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洛川雪觉得冤枉。
他怎么就煞风景了?
但还不等他挣扎着要跟洛雠辩一辩, 洛雠又点了他一句:“你闭上眼睛好好养伤。”
哦。
洛川雪又乖乖在自己臂弯里好好躺好。
是为他还伤着却在想别的事啊。
这么凶干嘛。
洛川雪在心里嘀嘀咕咕。
听得一清二楚的洛雠:“……”
他望着怀里的人,到底还是软了语气:“你运转灵力吸收药力便好,我帮你看看左肩。”
左肩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后还强行用剑……算了, 他也说不了他什么。
毕竟是过去的自己, 换他来也是一样的。
只是……
洛雠无声地低叹了口气,掌心轻轻覆盖在了洛川雪的左肩上。
他也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心疼。
洛雠确认了一下他左肩伤势也不算大问题, 能自我恢复好后,便放心地放下了手,再给洛川雪调整了一下姿势,叫人舒服了些,然后望着自己那张实在是勾人的脸,也陷入了沉思。
的确……降魔杵为何只只是能震慑他,对“洛川雪”却毫无用处?
他在自己的识海里, 自然最是清楚,让“洛川雪”恍神的,只是佛修的精神攻击, 而非那个降魔杵,但降魔杵却能对他产生威慑力。
按理来说自己这具身体有魔族血脉, 那无论是“洛川雪”还是“洛雠”,都会受降魔杵影响。
洛雠微微皱起了眉。
净台寺通天, 古青灯明确说了他有魔族血脉、是魔,便不会弄错。
那么到底这其中,究竟是那一环有问题?
洛雠又低下头,眉心贴上了自己的眉心, 轻轻闭上了眼睛。
洛川雪自然有觉察到自己的动作, 他愣了愣, 本来是要动唇问的, 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觉得不好开口说话,所以是在识海里问自己:“怎么了?”
他知道洛雠喜欢留一半神魂在他的识海里,另一半凝聚出来,洛川雪也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就是他有想过洛雠会不会觉得自己感觉到自己牵自己的手怪怪的——洛雠留一半神魂在他脑袋里,是还能和他们现在唯一的肉丨体通感的。
洛雠凝神感受了会儿,淡定地说出了他早就发现的事,还是用嘴说出来的:“你快要突破元婴了。”
炽热的气息洒落在洛川雪的脸上时,惹得洛川雪微顿:“那…怎么说?”
他现在用药和莲子突破,还是再等等?
“压一压。”洛雠低声:“我帮你压一下,你现在先别突破。”
金丹到元婴有两个劫,一是心魔劫塑造魂体,二是雷劫。洛川雪跟古青灯这场打完后,要回复全盛姿态,还得养几天,而且这里不适合渡劫。
洛雠无法确定,“洛川雪”渡心魔劫会不会将他也拉进去,因为无论怎么算,他俩的灵魂都是算作一个的。
如若他会被拉进去,那么是“洛川雪”的心魔劫,还是洛川雪的心魔劫?
——后者是“洛川雪”结合“洛雠”诞生出来的心魔劫。
要是是后者,就会很棘手了。
“洛川雪”坦坦荡荡,心魔劫是什么,洛雠完全清楚。
他已经渡过一次金丹到元婴的心魔劫,无非就是重回未入苍云间前,也未遇到老头子前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他过得不算很好,但也没有特别苦。非要说有什么,就是实力终究不太够,受了不少委屈。
可要是心魔劫会受“洛雠”影响……
洛雠闭了闭眼。
他轻声:“如今我们背后有太多的局和阴谋,错综复杂,在外面不安全。”
不是不可以请初厌晚和千秋名护法,但就怕寒山呦呦他们借机出手,引他入魔。他们可不会在乎初厌晚和千秋名的死活。
“也是。”洛川雪眼睫颤了颤,到底还是没忍住:“……你为什么不在识海里说话。”
洛雠面不改色:“又要帮你压修为,又要帮你看伤,还要在识海里同你说话,我是神么?”
洛川雪想了想,反正现在的他做不到,他也就没有怀疑洛雠:“好吧。”
等洛川雪再从房里出来时,已是三天后。
他还在床上睡了一觉,本来一开始睡得有点不太好的,但后来不知怎么的,迷迷糊糊间感觉另一个自己好像出来抱住了他,把他揽在了怀里,洛川雪也就睡熟了。
然后一早起来睁眼,便瞧见自己窝在洛雠怀里,睡姿不是很雅观。
因为他的腿都搭到洛雠腰上去了,反倒是洛雠,只是一条胳膊垫在他脖子下,另一手揽住他的腰身,双腿好好放着。
——洛川雪就陷入了沉思,想未来的自己怎么做到睡得如此安分的。
他一向睡相不好的。
起来后,洛川雪由着洛雠给自己束了发,而不是用法术收拾好自己。
洛雠帮他整理好还有些褶皱的衣袍后,就有些不舍地轻蹭了一下他的手背,还不等洛川雪说什么,便回到了他的识海中。
洛川雪稍顿,其实本来是想说什么的,但话其实连在心里凝聚都没做到,便消散得彻底。
属于是想说什么却不知要说什么。
所以洛川雪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推开了房门。
这边镇上的客栈并不热闹,一是因为这镇并不繁华,二是因为离地方也有点偏,不比离界碑近的那些镇更热闹。不过他们修仙的路过歇脚,还是更喜欢在这个镇。
洛川雪下到大堂,通讯玉牌先响了。
是君随。
他微顿,连通了后,就听君随说:“师弟,你可能要先回来一趟。”
洛川雪:“怎么了?”
“你修符之事……不知是谁报给了执法长老,现在说要你会山门受罚。”
洛川雪哦了声:“等我会儿,我过几天就回。”
他还得先去南梦国一趟,洛雠说了,他未来有个手下,叫风之西,他得去救一下。
君随倒没催他,只道:“好,那我帮你说一下。”
洛川雪不是傻子,知道君随多半是要帮他拖一拖了,故而他真心实意道:“多谢师兄。”
君随笑了下:“都是自家师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断了通讯玉牌的联系后,不需要洛川雪说什么,洛雠便在识海里道:“我记着,到时候我们再提醒他。”
他知道过去的自己在知道君随和游西流有那样的结局时是坐不住的,尤其现在君随和游西流还帮他不少。
洛川雪勾勾唇,嗯了声。
既是为自己,也是为这些可惜的人说:“还好我回来了。”
能改变这么多事,真是太好了。
苍云间。
君随断了和洛川雪的联系后,便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周丰霖:“师父。”
周丰霖望着他手里的通讯玉牌,低叹了口气。
君随笑:“师父,你就是思虑太多。小师弟没有警惕,你愁;他不喜欢谢顽,你也愁。”
周丰霖幽幽:“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一样,年轻,身上没什么责任,只管修炼就好?我在你这个年纪,没接手掌门之位时,也如你这般。不喜欢就远离,谈得来就做好友。”
他说着,又叹口气:“我还未坐上这个位置时,也觉得修仙之人这辈子都会像是闲云野鹤,但等真成了一宗之主,便知修仙其实与寻常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是指当上一宗之主后,要操心的事,跟在俗世间当一个掌柜也没什么差别。
君随耐心地听周丰霖倒了几句苦水,才问:“那师父你这一次还是不打算说么?”
他轻声:“为何叫我和师妹远离师门。”
周丰霖微顿,最后低垂下了头。
君随便知道了答案。
他摇摇头,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道:“好,弟子知道了。”
周丰霖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同游西流在游家也好,游家涉世深,反而离这些事远些。”
君随稍停,不解地看着周丰霖:“师父,我虽不知你到底是为何,但你真的觉得有朝一日苍云间出了事,我和师妹能独善其身么?”
“能。”
周丰霖肯定道:“你放心,我们所行之事,虽不说问心无愧,但也绝不像你想象得那般十恶不赦。多得我不能与你说,不过我也希望你最好此生都不会知道。”
君随听到这话,便明白了周丰霖的意思。
周丰霖不会选他做掌门继承人了。
他倒是无所谓,他也并不在意这些位置,他只是不解。
苍云间在弟子金丹上埋下这样的隐患……还不是十恶不赦?
君随起身,垂首拜别周丰霖,没有言语。
周丰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苦笑了声。
他这个弟子,不说心有多良善,但从小到大,都有一条绝不挪动半分的底线。
也好。
这样的君随,不适合继承掌门之位。
这份痛苦,他不必承袭。
净台寺。
莲净生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古青灯,微微沙哑的声音没有波澜:“你想清楚了?”
古青灯低垂着眼:“是,弟子无悔。”
莲净生转身朝着禅房内的黑暗走去,背后是跪在日光下的古青灯:“我不问签了,你去吧。”
古青灯身形一颤,最终给莲净生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斑驳的印子:“多谢师父成全。”
莲净生站在黑暗中,只有一丝光撒落在她的背影上。
她闭了闭眼,听见古青灯起身慢慢离去,仰头看向了那尊众生相的佛:“你说这局棋…谁能逃得过宿命呢?”
先是月明,如今……青灯也归位了。
莲净生定定地看着祂:“我不问你,往后也不会再问你了。”
她倒要看看,随她的心走,是否一切还是顺应天命。
莲净生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禅房。
可那尊众生相的佛还是没有任何变化,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众生,瞧着无悲无喜,却又无端有几分嘲弄,宛若在看蝼蚁在能活动的范围里挣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