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沫的坦荡认输,倒真让江南道一方措不及防。
诸如淮南一侧,也是质疑不断。有几位淮南学子上前,以“十息”已过为由想要规劝,被其摆手拒之身后…
“好了,不用再劝了,才思学浅,技不如人,莫坠了我等淮南儒生风骨,败了就是败了。”
将仍有不服的同窗劝退,看李沫样子,似乎更加豁达,淡然上前,先予吕书生及众人江南学子前微微作揖,在予郡守处拱手。
“郡守,捉对一项,我们淮南学子,自愧不如,请郡守出下一题。”
见李沫做派,钱翰微微颔首,对其大为改观。
“李公子,两方皆是过十息,你那边倒也不算输…”
“郡守不用安慰,我方刚刚还想取巧获胜,已经落入下乘,且还几次过十息不答,按照规则,早已输;这位吕公子才情,虽十息才对出,但却对仗工整,且借秋闱之题,道出我等所求、所思,真是让人敬佩。”
他说完,再次朝吕书生拱手以示敬意。吕书生忙是回之一礼。
“实不相瞒,李公子。我曾以为,你仗着观察使,行事乖张,嚣张跋扈些;却未想到,还有如此豁达之面,不愧为淮南翘楚。”
钱翰抿思一顿。
“不如今日就此作罢,正所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两方学子借此相识,也是缘分,他日既要秋闱应试,倒不如相坐读书,你看可好?”
“郡守,不可。刚捉对一项,我们淮南学子自愧不如,但若是就此作罢,必将成为我等学子心结,时刻挂念,即使参与应试,也会心有不甘。”
“可…”
“郡守请莫再说…我等不远跋山涉水来此地,可不愿背负骂名而回。郡守,请定下一题吧。”
“既然如此,那…吕书生,尔等愿接?”
若是此刻吕书生回绝,那淮南一方将承载“落败”名声直至离开此地,江南学子扬眉吐气,但…
书生并未独断,拦住就要应承下来的夏天,转身与众学子商议起来。
盏茶功夫,结果已出,书生再次代以全江南学子上前说话。
“郡守,请出题…”
其并未说结果,而是与李沫一般…
郡守深看两方一眼,脸上绽笑不再作假,回首提上酒壶,重取一杯,满杯将溢。
“好!年少轻狂,书生当以有此意气!”
说得兴起,一饮而尽,大快人心。
“诗词当以歌而赋,那下一轮便是诗词。”
“好!”
“敬请郡守…”
钱郡守稍想。
“嗯…昨夜月圆佳节,那便以‘秋月’为题,两方十息之内各作诗词,直到一方作不出为止。”
吕书生已在皱眉想词;李沫点头答应,正要起头。
“先不忙…”
郡守再言。
“为提升些难度,双方诗词之中不得含‘月’字。”
“哇……”
两方皆惊——以“月”赋诗不算太难,可要不含‘月’…难度提升可非半点可比。
“怎样?可有难度?”
李沫轻笑,当即便出。
“仙子窃药拘蟾宫,长生日夜仅玉兔。
羿神弯弓射金乌,巨灵中秋待显圆。”
“嗯…嗯…能如此之快作出一诗,还算工整。吕书生,你呢?”
郡守反观江南一处,吕书生仍在皱眉。其抬脚而起,接而一落。
“三五恰逢团圆时,晴光玉栏白琼现。
天上一抡共相捧,人间万姓仰头寻。”
“不错…李公子,请继续。”
夏天聊聊寂寞,此题皆是插不嘴,只好戚戚寻花酒,夺得郡守手中壶;郡守不悦,唤来掌柜,增桌铺席,给每人都备一地,各送上好酒一壶,记其账上。
在夏天胡闹之际,李沫于五息之内又想出一诗
“徐徐东海出,渐渐上天衢。
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此为摘取)
反之,书生踱步更勤,额角出汗。
“吕公子,我来…”
江南学子中跳将一人,替吕书生作诗吟道。
“昨夜清湖印白环,门院里,翁慈幼嬉,阖家聚首祭蟾宫。
平日清酒灭乡愁,此居中,屋空人少,客家独忧饮花酒。”
一诗作罢,尤其淮南处,群起而呼。
“好!好!好!”
君在江南畔,我在淮南望,来此皆是异乡客,每逢佳节共乡愁!
此一词,共道双方昨夜情愁,吟出两方之心。
“公子,好词,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李沫行礼作揖,问作词之人名讳。
“李公子客气,我姓方,名方户,字青彦…”
“能与公子相识,乃我等之荣幸,幸会…幸会…”
“客气,客气…”
一番文人间的寒暄,腐气十足,看得夏天鸡皮而起。
“赶紧,赶紧!”
夏天小儿催促…
众人皆于夏天身处狠瞪一眼,却也不理。
自此,双方再无间隙,此前怨气皆消。
“再不继续,酒都快要喝光了!”
之前闹事祸首,此刻却满是兴致,看众人以文会友。
郡守搔头,实在拿此厮没有办法…
“李公子,该你这一方了…”
随数息而动,李沫头半仰,眼睛虚眯,手儿轻拨在前,一席淡蓝轻纱缥缈…
“狡兔顽蟾死复生,度云经汉澹还明。
夜长虽耐对君坐,年少不禁随尔行。
玉桂影摇乌鹊动,金波寒注鬼神惊。
人间半被虚抛掷,唯向孤吟客有情”
(注:借用,唐·李山甫,作者实在作不出好词了,望诸位见谅)
方户公子不枉让,八息至,诗词出。
“碧落谁分造化权,结霜凝雪作婵娟。
寒蝉若不开三穴,狡兔何从上九天。
莫见团圆明处远,须看湾曲鉴时偏。
郄诜树老尧蓂换,惆怅今年似去年。”
(注:借用,唐·徐夤)
两词所作,交相呼应,未曾名“月”,却见月明,让诸学子沉浸于月圆之下。其中甚者,似见月光拂面,既是怅然,又是欣然,两种矛盾情绪汇聚一身,心思无处安放。
连作三首诗词,双方未见胜负,紧张激烈,却先疲态。
“李公子,要不换题继续?”
郡守见一时难分,想再出难题。
“且慢!”
李沫摆手,身后学子献上一方古琴,放于前席案上。
古琴搁置,琴身碧翠,七弦银丝,根根相映…李沫抚琴在上,轻提出音,弹上一曲乐府之音,口中所歌,乃是刚刚其所作之诗词——自第一首而起,于“情”字结音!
琴声盈盈作响,拨弄人心,全场皆静,似成李沫一家之独奏。
“哎呦,还有些意思…”
唯夏天与吕书生不坠其中——他们曾听《舞九天》,此曲虽好,但与《舞九天》相比,还是次些…
“啪…啪…”
全场皆而鼓掌,就连不通文学的掌柜,亦是感染,随众人同夸,一时性起,每桌送上秋鱼脍制,鱼儿秋后始肥,最是鲜美。
“这…”
郡守一时难断,望向江南道一方。
与其目光相遇,方户亦是为难,看吕公子一眼,见其微微点头,再与后首众学子互明心意,便是上前。
“何为诗词歌赋,若诗不能赋,不能吟,不能唱,皆是只得一半…郡守,李公子,此一局,江南道甘拜下风…”
“诗词一项,江南道甘拜下风…”
江南道学子一众,同声共语,共行半礼。
淮南这方,礼数不减,还之半礼,继而群呼,高兴莫名。
李沫指离瑶琴,身虚呼气,旁人递酒,他不独饮,借酒与郡守、吕书生及江南诸位学子共饮。
此时文斗,已经过半。天际黑透,可栖客居中,灯火通明。
双方与捉对、诗词各胜一筹,共待最终一回…
“见双方才情,乃我朝兴事…既然各胜一场,那最后就比画作!秋尚为美,请双方各绘一副秋菊图。全场学子各有一票,皆品鉴完后投出,得票多者为胜,如何?”
“可这…”
李沫略有迟疑——若是大家各投己家,他们淮南一众,可占不到便宜…
“李公子,我知你顾虑,但且相信,诸位学子自有公允。”
扫视一圈,双方泾渭不再分明,有些更是举杯相邀,互相问好,打成一片。
“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便依郡守所言。”
钱翰满意而笑,转而向左。
“吕公子,你们呢?”
他却更为犹豫。
“郡守,实不相瞒,作画之道,我不精通…”
“吕公子无碍,这场我来…”
后有一书生,自告奋勇。
“晚生唐辰,字子畏,见过郡守、各位公子。”
观其面相,目秀眉清,书生中典型。
吕书生本在为难,既然有人代而为之,不疑有他,退回众人之处。
“此番就看唐公子才情…”
“掌柜,笔墨纸砚…”
郡守唤人,抬上方桌,在众人间搭起两处书台。
栖客居本就文人占多,笔墨更是不缺,一应均是准备齐全…
“郡守,小人有个不情之请…您看两方墨宝,能否赠于本店,本店上裱挂墙,记录今日盛事?”
“哦?倒是不无不可,今日借你家店,倒是给你添了麻烦,只是墨宝所属两位公子,还得看他们是否愿意。”
“无碍,能挂此处,倒是可让后来学子知今日之事…”
李沫当即表态…
“小生与李公子不谋而合。”
掌柜高兴,每桌再送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