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缕灵光飘飘荡荡的游曳至幽冥。
鬼门关外,左右看守的阴差顿时被吓的瑟瑟发抖。
十殿阎君当即出动其二,亲自将那缕不灭神魂押送,踏上那条奈何桥头。
面巾遮盖脸颊的孟婆素手盛满一碗汤水,递至那丝不灭神魂前。
神魂抖动化作灰袍道人,只是这道人身躯内,仿佛还有一道身影与他重叠,显得诡异至极。
鲲鹏道人双手接过茶碗,捧在掌心,看着水中倒映出的面容,他不自觉的舒展拧起的眉头,驱散眼中的阴翳。他抬头看着形如木雕的女子,声音含有的恭谦道:
“敢问道友,饮尽此中水,可否前尘尽褪?”
孟婆木讷的眼神恢复些许灵动:“汝已有定夺又何须问我。”
鲲鹏道人笑了笑,抬头将碗中汤水一饮而尽,与女子错身而过时,又不禁顿住脚步:
“这一世当够了畜生,又觉天神无趣,修罗也是不喜,如果可以,道友可否开恩,让贫道走一遭这人间道?”
闻言,孟婆沉吟少顷,“汝一生劣迹斑斑,德行有亏,若照律例自是不允,然念及汝两界战中颇有功绩,故当有福报,此次便允了汝。”
“谢过道友。”鲲鹏道人打了个稽首,孟婆欠身还礼。
两位阎君陪同着鲲鹏道人走向地府深处,途经熙熙攘攘的酆都城,戒备森严的十八层地狱,直至广大无垠的石像雕塑映入眼中。
“吾是杀不死的……六道轮转……生生不息……”
似低喃似尖锐的话语,飘荡在这暗无天日的幽深轮回中。
鲲鹏道人抬头,目光紧紧看向广大石像的心口处,那里明灭不定的血红光芒闪烁,金色的锁链一层层的盘踞,似要将内里的神魂交叉碾碎。
“纯粹的恶能诛杀一切魔。”
“纯粹的善能镇压一切魔。”
“可吾似乎从不具备这纯粹的道心,生存或是力量吾难以抉择。”
这一刻,鲲鹏道人似乎才真的读懂那冥河道人的话,只是迟来的理解,也不显得那般弥足珍贵。
“你也如我一般曾摇摆不定,是否?”
鲲鹏道人自言,他体内那道与他重叠的身影颔首回复:“吾身死前,立势不再做个好人,所以才有了你。”
“那这次能否坚定的选择?”
“凡所问,皆有取舍定夺。”
鲲鹏道人笑了,与他重叠的身影同样露出笑容,二人齐动,朝着石像掌心中那道通往人间道的金色旋涡迈动脚步。
行走中,两道身影步伐一致,原本有些违和的重影竟开始彼此交融。
当一条腿迈入那金色旋涡中,鲲鹏道人停顿一下,而后毅然决然的踏入其中。
空旷幽深的轮回深处,响起道人爽朗的笑声。
“世间再无鲲鹏,唯有人族,御寇。”
与此同时。
某个王朝城池中,忽有异象冲天而起,一只金色翎羽的神异大鸟自城池上空显化,气运的金龙与其交错纠缠。
伴随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似在昭告苍生,此地有大贤大能者转世重修。
秦王朝王都城八百里外,一处山野密林边缘处。
化名庄周的红云道人仰头灌了一口酒,他蹲下身,看着被遗弃在沟壑中的一具白骨骷髅,不由轻声叹息:
“惨惨戚戚然,究竟是何种灾厄,竟让汝死后亦不能尘归尘、土归土,游魂飘荡在这丈许的小小沟壑中。”
言罢,红云道人将手中酒葫芦倾斜,流淌出的却并非仙酿,而是一颗圆滚滚的金丹。
红云道人撬开白骨骷髅的嘴,将那粒金丹送入后者口中。
霎时间,异象突生。
澎湃的灵力在白骨骷髅的丹田处凝聚,那生生不息的赤阳之火,瞬间便将那白骨整副骨架吞噬。
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不多时,火焰熄灭,一张惨白却生的极为貌美的女子面皮,覆盖在白骨骷髅的头骨上。
只见这女子青丝如瀑,淡淡的眉如远山,一双眸子清澈明亮。
女子方睁开双眼,便当即跪拜在地,轻声的抽泣:“小女子,扣谢仙师搭救!”
红云道人只是观了一眼女子相貌,轻叹一声,已将其生前遭遇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一件绣银白寒梅的黑袍便凭空浮现,披挂在这貌美女子的白骨肩头。
“且起身吧,本尊只汝生前多苦难,以至死后不愿投身轮回,然,本尊既出手解救于汝,便合该前尘往事如风去。”
“本尊予汝两个选择,其一,自去幽冥,本尊许你福报,那六道轮回中的上三道可任你挑选。”
“其二,便在这山野之间修行,本尊亦可传你一篇法门,只是往后只可行善,不可作恶。”
闻言,白骨女子停止抽泣,她犹豫良久,施了个万福,“小女子愿意在此山野修行,庇护一方水土。”
红云道人颔首起身,他抬脚以脚尖点了点地,便见一股云气自地底钻出,化作一位身形矮小的白发老道。
老道甫一出现,便慌张的朝着红云道人作揖行礼:“白虎岭土地,参见尊上。”
红云道人摆了摆手,他伸手一指看起来依旧有些哀怨的白骨女子:
“既今日起,此女便在此山间结观修行,与你做得个邻居,可否?”
土地老道谄笑:“既是尊上开口,小老儿岂敢不尊,说来此女身世倒也凄惨,因生的貌美,便遭那世俗权贵……唉。”
说着,土地老儿长长叹息一声,闻言,白骨女子又是一阵低头垂泪。
红云道人不语,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摇头呢喃:
“吾那孔宣师侄的倒是看的通透,以礼约束帝王,以德衡万民之恶,只是仅仅这般,或许远远不够……道德的礼法,恐锁不住人族心中的恶龙。”
土地老儿忐忑的看着红云道人,心想这上尊既已交代为何迟迟不走,他瞄了一眼女子,旋即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抬手间,握住一根青翠拐杖,朝着脚下大地狠狠一顿。
霎时间,白虎岭中大地轻轻颤抖,一座由泥土垒砌,青石作瓦的小小道观拔地而起。
做完一切,土地老儿又再度谄媚的看向红云道人,而那白骨女子则跪拜在地,语气带着恳求。
“还请仙师为这道观赐名。”
闻言,红云道人一愣,重新恢复清明,他捋了捋颌下长须,沉吟道:
“人,脱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血肉污垢毛发肠,穿上衣裳,却有一万八千相。”
“生前猜人心,死后观白骨。不若,便唤作“白骨观”如何?”
“妙极。”土地赞叹。
“谢仙师赐名。”女子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