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老汉应了,果然把鸡汤拿回去与众人分。 之后,路迎酒一边等着中元节,一边帮忙村里:比如给窗户、大门上贴平安符,或者是用纸人,帮哪户人家找不见的东西。 一时之间,村民们都是对他赞许有加。 加上他本身生得俊秀,眉目如画,有女儿的人家还在打听,他可否有妻妾了。 路迎酒总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如此几次后,众人只当他对婚配毫无兴趣,也就不再打扰他了。 毕竟是大师,飘逸出尘也正常,对俗世的挂念可能与常人不同。 不知是路迎酒的平安符起了作用,还是那鬼早已离开,直到七月半,村内一片祥和。 七月十五,子时。 路迎酒打算通宵不眠,坐在窗边,随手拿着一本卷宗看。 火光不断在风中跳跃。 某一息过后,它熄灭了。 阴风从山上垂落,掀起路迎酒的衣袂。 他面色不改,一甩符纸,重新点燃一盏油灯,不缓不急地出门往山上走去。 后山多是藤蔓杂草,难以行走,他却步伐轻盈地绕过藤蔓,所过之处,杂草不曾摆动。 比飞燕还敏捷,比灵鹿还无声。那轮皎洁明月落下,睫毛小扇子般的阴影落在脸上,也衬得他白衣盈盈,一身暗纹犹如海潮般明灭。 一呼一吸间,皆是术法的流转。 赏心悦目。 ——这村子是听闻了他的大名,才不远万里将他请来。 前几日,也来过两三个草包驱鬼师。他们找不出线索,心里又害怕,没过几天都走了。 只有路迎酒…… 光是看着,无需多言,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容小觑。 他就这样走在阴气翻滚的山间。 鬼手从茂密的植被中伸出,抓向他的脚踝,却在碰到油灯光时发出“滋滋”声,直接被烧作一团黑雾,消散在空中。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明月处在他的正上方时,他回头—— 一缕微不可察的阴气,掠过了后方。 它太微弱了,几乎融化在夜风中。 奈何遇见的是路迎酒。 路迎酒顺着那方位过去。 穿过林立的树木,杂乱的长草与荆棘,绕过一条刺骨的小溪流,阴气越发浓郁。 果然和他猜想的一般,到了中元,即便是再谨慎的鬼怪也会暴露踪迹。 他面上不显,修长的手指轻夹住符纸。 杀过人的鬼很危险。 与之前谋划的一般,他要将它杀死。 阴气越发浓郁。 走过一棵老树时,阴影落在他身上。 路迎酒抬头。 只见足有三人高的牛头恶鬼,眼睛赤红,正高举着斧头砸向一个少年! 少年满身是血,靠在树根处,似乎完全不能动弹了。 说时迟那时快,符纸在路迎酒的手中爆发光芒! 火焰冲天,扑向牛头恶鬼。 火光首先缠上斧头,金属瞬间被烧得通红,再之后它们盘旋而上,绕着恶鬼的手臂一路去到躯干。 皮肉烧焦的臭味传来,牛头恶鬼发出惨叫! 它挥动斧头,想将路迎酒斩成两半。 利器夹杂着风,将落在脑袋上。 路迎酒面色不改。 他甚至没有挪动位置,只是静静地看着恶鬼。 牛头恶鬼在他平静的眼神中,看到自己扭曲的面庞。 ——也看到火焰从它的眼中爆发出来。 不知何时,火已钻入它的体内。热浪翻滚,炸开时将它撕成了碎片。 斧头铿锵落地。 山风吹过,带走焦味,一切归于平静。 路迎酒身上一尘不染,缓步走向少年。 而少年没有抬头,摇晃着站起身,竟然是一瘸一拐地往他怀里一扑—— 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 手上还在发抖。 路迎酒伸手,细细抹去他脸上的血污。 看不见正脸,但光看侧面便知道是个很俊朗的少年。 眉如刀裁,英气十足。 嘴唇是紧抿着的,颚骨线条清晰而有力,有少年人的青涩,也有成熟男性独有的魅力。长大后肯定是让姑娘们痴情的货色。 但是他很轻。 轻到没有重量一般。 明明个头没有比路迎酒矮多少,路迎酒却能轻轻松松地抱起他。 少年一直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 路迎酒带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又绕过了一片树林。 此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林间的一片空地,本来有溪水淌过,清澈见底。 然而此时,溪水已是一片通红,血腥味涌动。 如山般的鬼怪尸体堆砌,映着月光,宛若炼狱。 鬼怪们死不瞑目,或是被掏心或是被爆头,种种死状很是可怖,伤口无一不透露出攻击者的狠戾、凶残与狞恶。 少年依旧埋着头,微微发抖,像是不敢直视这场景。 路迎酒无声地看着尸山。 良久后,他对少年说:“演技不错,但是,我知道这都是你干的。” 少年一顿。 他不再颤抖,浑身绷紧了一瞬,又缓缓放松。 路迎酒说:“你才是那个厉鬼。” 少年没吭声。 路迎酒便轻叹一声。 少年朝他扑过来时,他便看穿了身份,一直有所防备。 但是…… 明明他下定杀心而来,早就该对少年出手了。而现在,对方还蜷缩在他怀中,姿态信任,竟是让他犹豫了。 ——不论从段康的事情,还是面前的尸山血海来看,少年都是极为可怕的。 在这幅好皮囊之下隐藏着一个怪物,杀心如焚。 路迎酒见过很多善于伪装的鬼怪。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样一个厉鬼,是不可能被教化、扭转的。他不相信,少年能在短短几秒时就改变想法,突然从善,收敛起杀意。 少年的柔弱与依赖,都是假象。 是为了麻痹他,趁他不注意时发动袭击的伪装。若是他真的放松警惕,死后还不定被鬼怪怎么嘲弄。 所谓野心难收,鬼性不改。 更何况鬼界才是鬼怪们的归宿。 思虑间,路迎酒心思已定,准备拿出符纸。 他低头看向少年。 却没想到少年刚好抬头,与他对视。 一双漆黑的眸子如深渊,本来该是冰冷的,此刻似有暗潮涌动。 路迎酒以为他起了杀心,正要暴起。 然而少年盯着路迎酒看了几息,突然一低头,又深深埋进了他的怀中。 即便这样了,他还紧紧抱着路迎酒不撒手。 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还是红得滴血的那种!像是又害羞,又心动极了! 路迎酒:? 路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