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勘古奇缘 青豆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婚礼举行的地点不是教堂,而是一间地下室。当然也不是普通的地下室,其空间异常宽敞,左右两边设置了与运动场看台类似的阶梯式座位。参加婚礼的宾客就坐在上方,怀揣着压抑与好奇,等待着新人入场。会场中央,一具黑色的棺木静静摆放在那里,给这场婚礼营造出了几分不一样的诡秘气氛。这就是新娘深受了博物馆馆长父亲的耳熏目染,不单本人致力于考古专业,就连婚礼的安排也要打造出几分古老而神秘的气息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音乐声响起,那是一种深沉而空灵的音乐,令听者不自觉地为之心跳减缓。配合此时的气氛,反倒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优美动听。门打开了,新郎缓缓走了进来,目不斜视,一步步向着前方的棺木走去。当终于到达目标后,新郎先是将捧在怀中的**一洒而下,血红色的**顷刻间洒满了棺盖。而后新郎蹲下来,以庄重的神情打开了棺盖。穿着一袭白色婚纱的新娘,就躺在棺木当中,闭着双眼,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永无休止的沉睡。直到新郎轻轻的一个吻,将她唤醒。当新娘的双臂绕住恋人的脖子,被对方从棺木中横抱出来时,音乐忽然从深沉转为悠扬,风笛声传遍了会场的每个角落,同时,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掌声。显然,宾客们都很喜欢刚才看到的场景。唯美,但不矫情;诡秘,但不阴森。坐在人群第二排的威廉,却好似灵魂出了壳似的呆呆坐着,嘴唇微张,但吐不出半个字来。在刚才,棺木被打开,看到那位白色新娘的瞬间,他的胸口仿佛被一把利器划过,然后,如同被鲜血溢满了胸腔般的窒息感笼罩了他。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呼吸,直到极度缺氧的肺部传来一阵抽痛,他才猛地惊醒过来,然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按住头,头又开始痛了,并且是自从他在医院醒来以后最痛的一次。可是他明明什么都还没有想,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就痛起来?试图将这股剧痛忘却,或者遏制下去,然而只是徒劳,甚至越来越痛。这样下去自己只会搞砸了这场婚礼,威廉站起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冲出了会场。馆长也没来得及拦住他,他一口气跑到了自己的车子那儿,坐进车里。引擎一发动,车子立即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驰了出去。没有多久,威廉的车就驶上了大路,离婚礼会场也越来越远了,然而他的头痛状况仍旧没有丝毫好转。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他的脑袋里拼命地挤,拼命地钻。无论他怎么用力甩头,那些东西始终都甩不出去,继续挤,继续钻,混**错在一起。「不,不……」威廉哀鸣着,一头撞在方向盘上,整个身体紧紧佝偻了起来。「不……」『不要离开我。』什么?『既然你这么不想走,那就死在这里,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了。』……?『我不会死,我还活着,所以你不要认输,不能绝望。我会等着你……』这到底是,什么?!「不!闭嘴!」威廉猛然大叫一声,那一瞬间他的感觉仿佛是要将心脏从口中吐了出来。『这面墙就是你的墓碑,我会记住你想留下来的心就死在这里。现在,你的人走出这个屋子,我们就当作从没认识过。』认识?他曾经,认识过,哪个人?哪人……一片黑暗的脑海中,蓦地掠过去一抹白色,又是一抹,越来越多。软软的,碎碎的,像是白色的砂。忽然,白砂中伸出来一只手,就像要掐住他的脖子一般,缓缓缓缓地探了过来。莫名的窒息感再一次袭击了威廉,他无能为力地阖上了眼。『回来……』啊?『回来……』回?要我回哪里去?你——是谁?砰!随着这声巨响,一辆黑色轿车狠狠撞上了路边的护栏,被撞得侧翻了过去。车停止了,轮胎还在飞速地转动着,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竭尽全力地转动着。※ ※ ※ ※小型机场上,一架直升机已经停留许久。坐在机舱里的安迪望着满头大汗往这边跑来的萨姆,等人跑到跟前了,立即丢去不高兴的一句质问:「你昨晚做贼去了吗?」「对不起,对不起。」萨姆一边擦汗一边连连道歉,「有点事情耽搁了。」「有事情你不会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吗?知不知道我干等了快一小时。」「真的对不起。我只是想,反正就快到了,就快到了,没想到还是迟了这么久。」「哼,你的时间概念就是这么差。」「对不起啦。」萨姆咧咧嘴角,腆着脸向安迪伸出手,「来,拉我一把。」安迪给了萨姆一个白眼,不过还是将手递过去,把人拉上了机舱。然后他转头对驾驶员打了个手势:「可以了。」驾驶员点点头,开始准备起飞。见萨姆满头的大汗,安迪递给他一张纸巾,并问:「到底是什么事把你拖了这么久?」「没什么,一点私事。」萨姆面有赧色地摸摸头。「哦?」安迪挑起眉,「你也开始有秘密了啊。」「哈哈哈。」萨姆干笑,「谁都会有秘密嘛。连超级粗神经的头儿都会有秘密,其他任何人再有秘密都不值得奇怪了吧。」安迪怔了怔,脸上掠过一道阴影,没有接话。萨姆看他这样的表情,再想到那些未解的谜团,心情也不由得有些沉重起来。「你说,威廉究竟是怎么了呢?」萨姆低声问着,垂眼看着地面,「那些事情,不问他真的没关系吗?这么多天了,那边的勘查工作也没什么进展,总觉得让人很不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安迪故作轻松,「也没碍着你什么事儿。」「是没碍着我什么事儿,可是头儿……」萨姆困扰地蹙起眉,「你不觉得头儿他这段时间都怪怪的吗?」「是……怪怪的,从我们到那座岛上没多久他就开始有点怪怪的了。」安迪闭了闭眼,显得有些疲惫,「也许,是我们察觉得太迟了,不然的话,可能就不会发展成这样。」「是吧?你算是头儿身边最亲近的人了,连你也这么说。虽然你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比较好,但是这样,对头儿真的好吗?你看他,成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吧?」「不知道……希望不会。等过去一段时间,希望他的情形能慢慢好转。」「我也这样希望,可是总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什么感觉?」「觉得,如果那些事情不弄清楚,他将再也变不回从前的威廉。」「从前的……」安迪低语着,移开视线望着窗外,脸上浮现出几丝怀念。怀念,从前那个大大咧咧肆无忌惮的威廉,那个有时候简直要把人活活气死、有时候却又奇妙地使人充满勇气的威廉……那样的威廉,难道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正当他如此质疑着的时候,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影。他不禁瞪大了眼睛,直到将对方的身份确定无疑。「等等!」他连忙制止了正要将飞机升空的驾驶员,接着拉开舱门,跳了下去。很快那个人就跑到了面前,为了盖过螺旋桨的巨大声响,安迪以尖叫般的分贝高叫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参加婚礼去了吗?还有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威廉摇头,紧紧扣住安迪的胳膊:「别问那么多了。我要上机。」「……什么?」「我说,我要上机,要跟你们一起到那岛上去。」「你……」安迪简直讲不出话来,「为什么?」「我要去找一个人。」「找人?别开玩笑了!你看看你自己身上的伤,你得立刻去医院。」「不。我没事。」威廉抬手擦掉颈上的血,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先前那场车祸发生后,他被路过的驾车人从车里救了出来。那人本来是要送他去医院,结果却被他要求将他送到这儿来。「这样还叫没事?」安迪坚决不同意,「你什么时候才能叫人少操心一点儿?威廉,现在不是任性的时……」「这不是任性。这件事很重要,比我的生命还重要。」威廉说,眼中掠过一抹坚定。那异常的坚定令安迪为之深深心惊了一下。勉强压下在心头窜动的不安,安迪大声说:「到底是什么事?……你要找什么人?我们帮你去找,这样行吗?」「不,我一定要亲自去。」「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抱歉,安迪,我不是有意想为难你。实在是,我真的必须得去。那个人在等着我,我甚至不知道他等了多少个世纪,不能再让他这么空等下去了……」「你说什么?」安迪听不懂,只觉得威廉的状况太有问题,这样放任肯定不行。他捏住威廉的胳膊,「好了威廉,你什么都别说了,别想了,我……」「不,安迪!」威廉抓下他的手紧紧握住,「别再耽误时间了!我们立刻上机,立刻到那儿去!」「威廉……?」安迪被他激动的样子弄得越发莫名,正要问得更清楚些,却没想到,随即他的态度就软化了下来,露出哀求般的眼神。「安迪,我求求你,带我一起去。别问我为什么,我真的有一定要回去不可的理由。我求你了,带我去……」艾迪呆住了。威廉竟然在求他,那个从来都喳喳呼呼、到处惹麻烦都不晓得怕死的威廉,竟然在求他?这样的威廉让他撼动了,心痛极了,再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安迪咬咬牙,终于转过身,握了握拳:「走。」说完就先上了直升机。威廉紧随其后。「头儿……」从开始沉默到现在的萨姆终于开了口,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谢谢你,安迪,谢谢。」威廉说着,感激地抱了抱安迪。后者回给他一个勉强的笑,故意用很不爽的口气说,「别谢这么早。但愿这个决定不会害了你。万一真那样了,你别恨我我就谢天谢地了。」「不会的。」威廉笃定地说。「我是但愿不会。」安迪叹了口气,「我觉得,萨姆是该改改他的时间概念,而你则应该改改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粗条性格。这种性格的人最容易乱来。」「我不是乱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要做什么。」威廉低语着,转头看向了窗外。直升机已经开始上升,离地面越来越远,同时,也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近。此后机舱内安静了好一阵子,直到威廉忽然发出几声轻笑。「你笑什么?」萨姆不解地问。「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这样平白无故的笑给人感觉很险恶诶。」「你想多了。」威廉微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想到,安迪刚刚说我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我才没有这么勇敢。我也会害怕啊,怕那些让人痛苦的事,怕到不敢去想,怕越想越绝望,以至于欺骗自己说已经忘记了,根本就没有过那些事……真是个胆小鬼。不过,能知道并承认自己胆小,这说明我还有救不是?」「……」压根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安迪与萨姆困惑地对视一眼,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说。然而看着他脸上那明亮的笑意,就如同刚刚重获新生的人一般,却什么都问不出来。有时候,让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也许并不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