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两吃喝,还说不贵!?”
吕书生穷尽家中一切,才凑三十余两供其考学,此地吃喝,却是一顿便高出几倍!
“不贵…”
夏天怀揣千两,倒是无所谓——“反正这银两是从猪叔叔身上剥削,该花花…”
殊不知这钱倒是其自己所有。
“还不贵!?”
不理书生啰嗦,夏天拽其而进。
楼内外风格呼应,装潢倒是雅致,仅是一楼,便是锦灯升平,绘画古彩,奢华却不显庸俗;墙面粉白,悬挂古墨字画,却是更添几抹文采。
“客官,可有预定?”
两人刚进,便有伙计上前,弯腰躬身,服务确是周到。
“没有预定…”
其后退两步,细打量二人——吕书生粗布麻衣,夏天倒是身着锦袍,周身看着均不像俗物,只是风尘仆仆,也不像贵人模样。
楼外楼著名之处,便是伙计也有识人慧眼之能,其也机敏异常,并未表现不耐,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两位老爷,怕是外地人,若是没有预定,那靠窗看景的桌子却是无法安排了…”
“不碍事,我们只吃饭,不看景!”
“不看景?”
伙计纳闷——若是仅吃饭,又何必来这楼外楼?其不敢否认,楼外楼内饭菜一般,此地所负盛名,皆是从西湖一景而来。
虽是疑惑,也不可能拒客门外,赶紧迎进。
“客官那请就坐一层便是,越是往上,所需开销也是增加,两位客官既是为吃饭,在一楼便可,楼上嘈杂,也坏两位雅兴。”
“这伙计倒挺会说话…”
夏天一笑,拍手称是。
“前面引路…”
“一楼接待雅客两位,这边请…”
一声吆喝,伙计在前,夏天和书生在后,便是入得一层大厅。
此处大厅倒真如伙计所说,略微冷清,三两桌人皆选临窗位置。
夏天也不能免俗,临窗位置也好,虽不见湖景,倒也临街,湖风和畅,增加吃饭之兴。
“两位吃点什么?”
楼外楼中分工明确,伙计引客,侍女伺候,倒是美轮美奂。
“我不知有何菜色,还是他点…”
夏天一推手,便是将吕书生放在台前。
“公子,可有喜好菜品?”
吕书生哪进过如此高档之地,坐也坐不稳当,身子弓成虾米,搭在桌边,毕恭毕敬。
“嗯…”
他寻思半晌,未发一言——若是点的不好,怕坠了面子;若是点的太好,怕没钱付账,更是没面。
好在大厅四周,悬有餐牌,倒是与其家乡菜色相近。
“要不来份酸醋白菜?”
其声细如蚊蝇,听不得见。
“你个书生,嗓子丢家中没有带出?”
夏天嘲弄,可肚子咕咕,急不可耐,忙是抢过话头。
“还是我来!西湖醋鱼,名字不错,来一份;龙井虾仁?用茶做的,没有吃过,来一份;鱼头豆腐、杭州酱鸭…”
一口气,夏天点了十余道。
“够了够了…”
若非吕书生阻拦,他非得将满墙菜品端上桌。
“那先这样…”
“点得多了些,要不减掉几个?”
侍女也是汗颜,两人十菜,喂猪也没这么喂的。
“不减,不减,就这些…莫不是怕我没钱付账?”
夏天也知侍女为难,便取出银票放在桌上。
银票之上,千两之字赫然,银铺鲜章做不得假,便知为真,只是银票颜色发黄…
侍女莞尔一笑,便要下单。
“等等…再来一坛最好的酒。”
吃、喝、嫖、赌、抽,先来两样!没了花婆婆管教,夏天有些放飞自我。
“你是哪家富商子弟?”
进城之后,见夏天拿出的行头,便有所怀疑,见桌上银票,更是让其确信——这小娃应是锦衣玉食之人,怕是偷跑出家门。
“我哪是富商子弟,这些都是我猪叔叔所赠…”
银票压轴,上菜也是快些,一盏茶不到,满桌皆是美食。
“请…”
对于吃饭,夏天倒是规规矩矩,这是花婆婆从小培养,可其饭量…
书生自幼读书,所行所举皆是尺步绳趋,毫无逾越,就连吃饭也是斯斯文文,细嚼慢咽;夏天也不枉多让,原先吊儿郎当的坐姿如今端端正正,举手投足亦是恭敬如此。
两人不紧不慢,待书生吃饱,夏天依旧动着筷子,十道美事慢慢入肚。
“嗝…味道一般,还无猪叔叔做的好,也没花婆婆那么用心,嗝…”
书生看着桌上一滴未剩,心中暗道——“这还味道一般?”
“麻烦结账!”
唤来侍女,夏天径将银票抛出。
“结账…”
“好的,公子。”
银票结账,先验真伪,后验印章,两者皆准,就可找钱…
“公子,这张银票做不得数了…”
“嗯?”
原是半躺着的夏天一骨碌站起。
“此票是假的?”
接回银票,夏天反问道。
“嗯,此银票倒是为真,只不过…好像有些问题,还是让我们账房先生跟您说吧。”
此地账房,为一干瘦老头,穿着不像其他,灰袍裹身,头戴瓜帽,很是得体;两撇小胡,配上小眼聚光,看起来就是那么精明。
“我这银票,你为何不认?”
账房先生,手抱一把榆木算盘,严肃异常,没得伙计、侍女那般和蔼可亲,冷冰冰道。
“这位公子,您这银票确为真,只是这大通银铺几年前便已不存,如今大通已变四方钱庄,也不知这银票能否兑换,故我等不敢轻易用其结账,还望公子见谅!”
“嗯?”
夏天一愣,不明其中关键,反口问道。
“有何区别,不都是银票?”
干老头倒也客气,娓娓道来。
“四方钱庄原身便是大通,可如今更名换主,银铺不一,怕这四方钱庄不予兑换。要不!要不公子亲自走一趟,兑出银两用来结账,至于其他,便留下这位公子委身在此等候,本楼一定尊敬待之,静候公子回来…”
这事倒是夏天万万没有想到,可除这银票外,身再无长物,吃了这么些个菜,不付账可说不过去。
“行…吕书生,你且在这静候,我这就取钱回来。”
“诶…你可千万得回来。”
这不提醒还好,夏天一扭身,眉头一挑,嘴角一咧。
“你可要等我哟…”
心里一“疙瘩”,这厮可能真就弃自己而去,可有心去追,账房和侍女在旁看得紧,他也迈不开步子,只好悻悻坐回位置,心中祈祷。
夏天也非弃友不顾之人,迈开小腿,便在街边寻起钱庄来。
此时的四方钱庄,生意做得比往年还大,杭州郡中任一坊均设有分庄,方便大家存取。楼外楼附近,临街便设有一处。
正直天干物燥最甚的晌午,里外无人,夏天迈槛而过,行至账台。可这账台高六尺(一尺约为点三米),足比十岁夏天还高一尺,举手刚至台面。
“我要兑银!”
账台后,三处木栏,两青年,一夫子。
“咦?怎得有人出声?”
账台过高,将其身形遮住,便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我要兑银!”
夏天举起银票,在台面一晃。
“你这娃娃,家大人何在?自己跑来兑银?”
老夫子弯身,望着台下孩童。
“这你别管,我手有银票,便需给我兑换!”
其倒是好心,有心拒绝,怕是哪些小娃偷家中银票,跑来兑银。可钱庄规矩,只认票据,不认人…
“换是不换?”
“换便是,可是说好,若是你家大人找上,可别怪我等…”
接过其手中银票,倒有股咸鱼味道。
“这银票看着年头有些…”
老夫子眼神不济,凑在鼻前细看,只是这股酸臭味,着实难闻。
“大通银铺?怎得还有这等票据!?”
其并未吩咐取银,反倒重将此票还于夏天。
“小娃娃,此票为大通银铺所制,确也是老夫的老东家,只是老东家四年前便是变卖家产,临行更是通知全城兑银,此时你持这大通银铺票据来这四方钱庄兑换,恐不得行。小娃娃,还是回去吧。”
“你这是不换!?”
夏天微怒,他已知大概,可这银票明明就是为真,哪能说不兑就不兑!
“小娃娃休得在此胡闹,此票据已经作废,当不得真,若是胡闹,老夫可要唤来官兵擒你,恐还会连累你家大人。”
其经营钱庄多年,何人没有见过?
官兵?夏天可是见过那些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若非他们,自己也不会身无半点纹银。
“哼!”
夏天不快,却也不想节外生枝,便在账台上刻下一个符号,正对大门,保管此地生意门可罗雀!
此一法是从奎山处所学,其造物技艺,堪比鲁班,此等小法,多不可数!专为木制所创。
走出钱庄,心中烦闷,手中千两银票,不如白纸一张。这黑心店铺已是惩戒,但仍不解气,冲着西湖岸边,大骂猪肉佬坑人无数。
“啊秋!”
谷中猪肉佬,突觉寒意,莫名打起喷嚏。
一顿谩骂,终是稍许解恨,可吕书生还在楼外楼等着,自己没换得银两,可怎么是好?
要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可不可,此非其风格,况且…竹叶落在楼外楼。
正值苦恼之际,便见湖畔岸边一摊无人,旁挂白幌,其上四个大字——“妙手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