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天开,就凭他?苏真人可是上仙,其后亦非凡胎,就这凡人书生?连宫门都进不去,趁早绝了这念头…徒儿,给为师也舀一碗。”
“事在人为!你都这般修为,还要进食?我家长辈,大都不进食了…”
此话刚出,夏天便知说漏嘴,赶紧假意舀羹…
“哦,你家长辈?”
可就这片言,哪能逃出道人之耳…但见夏天有意回避,却也不再细问。
“修道人的确需避五谷,贫道也好久未尝人间滋味,闻嫂嫂做的美味,不禁想尝口…”
“行,行,赶紧吃…”
夏天舀满一大碗,放在甘席之上。
道人持筷,模样难堪。
“好久未用,倒生疏这么多…”
索性端碗而饮。一碗菜羹,哗哗落肚,不留一丝。
“舒服!好久未尝这种滋味,似幼时耶娘所做…”
“天儿,再给为师来一碗…”
道人肚大,连喝三碗,这才停下…
“怎么不撑死你!”
夏天持碗而回,准备给其再舀一碗,哪知泥宫似裂,眼前一黑,扎倒在地。
“小兄弟?”
书生最近,赶紧上前。
李家阿姐闻音,赶忙从庖厨而出。
“先让开…”
“道长,赶紧救救小恩人…”
将一众拨开,陆道人立于夏天身侧,凝视而下…
“咦?不像作假。”
他初以为——夏天这厮,又闹乌龙,假意晕倒,想耍花样。谁知探查一番,倒真有其事。
道人这才收敛戏谑心思,观眼鼻…却像假死之态。
“刚刚还好好的…”
这种情况,他平生所未见。
“待我看看其泥丸宫!”
他心之所想,从泥丸宫入手探查,寻晕倒之因。
“额…”
一声闷哼,探在夏天小腹之手,被弹开!再见其两指,微微发颤!
“怎么回事!”
陆天华心颤——刚刚调一丝神识入夏天之体,却在泥丸宫遭一股莫名之力弹回,反将其震伤!
“道长,小恩人没事吧?”
阿姐在旁,见道人脸色不善,赶紧问道…
“先抱回屋,贫道再想想…”
他凝视双指轻颤之处,见指尖焦黑,似被雷击!
闻道人之言,书生不再颓废,与阿姐合力抱夏天入屋,就放在熟睡平儿身旁。
“阿姐,你先忙去,我在这看着就行…”
书生相劝,靠在床沿,静观夏天情况…
“有什么变故叫我。”
阿姐步步回头,家中事忙,终是离屋。
床榻夏天陷入昏迷不醒,泥丸宫胎犹如天雷环绕,丝丝电弧,击在宫内雏丹之上,似要灭此金丹!可…究竟发生何事!?
陆道人想不通,虚境中青衣亦是不明,只知夏天如今情况,似命悬一线,口鼻尚有气息,却也在须臾之间。
其实,此番情况倒也必然!
经花船一役,夏天金丹与魔道相连,虽非纯魔,但亦可化作魔相,已被天道所窥。
之前未出问题,想必是因魔气弱小,尚无法被察,可陆道人与苏真人两道灵丹入体,经泥丸炼化,灵力转而润丹,造魔胎暗生,虽与道、妖、佛三道并存,可在天目之下,依旧为魔…
魔者,天地不存,这才突然落劫,缠在泥丸,以雷劫相炼!
此劫非是普通道者渡劫所成,而是由魔而起,与魔共生,藏于内胎。刚才猛然劫生,夏天不觉,泥丸欲裂,这才晕倒落地…
若是度不过这魔劫,夏天命陨在即。
其他三道真元受魔道所累,亦是沐浴劫难之中…
而夏天神魂虚无缥缈,如风中烛,雨中灯,摇曳莫名,时有幻灭…
天降之劫,无人可帮,除非…
安平桥老先生,境界究竟为哪般!他所赐泥丸灵丹,绝非凡品,初还仅为捆丹枷锁,受魔劫一激,反道成护丹屏障,裹雏丹在内,与魔劫相隔,保住丹体不损。
魔劫侵丹不成,只能肆虐周边,将泥丸宫周经脉浸染一番,断其一片经脉,阻正常行气。
此也为夏天不醒之主因——行气不顺,泥丸不保,生机不存…
神秘老者所赐也仅能保下金丹不散,至于其他肉体所受,非其可为,只能看夏天自身造化…
夏天之态,似陷入死寂,毫无意识,身体造劫,动而不得。
魔劫袭扰全身,欲毁夏天神体,然另有一益——可锤炼体魄,恰与九转元功炼体之法契合…
院中陆道人,来回踱步,思索问题所在,可他未曾习过魔道之法,想破脑袋,亦是不得。
“道长,道长,赶紧进来看看!”
书生唤人,喊其速来一观。他不敢耽误,风卷而过,踏入屋内…
此刻夏天周身,金、黑交加,一会显金身,一会呈魔相!
“魔道!”
魔相一显,陆道人立刻持剑而立,灵剑轻鸣,欲斩夏天金身。
“道长!”
书生不知何故,拦在跟前。
“你…你要!?”
陆道人摇头。
“未曾想到,他也入魔!”
下定决心,道人拂袖,将书生抛掷一旁,剑落于夏天周身!
“不!”
见剑势不挡,夏天之命稍纵即逝!
则不然,灵剑下至一瞬,天染浓墨,一道惊雷炸响,直接轰穿屋顶,落在道人灵剑之上!
平儿惊醒,大声啼哭,阿姐急入屋,见道人欲行恶事,赶紧一撞,将其撞倒。
人仙之境,居然被一妇人所撞,真是可笑!但却为真,非是道人轻狂所致,实则刚刚那道天雷,将其破法,暂消其一生修为…
道人倒地,通屋顶破落之洞观天相,见天朗气清,星辰泛白,哪有刚刚天雷模样,其生喃喃。
“天不允杀?为何会…天不允杀!”
阿姐先扶书生,抱着啼哭平儿,护在夏天身前,警惕看向道人…
“你可是他师尊!”
他持剑而起,微微摇头。
“既然天不允杀,那便是造化;天既然能存其性命,我又为何代行天之事…”
他看着书生、妇人,轻叹道。
“不用提防,贫道不会再出手…若他能挺过这一关,便是其造化,我便带回洞霄宫,让师祖看看能否解除魔道缠身…”
收剑回首,陆道人迈出屋去,盘膝而坐,屋内床榻尽收其目…
虽护住夏天不被道人所伤,但其依旧未醒…
“哎,也不知小恩人到底遭遇什么事情…”
书生也是颔首,想要探探夏天额头,可见其金身魔相,还是缩了缩手。
“这厮灶马子(蟑螂),死不了。放心,阿姐…”
阿姐抱平儿出屋,唤自家阿耶,共聚厨灶,避开陆道人,进厨之前,还深看道人一眼,轻哼一声!
“哎…”
陆道人亦是无奈,时刻关注屋内动向,谨防夏天彻底入魔,行杀戮之事。
卯时将过,未受刚刚炸雷影响,天边微亮泛白,晨露霜降,秋月之后,亦是天朗气清…
道人也颇有耐心,坐于院中不闻不问,连动都不带一丝,所有注意皆在屋内夏天处…
阿姐忙前忙后,唤人修顶;平儿院中嬉闹,李老汉随之逗鸡,如此热闹,居然未乱道人一丝心神。
做得琐事,阿姐见还有些时辰,便沿街寻人,找到乞儿妇人,挽回院中,梳洗一番,再找旧衣,替其更换…
晌午将至,阿姐作厨于内,暂没空管几人,唤平儿锁门,嘱咐看好翁翁与姨娘…
日升半日,书生均未出屋,平儿见无人看着,便溜到陆道人一旁挑逗,时而折草袭鼻尖,时而拉扯道袍,李老汉亦然,跟在孙儿身后,几番挑弄…也就乞儿妇人,在院中稍逗,便觉无事,留到里屋…
屋内书生,一夜乏困,靠在床头寐眼而息,轻呼作响…
夏天置于床榻,全身变化依旧,时暗时明…
妇人不知状况,只觉夏天此般模样,甚是奇特,端坐床沿,看着夏天模样…
随其样子入目三分,妇人眼中似见清明,宛若恢复些神智…夏天之样,与记忆深处一影相融,越见越清晰,直至重叠…
“天…天儿…”
妇人口中轻呢,唤夏天之名,一手挽左,一手挽右,将夏天抱入怀中,安放在膝,右手轻拍在其侧…
说也奇怪,无论金身,亦或法相,均为伤其分毫,并在右手拍打之下,金光与黑气均在渐淡,直至隐入皮肤之下。
妇人再唱童谣——“家门外…”
夏天原本消散意识,逐渐凝实,似脚踏实地,回归本源之境,似忆起襁褓之事。
“嗯?”
夏天眼中虚眯,似从魂虚之中而起,嘴中喃喃…
眼睛未开,见卧于妇人之怀,其虽鬓角泛白,一捧白发被阿姐梳齐挽头,样貌端正,面容姣好,却能观其眼窝下榻,似长年啼哭所致,而其眉角褶皱,经岁月蹉跎,道痕深陷。
妇人样子映入双眼,与夏天梦中之景相刻,如梦如真…
“娘…”
不觉之中,夏天伸手,似婴儿般双手齐平,欲叫耶娘相抱…
“娘…”
夏天眼角流泪,打湿长衫。
“天儿,乖,不苦,阿耶一会便会归家…”
妇人拥夏天入怀,慢摇慢摆,哄其不哭。
“娘!”
泥丸宫固,在魔劫之下再也不动分毫!
“老爷,老爷!天儿,会说话了,他叫我娘!”
妇人亦在疯癫之境,摇醒一旁书生,将其当做自家相公…
“什…什么?”
书生半醒,见夏天双眼微虚,知其苏醒,赶紧冲出,唤来道人…
“娘!你是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