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离开房间,威廉认真想了想,还是不能贸贸然跑到大厅去。那儿人太多,万一引起骚乱就不可收拾了。

最后威廉决定就在二楼找找,看哪个房间有人在。

也就有这么巧。当他推开这扇门,一眼就看见屋子中央有两个人。一个人站着,手里握着一柄剑,空气里还隐约残留着剑锋挥过的寒光轨迹。另外一个人,正在倒下去,喉咙上的鲜血像喷泉似的疯涌。

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这是发生了什么。威廉整个人像根木桩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古尸他是接触过不少,但一具新鲜的尸体……咳,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前被杀死,这对威廉来说还是生平头一遭。

猩红的鲜血在地面上扩散,让人触目惊心,而古尸是不可能有血的。所以说,其实新的尸体比古尸更恐怖。

当威廉还在发愣的时候,那个杀人者已经察觉到什么,缓缓转过头,目光捉住了这个杵在门口的陌生人。

而威廉也感受到了自己正被人盯住,两条发软的腿跑又跑不动,他无计可施地回视了那道让他背脊发凉的阴冷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威廉觉得心里所有的惊惶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赞叹。

美得令人为之屏息的男人,他是见过的,——在电视里,在杂志上。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夸张的说,就如同一个从画像上走出来的人,是那么高贵,气宇轩昂,几乎叫人不敢直视。

威廉甚至后悔没把相机带来拍照。这样的「美景」不给更多人看到,简直是天大的浪费。

只是那双眼睛,太冷了,没有任何感情,仿佛所有的一切看在他的眼睛里都是死的。

或许正因为这样,他才能那么若无其事地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吧。

那么下一个,是不是就……威廉猛然想到这个问题,顿时后悔没有在目睹凶案后立刻拔腿就跑。

但转念一想,他似乎不必担心,更不必逃跑,因为这个空间里的人根本碰不到他……

好吧,看这家伙挺狂妄的,敢随随便便杀人,如果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东西,应该比别人的有份量。当然,前提是他肯合作。

不管怎么样,试一试总不碍事。

这样想着,威廉迈进了屋子里,但仍保持了一段他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不好意思,很抱歉打扰到你……」瞄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赶紧又收了目光,「呃,我想请问一下……」

一道寒光突然从眼前闪过,威廉来不及作出反应,甚至都没看清对方是怎么来到跟前的,他就已经被一剑从胸膛刺穿过去,刺得彻彻底底。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此时的他已经和地上的那人作伴去了。问题是,现在的情况显然不那么正常。

对面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细微的波动,浮现出几丝讶异,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威廉。后者被看得尴尬起来,干笑几声:「忘了告诉你,你跟我好像是互相碰不着的。所以你的剑……」他指指对方手里那根仍然插在自己胸膛里的凶器,「可以收回去了吧?」

终于,剑慢慢从威廉身体里□□,但视线没有离开他身上,那两颗琥珀色的眼珠闪烁着宝石般的冷光,「什么东西?」男人这么问,低沈的嗓音很有质感,显然上天非常优待他,既给了他无可挑剔的容貌,同时也赋予了一副蛊惑人耳朵的好声线。

「东西?不,不是什么东西。」威廉抓抓头,怎么说都不大对劲,「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只是来问个路。」

「问路?」塞缪尔挑了挑眉,倏地伸手往前一扣,目标就是对方的脖子。结果当然是失败了,——如果他的动机是要拧断那根脖子的话。

威廉看着他的手从自己颈上收回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我就想问问,这是哪儿。」

「哼……」塞缪尔讥诮地,「你人就站在这儿,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讲话的过程中,他的手一直放在威廉身体里缓缓移动着,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像是为了确认什么。

尽管双方的触碰完全没有实在感,毕竟是自己的身体里有个异物在动,就算感觉不到,但这么看着总归不大舒服。

威廉下意识地想往后挪一点,忽然感到两腿膝盖以下的部位传来一阵恶寒,就仿佛南极的冰河从他脚下流过,瞬间就把他的脚冻得失去知觉。

他哆嗦了一下,近乎麻痹的脚连这么个小小的动作都支撑不住,无视主人的意志把他放倒。

就这样,威廉往前一跌,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正着。——撞在对面的胸膛上。

总算他没有摔个狗啃泥,两脚也逐渐恢复正常,就打算从别人怀里退出来。但他在尝试了几次后发现,有一条胳膊牢牢环在他腰上,使得他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紧贴在别人胸前。

等……等等!

威廉豁然抬起头,对方正微垂着脸看着他,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那笑容让人联想到危险的嗜血动物,就像在对猎物说:这下我抓到你了呢,是不是?

尽管威廉非常不愿意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嗯,这个玩笑可开大了。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威廉无法理解,他认为应该不是这个男人干的,不过,显然对方因此而占到了一个大便宜。

「你只有一次机会。坦白你的姓名,来历。」塞缪尔一个字一个字慢条斯理地说着,明明是威胁,却还是那么优雅,如同恋人耳边的情话,「否则你将永远没机会再开口。」

威廉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头,一半是被那语气给冻的,一半是因为双方距离过近,对方讲话时呼出的气息洒到他脸上,居然带着暖意。这令他有些禁不住的战栗。

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不是鬼怪,更不是幻象。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存在于不知道多少个世纪以前。换句话说,也许是一个在交错的时空中活着的……古人?

噢,他喜欢这个概念!从来他只摸得到古尸,哪儿有机会亲眼目睹古人?虽然这一切都来得那么莫名其妙,虽然这位古人不是那么友善……

「我叫威廉。」他很坦白,因为认为没必要隐瞒,「我来自英国。」

「英国。」塞缪尔重复了一遍,忽然单手掐住威廉的脖子,一点一点越掐越紧,「你错过了这个唯一的机会,威廉。」

威廉想拉开勒在脖子上的手,但收效甚微,——这个男人有着恶魔般的怪力。

从这样的反应来看,他知道对方一定是以为他在信口开河,编造出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国名来蒙骗。但是上帝可以作证,他的话里没有半个字是假的。

看来也只有上帝才能够为他作证了,因为他的喉咙就快被捏碎,无法为自己辩解任何。

这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斯斯文文的瘦高男人走了进来,先是看见了被掐着脖子的威廉以及掐着别人脖子的塞缪尔,男人发出「呃」的一声。随后他看到那具横在地上的尸体,又「喔噢」了一声。

「看上去又有麻烦了,是吗?」约瑟夫摊开右手,望着塞缪尔这么问。后者从眼角瞟过去一眼:「不。」

掐着脖子的手缓缓松开,威廉还没来得及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紧接着他的发根就被人扯住,用粗暴的方式逼迫他把头颅高仰了起来。

那个外表媲美阿波罗神、心灵却黑暗得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男人,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漠然,似乎他在他眼睛里已经成了死的。

「刚才弗农子爵在跟我谈话,这个疯子突然闯进来,抢走了挂在墙上的剑,在房间里一通乱砍,而子爵不幸死在了他的剑下。」塞缪尔说,这样一件算得上惊悚的事,他用了过于平淡的口吻来叙述,使得整件事缺少了可信度。

然而,约瑟夫却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很顺畅地把话接了下去:「哦,那可真是太不幸了。那么,我去叫昆廷队长来一下?」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很快却又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卫兵打扮的男人,其中一个就是他刚才提到的昆廷队长。至于这几个人之所以来得这么快,很简单,因为他们原本就要过来。

昆廷走到近一些的位置打量着威廉,心想着就是他吗?那个奇装异服,偷偷潜进城堡里的……怪人。

先前那两个和威廉遭遇过的卫兵已经报告了情况,这也是昆廷匆匆带部下找过来的原因。

城堡里进了不明身份的家伙,侍卫队首要做的就是确保城堡主人的安全。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把他两个部下吓到的家伙似乎没什么了不起,也没有像他们讲的那么离奇,什么杀不死什么幽灵之类的……

昆廷走过去探了探子爵的鼻息,一丝不苟地报告说:「子爵已经确定死亡,伯爵,怎么处理这个刺客?」

昆廷向威廉看了看,后者简直没有语言。他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睁着眼睛说瞎话。

自始至终,那柄染着血的剑一直握在塞缪尔的手里面,可这些人却都像是看不到一样。这不明摆着就是嫁祸?

「我没杀过人。」威廉表示抗议,「你们明明都很清楚,你们怎么能这样?」

他把人一个个地瞅过去,而响应了他的只有约瑟夫,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掺着无可奈何的歉意。

约瑟夫没有为他解惑,转而向昆廷说:「昆廷队长,你留几个部下在这儿,先守着子爵的遗体。另外再让两个人押着刺客,送到一楼大厅那儿去,伯爵要把事情向所有客人说明一下。」

昆廷答应下来,让两个部下到威廉身边,一左一右扣住他的胳膊,强行把他押出了房间。

眼看着下楼的阶梯越来越近,威廉知道他下去了就要面临什么,想象着那一幕,他突然连恐惧一下都没办法了。

坦白说,现在有两个壮汉慎重其事地扣着他,这甚至让他觉得好笑。不是他没有危机感,而是这一切发展得实在太戏剧化了,反而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去作真看待。

不过,如果在这儿被杀死,说不定就真的是死了。威廉想了想,准备再试试跟对方沟通,忽然有一股不完全陌生的寒意从他脚下漫了过去。

而这时他已经被押到了阶梯边缘。

就像先前那样,那股看不见却又异常强烈的寒流仿佛冻结了他的双脚,他膝盖一软,就从楼梯上咚咚咚滚了下去。

说起来似乎难以理解,虽然他自己站不住,但他身边还有两位大高个儿,要想护着他本该是不成问题的。

在这里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的确护了,确切地说他们的手压根就没离开过威廉身上,然而手里却一下子就空了。可以说,他们是眼睁睁看着威廉的身体穿过他们的手,然后滚下了楼梯。

这个惊吓令两人当场呆住,想不起要去把人抓回来。而威廉经过了这一番折腾,浑身骨头几乎摔散了架,头晕脑胀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试着往上看,模糊看见那个衣着华丽的伯爵走到了最上一层阶梯的前方。距离太远,他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表情,眼前就绽开一道刺目的白光。

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几秒钟之后再张开,视野里却是乌漆抹黑的一片,找不到哪怕半个人影。而一直充斥在大厅里的音乐声也消失了,周围沈浸在过份的安静当中。

在地上趴了大概半分钟,威廉咬咬牙,忍着浑身的不适站了起来。

黑暗中,他摸着楼梯扶手上到二楼,打开其中一扇门,凭着记忆摸索到那个位置,果然在地上找到了被他放在这儿的助手。

「安迪,安迪!」威廉喊着,劈里啪啦在安迪脸上乱拍一通,总算成功把人弄醒。

安迪按住额头坐起来,□□着,「哎哟,谁用榔头敲我了吗?可真要命……」

威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是榔头。是斧头。」

安迪吓一跳:「斧头?你说真的?」

「真的……你认为你还能活?」

「嘿,这倒是。」

安迪吐了吐舌头,左右张望几圈,「对了,这是哪儿?真黑呀,我怎么会睡在这儿?」

「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不记得吗?」威廉试探地问。

安迪试着回想,可是脑袋晕乎乎的,就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给弄得有点神志不清。

「我不能确定,嗯……好像做了个梦。」他停了停,耸耸肩,「一个荒唐透顶的怪梦。」

威廉没有再接话,他很怀疑,刚才那真的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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