你还懂剑???”
王扬笑道:“说不定我前世是剑侠呢!”
王扬穿越之前,闲暇时游戏弄笔,以庄子为主角,写了一本武侠小说,算是他人生中写的第一部长篇。本来还准备写番外的,结果突然发生穿越,这番外也就搁浅了。
后来开始练字,不临帖的时候,偶尔也会写上一小篇番外,在提高笔感的同时以文为戏,也自有几分陶然之乐。
陈青珊偶然看到,便迷而不返,欲罢不能。但她不好意思直说,怕耽误王扬的事,所以从来不敢催稿,只是在王扬要练字的时候,便biu的一下站到旁边,研墨添香,捧果端茶,一双凤眸眨得布灵布灵的,一脸期待。
王扬闻弦歌而知雅意,时常给小珊写上几段,一来二去,便成了习惯。
小阿五噔噔噔地跑了过来,踮起脚,想看看公子写了什么,让两个仙子都看得这么入迷,结果被三人同时一瞪,立马噔噔噔地跑回到小案前,乖乖练字。
小凝回来禀报说沉瓜冰好了,然后就看到自家娘子和陈姑娘一左一右站在王扬身边,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案上的纸看。
王扬想起前尘往事,听着窗外雨声,看着左右红颜,突然有了填词的兴致,便把这张纸抽出,移到桌案的另一边。
谢星涵和陈青珊彷佛被鱼干吸引注意力的小猫似的,人随纸动,也小步挪着,跟随王扬推纸的动作,一路跟到书案的另一头。
王扬笑了笑,换上张新纸,提笔写上‘贺新郎’三字,然后重新起行,写道:
“昼雨临窗久。
谩凉声,翛然旧梦,云遮重柳。
前世横行当提剑,千里侠游荡寇。
绝尘走,功成袖手——”
刚写完一个“手”字,便听一道急促的声音叫道:“公子!”
竟是黑汉疾步闯入院中!
黑汉不轻入院,即便要入,也是先通禀,得到准许之后才进,这么直接往里闯还是头一回。
黑汉语速飞快:“公子,一群衙吏把宅子围了,来人很多,有五十——”
话还没说完,只听前院一阵吵闹,混着几个杂役的示警声,一大群跨刀的黑衣皂吏涌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官员身材高瘦,下颌微须,眼睛小而聚光,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边向院里闯边高声道:“哪个是王扬王公子,请出来说话!”
王扬放下笔,走到门口,负着手,扫了一眼众吏,淡淡道:“站住。”
王扬腹有诗书,胸有锦绣,小事能平,大事能静,平日气场,本与常人不同。而自穿越以来,为求活命,早把“琅琊贵公子”这个身份,深刻骨髓,举手投足,早成自然。
再加上这段时间出入世家,交游衣冠,以巴东王身份之尊,性格之暴,在其面前尚能谈笑自若,至于一般士族,更是狎戏无碍,眼界见识,仪表风度,比之刚穿越时,更胜一筹。
此时往这儿一站,也不需刻意作态,更不用虚张声势,只是扫一眼,说两个字,便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势,弥散开来。
众吏见一少年公子,白衣似雪,神采俊逸,身边站着一个冷眸美人,佩剑随侍。只说两个字,便有一股权贵之气,油然而生。再加上本来便知这是琅琊王氏的宅子,虽然都是跟着刘长史办过大案,治过豪家的,但像琅琊王氏这种顶级高门,还没碰过。
别说没碰,便是想没想过!
若非上司强令,他们也不愿就这么明晃晃地闯进来拿人。
此时见正主到了,气场之强,竟让人生出不敢逼视,甚至自惭形秽之感!不由得立即停住脚步,生怕多迈一步。
为首官员还算镇定,没有像有的下属那样已经面露惊畏之色。他向王扬一礼,说道:
“某乃南郡法曹参军(省|检|察长)樊坚,奉荆州长史兼南郡太守令,传王公子到堂讯问!”
王扬轻声一笑:“刘寅呐。”
众吏听王扬公开直呼刘长史名讳(荆州军府系统二把手,又因为实权强过州官,基本可以算作全荆州的二把手,不是荆州城,而是整个荆州),语气又殊无敬意,都变了脸色。
王扬随手拍了拍藏在门后的小阿五,说道:“回去写字。”
小阿五虽然极担心,但不敢不听公子的话,忐忑跑回小案后。
樊坚面无表情道:“王公子这就请吧。”
一道少女的声音传来:“我朝律,传讯士族,需郡府公函,公函呢?我看看。”
谢星涵走到门口。
樊坚本待不与,但见谢星涵衣饰华贵,容色绝丽,谈吐不凡,又目有静气,知道绝非等闲人物,便只好把公函取了出来,小凝上前接过,双手呈给谢星涵。
谢星涵细细验看,樊坚受了上司严命,不能耽误,冷声道:“我等奉命而来,公函在此,这位娘子莫要耽误时间!”
小凝叱道:“放肆!这是中书令大人家的女公子!尔敢无礼?”
樊坚一惊,中书令虽是虚职,但毕竟是宰相身份,位份尊贵,尽管心中着急,却也只能躬身拱手,唯唯而应。
谢星涵道:“樊法曹,这公函为什么没有南郡丞的印钤?郡府公函讯传,郡丞当随署郡守,这是规矩,你既为法曹,岂有不知之理?”
“下官知道,长史大人担心泄露消息,故而让我先提......先传王公子到堂,宗郡丞此时已在府衙等候,当场印押。”
谢星涵断然道:“不行。要想传讯,等补好公函再来。”
樊坚眉头一皱,态度转为强硬:“我等奉长史令,特事特办!女公子虽是中书令之女,却也无权过问郡府办案!”
谢星涵还在再说,王扬摆摆手拦住,看向樊坚说道:“我跟你走。”
谢星涵急道:“不可!”
王扬看向谢星涵眨眨眼,微微一笑。谢星涵星眸闪过片刻恍惚,心中莫名安定下来。
樊坚侧身拱手:“公子请吧!”
王扬微笑道:“我还有半篇字没写完,写完再走。”
“长史令不得有误!公子还是不要为难我们。”
“如果我偏要为难你们呢?”
樊坚眼神一厉:“那请公子恕小的们无礼。”
谢星涵大怒:“凭你也敢在我们面前动手!”
“下官自然不敢,但司守令严,不得不如此!”
王扬笑了笑道:
“樊法曹,这是我和刘寅的事,你奉命而来,我不怪你。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等我把这篇字写完,然后我跟你回去复命。二是我现在就跟你走......”
樊坚正要选二,便听王扬缓缓续道:“但我保证,自今天以后,你在荆州呆不下去。”王扬一扫众吏:“你们同样如此,没有例外。”
众吏见王扬说得郑重,大有言出必行之意,尽皆胆寒!都想劝樊坚认怂,但慑于郡府平日里的规矩甚严,不敢说话。
樊坚身上也是一冷,他跟刘长史办过不少要案,在衡阳更是将那些豪强整得死去活来,一个个平日里牛气冲天的,下了狱之后尿裤子的人他见得多了,可这一位......
樊坚躬身抱拳,声音恳切:“还请公子尽量快些。”
王扬返回到案前,小阿五着急道:“公子......”
王扬对着阿五一笑:“没事,好好写字。”
小阿五手腕发抖,心砰砰直跳,小脸皱巴起来,声音焦虑:“公子,如果他们.....”
王扬不慌不忙地拿起笔:“阿五啊,我那天是怎么教你的?”
小阿五愣了愣,小声背诵道: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心有惊雷,面当如平湖。志吞山海,言当似空谷。平湖者无波,空谷者无声。”
王扬笔尖沾墨:“写字吧,这篇字你要是写得不抖,我领你上城楼转转。”
小阿五看着王扬从容不迫,提笔而落,想着公子教她的话,想着一直想去的城楼,小小的身体里生出一股能量!她深吸一口,神色坚毅,开始练字,虽然心跳得还是有点快,但手腕却不再抖了。
王扬继续写那首《贺新郎》:
“冷月东风行客酒,纵千言、独据歌苍斗。
嘲鬼计,算空有!
平生最望非戎胄。五行诗,一般天气,两三昵友。
人事从来如飞尘,一笑蝇营狗苟。
问娘子、沉瓜凉否?
......”
写到此处,只听一阵脚步传来,伴着盔甲铿锵声,有人高声喝道:“巴东王令!调王扬王公子白衣领事,参筹常仓务!筹粮期间,非王令不奉调!非刺史府不听传!”
众吏大惊,樊坚失色!
王扬恍若不闻,继续写道:
“古寺细听泉弄影,好风前、明月松荫后。”
他抬头看了眼院中众吏惶惶,不知所措的模样,写下了这首词的最后六个字:“睨长史,戏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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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整首词如下,格依《钦定词谱》。
《贺新郎·昼雨临窗久》
(上阕)
昼雨临窗久。
谩凉声,翛然旧梦,云遮重柳。
前世横行当提剑,千里侠游荡寇。
绝尘走,功成袖手。
冷月东风行客酒,纵千言、独据歌苍斗。
嘲鬼计,算空有!
(下阕)
平生最望非戎胄。
五行诗,一般天气,两三昵友。
人事从来如飞尘,一笑蝇营狗苟!
问娘子、沉瓜凉否?
古寺细听泉弄影,好风前、明月松荫后。
睨长史,戏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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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不能空行,我只能用上下阕的标注代替空行,对这首词的细节比如古寺、弄影、沉瓜等等,重看上章便明。另外既然是填词,平仄韵脚便没有用南北朝时的古音,而用的是《词林正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