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仅是十岁孩童而已,白面书生一众未当回事,自顾饮酒。
却有一同乡眼尖,见这小厮一路而行,多有读书人作揖问好,甚感惊奇。从栖客居中同乡处一番打听,才知此小童有郡守保荐,亦是来参加秋闱应考!
这还了得!
众人皆默,暗自揣度夏天才学——如此年岁,居然可参与秋闱,那岂不是十岁已过乡贡!?这等年级,天赋已然异禀…
夏天虽修仙道,但如今算是趴在半途,加本就做事随心,便在掌柜无奈之下,备上一桌好酒好菜。
白面书生一众也是急躁,本为生事,可找不到好由头,正好夏天似为江南道内魁首,如此年纪,才情双绝,倒是招风,引淮南一众频频侧目。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文人好攀,文中取胜,赢得万卷文章;若是有幸帝王知,锦衣万户亦不难。
夏天,如此好的一块磨刀石!
一人按捺不住,举杯而起,白面书生亦不阻拦,看其潇洒饶桌,端杯行于夏天之前。
都是读书人,本应作揖相告,可让其给一十岁小儿行礼,他亦有些为难,犹豫再三,终迈不过繁文缛节,作揖行礼。
“小娃娃,在下淮南吴仲达。你也是来参与秋闱?有家大人陪同否?”
其本就自饮,甜酒过肚,愁思本就越浇越浓。而这厮说话还不太客气,便是惹恼夏天大爷。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额…”
读书者,哪有说话如此粗鄙?一下让这吴仲达不知如何回应是好。他扭头望向白面书生处,见同行之人眼神凝望,满目期待鼓舞,他也不能就此退却,可该如何回这市井之言?
憋了半天,他倒心生一计——既然这厮粗鄙不堪,那自己也就只好如法炮制。
“老…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得着!?”
回顾一路所见所闻,他也仅只记“老子”二字,可此虽为市井留言,可名号却与大能相冲,实在不好出口,临时又给改了回来。
哟?居然还有人敢在夏天大爷面前如此嚣张?
夏天眯眼抬头,手上羊排亦忘记啃,看着面前这厮——“嗯,的确一副未受过世间毒打的样子…”
正好——有人将脸伸来给自己出气。他哪管其他,先抽上去再说…
“呵,我又非你父,我管你干嘛?”
这话听得,怎如此怪异…
吴仲达还未回味,夏天继续言道。
“这位公子,要不坐下来一并吃喝?”
其心中犯疑,以为自己刚刚故作市井一事起到成效,自得而坐…
夏天倒真就变性,亲自为其斟酒。
“来,公子,共饮一杯…”
夏天态度谦和,敬酒之杯位其下方,以示地位…
他也不无得意,未曾想自己才华未露一分,便将眼前少年才子折服,心中窃喜,举杯饮酒时不忘朝白面公子那桌仰首,炫耀一番,惹来众人暗中翘指,夸其厉害…
此番动作,亦被夏天捕捉,只见其狡黠一笑,小身子换个方向,堪堪挡住白面一伙目光…
“公子,看似不像本地人?”
“我从淮南交界而来…”
“哦。公子,别光饮酒,试试这道本地名菜,也为此店招牌…”
夏天除邀其饮酒,更是邀其品菜,似对这位吴仲达颇为仰慕,惹旁一直关注者不满——“身为江南道学子,居然如此做派,真丢本地脸面!”
吴仲达更显倨傲,欲想在同行者面前炫耀一番,扭头却见,目光被夏天身子挡死…
“吴公子,别愣着,赶紧尝尝。”
“行,小儿懂事…”
他持箸而出,堪夹起一菜,夏天似有不小心,轻碰其手,将菜打落。
鲜菜落桌,溅其起汤汁,染桌面一块。
“哎,吴公子,你家大人未教你——持筷要稳的规矩?”
“规矩”二字,在夏天口中,似笑又沉…
他未回神,抬头一瞧,夏天脸色嬉笑,已是逼近…
“啪!”
吴仲达未觉,手上便是狠挨一下…
夏天刚刚趁说话之间,蓄力而落,打得那叫痛快,就是连同自己手心,亦是生疼…
可这厮手腕…肉眼可见般红肿开来,不需片刻,转而黑紫。
他这才察觉不对,疼痛涌脑,就要惊呼而出…
夏天眼疾手快,一记掌刀,切在其哑门穴处,让其暂时失声。
手疼加上聋哑,吓得这厮差些失禁,“啊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本想起身寻援,不知何时,夏天溜到其侧,依旧用身子挡住视线,手上使劲,借力将其压回坐席…
“你最好老实一些,不然…我可是会杀人的。”
夏天虽长着一张稚脸,可这话从其口中而出,宛若冰霜,吹在吴仲达耳垂,再配上其故意为之的阴狠诡笑,更是让这厮不敢乱动一分…
“呵呵,我幼时也是拿不住筷,被婆婆敲手背…”
吴书生眼中已经开始流泪——“你这手背敲的,可是往敲断的方向而去!”
“公子,请继续,这菜不吃可就凉了…”
见夏天似笑非笑,其有意扭身给同伴使些眼色,但被夏天牢牢挡住,透而不得…
“怎么?不愿给小子这个面子?”
夏天眼神幽深,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被逼无奈,其只好左手持筷…”
“当啷”一声。
左臂不稳,手指不灵,筷未拿住,掉落在桌,与瓷碗相碰,发出脆响…
“呵呵…平日间,若是我以筷敲碗,可要被婆婆打手心…”
单支筷子在手,他上下来回一看,便知要遭,正要起身奔逃,夏天敏锐,一脚踹在其脚腕,又将其按回坐席…
“呵呵…老实将手心展开吧…”
夏天之样,犹如恶神,他哪能不从。左手掌心小心前伸,置于“恶神”眼前。
他也不客气,拾起竹筷,狠抽吴书生手掌!
“啧…”
十指连心,钻心疼痛让其直冒冷汗。
夏天可却依旧意犹未尽…
“筷子还没打断,可惜…”
“……”
“接着吃菜…”
“额…”
吴仲达心中终于明白,此厮非得把自己玩死不可!
周遭都是江南道学子,本就是不喜淮南之人,见夏天惩戒,默不作声,憋笑观之…
其也无奈,这次格外小心,左手把着淤青右手,小心将菜夹起,不敢夹多,恐再落桌…
平时品菜饮酒,这种最是简单之事,此次却耗费十几息才算完成,终归…菜安稳入嘴。
自认为躲过一次时,夏天再一拨弄吴仲达右手腕处,让筷尖在其嘴里上下一敲,发出声响…
“哦?呵呵,婆婆也曾教我——嘴里含筷,不能出声…”
夏天接过其筷,颇为亲昵般控住其头,筷子在其嘴里疯狂乱敲,一不小心,还崩坏几颗槽牙,血渗其一嘴…
“哎呀,嘴里不净,一定是清晨沾药揩齿未尽全力,我来帮你…”
夏天端起酒壶,一股脑便往他嘴里灌,带着碎齿,全灌入腹中,接着又用竹筷,在口中来回搓…
“额…”
旁人有人看不过去,却被他人相拦——看好戏可没人嫌大!
夏天一遍搓,一边还扭头与白面书生一行互传眉目,以示吴仲达在此待得痛快。
“李公子,吴公子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有人察觉不对,忙给白面书生递话…
“应…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在夏天认知——只要不出人命,就不算出事!也只怪这吴书生倒霉,非要此刻来招惹夏天…
筷子一通乱搅,自再无法把牙抠下之后,夏天终是停手…
再看吴仲达此时模样,不死不活…
“还能找什么借口呢?”
夏天踌躇,不知接下来应从何处入手…也是正巧,吴书生未忍住,当着坐席,放了个委屈之气。
“呵呵…这也是不礼貌的,换做往常,婆婆可是要打我屁股,至于你的屁股,我还真有些嫌脏,那算了…”
“……”
吴仲达用仅存的一丝意识,感谢着夏天十八代祖宗…
“没地方下手了呀…”
夏天考虑再三,指着吴仲达发簪束发的脑袋。
“你为何不戴冠(帽子)!”
“……”
夏天上去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周围斜眼看戏者,终于忍不住,“噗呲”声响,一人笑开。
笑声似可传染。笑者一人,引哄堂而笑…
所有人得见,夏天手段高超且…无耻!
众人捧腹,白面书生终觉不对,带人拨开出路…便见之前还略有风流韵味的吴仲达,顶着猪头模样,趴地不起…
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吴仲达仅是过来挑起互拼才艺争端,未曾想遇到夏天这厮不按常理之人,口中粗鄙之外,下手还是贼黑!
“敢打我淮南学子,给我揍他!”
白面书生一令,七八人上前,围着夏天缠斗…
刚刚夏天能如此轻易制服吴仲达,无非是趁其掉以轻心,此刻七八青年才俊合攻,无法调动九转元功的夏天,便应付几下后不敌,缩在地上挨打…
白面书生亦不想闹出人命之事,撤回四人,留三人继续对夏天施暴…
这便是冲突由来…
讲到此处,便知无人对错,只不过是这吴书生挑衅在先,本以为对方会以才子惯用之计挽回面子,却不知踢到铁板,遇到这位“只愿动手,不愿动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