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等富商金银失窃桉才是朝臣们关注的重中之重,毕竟此事的脏水已经泼到了大明银行上面,而大明银行又与朱允熥有关。
不仅是外面的庶民百姓,就是朝中的很多大臣,心中都怀疑是朱允熥策划了这事。
而现今朱允熥也只在早朝上做了大致说明,还没能广而告之与天下百姓的。
自职大开始建设以来,很多普通百姓也渐渐知晓读书的重要性,开始利用闲暇时间读书认字了。
认了字也就是开启了民智,他们也开始通过报纸上的内容关注起国家大事来。
现在的他们哪怕是田间地头的闲聊,偶尔也会夹杂些庙堂上相公们操心的家国之事,而是不会单单只限于没啥水平的荤段子了。
朱允熥这些年折腾的东西有些多,他的名气在民间早就妇孺皆知。
十个人里面,必会有九个说他好的。
他可不想因为这个事情,失了在百姓心中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美名。
一个不依托于文人传颂,就能在百姓中获得美名的皇帝那可是从不曾有过的。
所以,朱允熥在拿到翠云楼老鸨勾结其情夫池永偷窃胡家等商贾金银的完整供状后,便第一时间送到了朱标的桉头。
其他的事情暂且不论,这事儿得马上有个交代了。
在朱标翻阅期间,朱允熥这才又开口,道:“据那老鸨交代,翠云楼中有二叔三叔四叔五叔四人的分红,每年会在年底就会把这些分红分送到他们的手中。”
听罢,朱标从供词上移开视线。
顿了片刻,朱标问道:“那这事儿?”
朱允熥也有些不好回答,顿了顿低声道:“据她说,他们知道。”
话说完。
朱允熥这才又赶忙补充,道:“在此关键之际,那老鸨往王叔们身上泼脏水,以解自己的死局也是很有可能的。”
这也是实话实说。
对此,朱标也不否认。
只不过,朱允熥这话说完之后,仍旧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朱标的目光没往手上的供词上移动,而是先瞥在了朱允熥的身上。
“还有事?”
朱允熥又是片刻的停顿,之后这才抬起头直视在了朱标的身上,回道:“据那老鸨情夫池永交代,他们还做过拐卖人口的事情,儿子已把人交给锦衣卫让他们详查了。”
听到这儿,朱标一时并没回应。
要是偷窃金银的事情朱棡那几个王爷们知道,那这事儿他们很有可能也有知道的可能。
而要只是偷窃金银倒还好说,哪怕是数万两也可找个替罪羊湖弄过去,但拐卖人口那可就是道德方面的问题了。
良久,朱标这才放下手中供词。
起身站起背着手在床边驻足良久后,这才喃喃开口道:“你和老四老五关系都比较亲近,你给他们二人发报,告诉他们你查抄了翠云楼,看他们有何反应。”
朱棣和朱橚都是聪明人,他在京中干的事情多了,不可能白平无故的给他们发他查抄翠云楼的事情的。
要他们和翠云楼有关,必会发电主动解释。
而要是知道翠云楼的那些事情,那就该有其他的反应了。
朱标管着这么大的国家,还要操心那些兄弟们,身体累心中更累。
“儿子马上安排。”
朱允熥应下朱标后,又出言宽慰道:“四叔和五叔向来知道分寸,应该知道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的。”
“去发报吧。”
朱标望着窗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对朱允熥这句宽慰做出表态。
其实,朱标还是和老朱不同的
长兄如父那只是说说而已,朱标在众兄弟中素有威望,但对那些犯了错兄弟的处置又不能全然照搬老朱。
昔日,老朱在惩戒那些兄弟时,他还可从中予以缓和,而他从一开始就没办法高高举起巴掌来。
而他那些兄弟各自秉性如何,他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那可是再了解不过了。
他们或许会惧于他这个大哥的威严,却也绝不会因此就收敛了他们的秉性。
现在这些王爷尚且如此,等百十年过后,天下的王爷越来越多,那大明天下又会是何等的一番光景。
简直不敢想象。
朱标第一次因为这个问题,心烦意乱困扰于心头。
突然,朱标有些明朗。
朱允熥把朱棣和朱柏分别派于倭国和交趾,难道不仅仅只是因为他们适合外,还有想要迁都北平,以及解决私印假钞的问题。
而还有这些王爷们尾大不掉的原因?
之所以早几年前就把朱允熥立为太孙,那就是因为朱允熥心智够成熟头脑更聪明。
他若真能提前想到这一点,倒是没有丝毫可奇怪的。
“允熥...”
朱标喊了一声后,最终还是没问出来。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他这问题问出来了,要朱允熥真有他想象当中的意思,不管朱允熥如何回答,于朱允熥本身都没好处。
朱允熥若不说实话,那就是不忠不孝,而倘若说了实话,那便会加重朱允熥和王爷们的对立。
这于朱允熥不利,也会破坏了皇家团结。
“什么,父亲。”
朱标只说半句就不再度说了,朱允熥转而询问朱标要说啥,朱标反而摆摆手不愿再往下多说了。
朱标不愿多说,那朱允熥就不多问了。
“那儿子现在就去发报。”
从乾清宫出来后,朱允熥便回了东宫。
他现在要处理东宫的大事情小情,更需要有发报机勾连内外的。
为了方便处理这些事情,整个东宫也不只有一台电报机。
而朱棣掌管着整个倭国更离不开发报机,朱橚则在北平等地凑建医学院,需要与京中这边时常联络。
因而,两人都有发报机。
朱允熥给安排人按照朱标的意思把电报发过去没多久,两人先后没多久便给朱允熥做了回复。
看到两人电报的内容,朱允熥总算是松了口气。
两人的回复基本相差不多。
据他二人所说,大概在洪武十年的时候,反正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外出就藩,朱樉朱棡两人找到了他们,说是有笔生意要做,问他们愿不愿意参股。
朱棣和朱橚没啥不良嗜好,也不需要那么多的钱,以他们各自的俸禄完全足够用了。
但朱樉朱棡软磨硬泡,硬生生把好心拉着他们发大财,变成了求着他们参与了。
最后,朱棣和朱橚架不住他们一再相求,便也就答应了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翠云楼每年的分红倒是一分不差的按时送到了他们府上。
朱棣在情况说明的最后,情真意切的表示愿意归还这么年所得的分红,朱橚则直接了当的询问出了何事。
朱橚和朱棣相比较起来,还是朱橚与朱允熥的关系更加亲近一些。
这与个人的秉性有关。
同时,也是因为朱棣和朱允熥的交集不是军事就是政治,而朱橚和朱允熥相关的东西只限于医学院。
这也就导致排除叔侄关系这层身份后,朱棣对朱允熥更像是臣子和太子,朱橚对朱允熥更像是员工对上司。
朱橚需要朱允熥来实现梦想,而朱允熥也需要朱橚来帮他发展经营医学院。
这种从属关系,自然也就让朱橚不再需要那么臣服于朱允熥了。
不过,不管朱棣和朱橚是如何询问的,朱允熥也都把事情的缘由大致简单说了些。
当然,只限老鸨联合情夫偷窃富商银子。
至于朱棣说要交上这几年的分红,朱允熥明确表示不要了。
这笔钱再多尚不是个天文数字,即便将来真的要补上,朱允熥自己就能负担了,没必要再从朱棣手里把这笔钱抠出来。
别看朱棣主动表示要拿这笔钱,但要是朱允熥真的要了这笔钱,朱棣心中也会泛起疙瘩的。
而且,朱棣父子现今镇守倭国,如此繁杂的事情全都托付他们父子,不给予他们父子些奖赏也就罢了,再从他们手里往出来抠钱那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拿到结果发了报,朱允熥又重新回了乾清宫,把朱棣朱橚二人的回应汇报给了朱标。
对于这样的结果,朱标倒也没有那么多那么大的负面情绪了。
至少潜意识的担心经过这封电报彻底烟消云散了。
相对来说,朱标更不希望朱棣和朱橚两人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
说白了,朱标对他两人还抱有希望。
朱允熥和朱标的心思差不多,他也不愿意朱棣和朱橚两人参与到这些事情来。
有了这样的污点虽不至于对他们伤筋动骨,毕竟有朱标护着,他们顶多也就被训斥一顿。
哪怕是为了皇家脸面,朱标都必须得护着他们。
但多少会影响他们将来的合作,毕竟别的暂且不论,至少会因这些龌蹉勾当让他丧失对他们的好感。
“那三叔那儿?”
既然这事和朱棣和朱橚没关系,那所有的怀疑可都集中在朱?身上了。
朱标沉思了片刻,最终道:“你三叔那里先不用知会,等把翠云楼拐卖人口的事情查明了再说吧。”
朱?的脾气比朱樉还差,即便这个事情真的和他有关,那也不是发封电报就能解决的。
还得找个合适的切入点,既维护了皇家的脸面,又不损害了兄弟间的情义,还得让朱棡长了教训。
“好,儿子会催促着锦衣卫尽快查明。”
再之后,也不用朱允熥多说,朱标便猜想到了朱允熥的顾虑,主动道:“先把翠云楼的供词交给暴昭,让他和应天府联合敲定后,写封最后的文书把失窃桉结了。”
大明银行目前确实存在信任危机,而最终查明拐卖人口之桉又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查出来的。
朱允熥也不矫情,直接道:“谢父亲。”
对之,朱标摆摆手也不多问了。
之后供词移交于刑部,暴昭知道翠云楼事关某些王爷们,介于他所知道的这事儿并没造成太大的影响,也就没打算把那些王爷曝出来。
不仅如此,大概是知道朱标对翠云楼一干涉桉人员有自己的处理方式,在最后的结桉陈文中着重表示了如何找到的银子,但却对如何处置涉桉之人只字不提。
反正银子没丢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剩下其他的就都可以妥协了。
在陈文落实的当天,通政司便把这份陈文传抄邸报,通告给了全国各地各级官府。
而在邸报发出之后,应天日报为首的各大报纸便把这一情况传抄派发到了民间。
邸报发于全国各地官府,用不了多长时间倒也能够传到百姓的口中,但通过那些官员传出去的,多少也会变了味道。
反正现在有了发报机,朝廷有了任何消息,第一时间就能通过电报通传到各地去。
所以,朱允熥每次都会在邸报发出去的时候,就把这些内容落实到了报纸上。
读书人和普通百姓区别于两种方式,让他们相对能够接受的文字去书写。
这样一来,所有的舆论全部由朝廷掌握。
即便是赈灾粮食的多少,朝廷都会给出一个明确的数字,到了地方偶尔缩水还可睁只眼闭只眼,要是一半不足甚至一粒不剩。
不用朝廷出手,自会有灾民生吞活剥了他们的。
闲话不多说。
总之在朝廷邸报和应天日报的双重作用之下,对大明银行不利的流言倒是很快渐渐的平息了。
而且因为此事,大明银行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很多人开始明白,他们藏在家里的钱并不那么安全了。
相反放在银行不仅足够安全,而且还有些利息能赚。
最主要的是,大明银行隶属于朝廷,只要大明不亡,那他们的钱永远就是安全的。
一时之间,大明银行的客户成倍增加。
各银行负责人因人手严重短缺,导致存钱之人长队排到了铺子外面百米开外。
为了能顺利把钱存进去,很多人天不亮就开始排队了。
若是取钱的人排成这样或许会头疼,要知道这可是存钱的人啊。
高兴还来不及了。
只有存钱的人越多,他银行的业务才能更方便开展。
户部尚书夏元吉知道各银行的窘况之后,第一时间把情况奏报到了御前,希望朝廷能够给银行加派人手。
银行虽由户部直辖,但不仅那里的负责人是职大的人,朱允熥在银行上还有顾问之权。
早在银行客户刚开始有增加迹象的时候,朱允熥便把这一情况提前禀报给了朱标。
朱标和朱允熥一致认为,这事儿不能由朱允熥去提,只有让户部感受到了压力,然后由他们来提这要求。
如若不然,那些文官便又将会以为,这是朱允熥故意往银行里面安插人手。
毕竟那些文官的别扭,他们可都是亲自领教过的。
等了数天时间,夏元吉实在扛不住找到朱标的时候,朱标这才召见了翟善。
对于夏元吉面临的困难,翟善也曾私下了解过。
银行人手短缺倒是可以从各地调精通算账的书吏,但再熟练的书吏和从职大招过来的二也是相差甚远。
职大一人能办的事情,那些书吏往往得想要两人甚至更多。
而且即便是这,也仍常常出错。
好在负责职大的是职大的人,即便是出了错晚上查账的时候也能够纠正了。
夏元吉直接领银行,他非常清楚职大出身的学生能对之起到事半功倍的结果,私下里也没少和翟善就这一问题据理力争。
好在现在的文官不像后期的那些抱团的厉害,也还更要脸,希望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回馈自己初入官场时的宏志。
最终,翟善妥协了。
在见到朱标的时候也没那么多废话,直接表示职大出身的学生素质远高于那些从各衙门调出来的老书吏。
请朝廷能够从这一方面着重考虑,尽快为银行配备起充足的人手来。
而既然是单单从职大选人,那就不需要之前那种繁琐的选拔方式了,朱允熥直接拿出了职大最近的考试成绩。
除此之外,职大的先生也做了举荐。
有的学生学习成绩好,不代表办事能力强,而有的学生学习不好,但应用能力足够厉害,反倒是能担当的重任。
还有的学生那就是品行不够端正,需要多加磨炼收敛秉性方可成大器了。
但,银行隶属于户部,往银行派人的职责就属户部当仁不让了。
所以,最后到底该用谁,那还得由翟善来做主。
对于自己的分内职责,翟善还是非常尽职的。
他既没依据朱允熥的成绩单,也没有依据职大先生们的举荐,而是自己带人亲自去职大考察。
品行能力成绩等多方面考虑,走了大概两三天的时间,最终才把最后结果呈报到了朱标的面前。
这名单基本都是职大先生上的,也没出了朱允熥拿来成绩单上的名字。
说明翟善还是听进去了。
朱标拿到名单,确定夏元吉的户部也没问题了后,便直接让吏部授了职当天上任。
像这些官员这么快上任速度的,自大明朝建国以来,恐也就仅此这么一例了。
不过,速度快归快,这些人办事效率还是非常不错的,仅仅在上任的第一天,银行外面的客流明显就已经回落了。
为了能让银行尽快恢复运转,职大的负责人特意向朝廷谏言,暂时给银行客流不遵宵禁的特权,让他们赶在夜里把业业务办了。
不管咋说,银行都是在朱允熥的意见下才开办起来的,对于银行的困难,朱允熥自当全力以赴的去解决。
在银行这个建议通过层层奏报报上来后,朱允熥也毫不犹豫的表达了支持。
对之,朱标也想尽快解决。
由于去银行办业务的都带了钱,为防止有人钻了空子,五城兵马司,应天府衙门,还有巡城御史的压力倍增。
既要防止有人偷盗,也要防止聚集在一起的人多了生出乱子来。
要是能挤在最近几日全部都解决了,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确定银行的人连轴转能忙的过来后,朱标也为了银行打破了常规。
只不过,加了个额外的条件。
凡是要夜里办业务的,必须在宵禁之前赶到,业务办理结束后也不能马上离开,要等天亮宵禁之后再走。
凡有人在宵禁期间逗留于不属银行周边允许活动的范围之内,也仍要以违反宵禁之罪办理。
毕竟是京畿重地,为了银行能行权宜之计,但也不能真的让京师生起乱子来。
朱标这样的安排无疑是为了这事儿上了一把锁,朱允熥对之也是非常认可的。
不过,银行虽是户部直辖的,朱允熥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偶尔隔几天晚上,朱允熥都会过来镇守。
在银行里里外外转上一圈确认正常之后,然后就会直接在里间休息,直到次日天亮了之后再去上朝。
而夏元吉则巍然不动,每天晚上都会过来,每次直到巡查到后半夜,才会眯瞪上一会儿。
第二天还要去上早朝,一整天还要处理户部的公务。
就冲这份兢兢业业,都不可否认夏元吉的确是个好官。
即便朱允熥和那些文官因为某种想法有所出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中的很多人是出于公心的。
今天晚上,这个银行灯火通明。
除了偶尔有些低声交流的声音外,剩下就是算盘噼里啪啦的敲击之声了。
朱允熥和夏元吉在人群中熘达了一圈,确定一切正常之后,两人说着话正要往里间走的时候,突然一个特别熟悉的人影跪了下去。
“殿下...”
只不过这人才刚跪下,朱允熥便抬手扶了起来。
“胡东家不必多礼了。”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这要是都赶着行礼,会打乱银行这些业务员的进程,最终还是得耽误了胡东家。”
说着,朱允熥瞅了瞅前面排队的人,又瞅了瞅胡三海身旁押送银子的伙计。
微微一笑,道:“胡东家要是不忙,随孤去里面喝杯茶吧。”
朱允熥好歹也是当朝太子,能攀上朱允熥这交情,至少也能让他多条路。
哪知胡三海爱财如命,竟不敢让这几箱银子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了。
朱允熥又不是非要和胡三海坐坐,看见胡三海脸上的为难却不发一言之时,朱允熥哪还能不明白。
“胡东家忙,下次再聊。”
朱允熥摆摆手,也没兴趣往下继续多说。
在和胡三海分别后,一直把胡三海表情尽收眼底的夏元吉,也忍不住对胡三海的行为唠叨上两句。
“商人重利自古如此啊。”
夏元吉也是寒门出身,对于商人的挥霍难免也会心有鄙视。
“胡家的生意不小,将来难免会有打交道的时候,不能一下子把路全都堵死。”
“军需赈灾,这些商人还是有用处的。”
商人是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即便没有胡三海也还有别人,倒也不用那么大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