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熟悉的宫墙,看着眼前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公孙澜荒凉死寂般的心却仿佛生不出半点波澜,他躲过守卫们的层层巡逻,径直来到了皇上的寝宫。
虽然他不是众皇子中最受宠的那一个,可自小锦衣玉食,前呼后应,唯一遗憾的,便是不能为父兄分忧解难。
可现如今,这些通通都不重要了,今日,他只为寻求一个真相。
惑人的桃花眼中飞快划过了一抹冷意,想要面见皇上,最后一步便是收拾了门外的这几名守卫,少年重重一闭眼睛,索性不在遮遮掩掩,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参加三皇子殿下,我们是,唔……」
话还未说完,便被少年一把毒粉药的不省人事,几名护卫接二连三的倒下,最后只剩下了公孙澜一人。
深吸一口气,少年坚定且不容拒绝的推开了殿门,继而大步迈了进去。
公孙止将母后母子拉下马后,便想法子将皇上也囚禁了起来,无论朝臣如何反对劝诫,这些日子都没能亲眼见到皇上。
寝殿中,公孙澜每走一步,都觉得离真相更近了一步,他不在乎自己如何被轻视被利用被折辱,可他的母亲,理国公府那位甚至连名字都被抹去的庶女,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掀起珠帘,少年微抬凤眸,入目的便是皇上苍老又充满欣慰的眼神,「你来了。」
他似乎料定公孙澜会来到这里,尽管身子虚弱连起身都困难,却还是强撑着半靠在了软枕上,目光慈爱的看着他。
「你和你母亲,愈发相像了。」对于这个儿子,皇上十分歉疚,他不能保住他的生母,亦无法阻止皇后将他养成公孙羽的移动血库,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远离他、漠视他,叫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在乎他。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公孙澜的性命。
「朕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问,今日朕便将一切都告诉你。」略带浑浊的眸中夹杂着一丝怀念,皇上像是在透过公孙澜,看向那个明媚如朝阳般的女子。
「理国公府势大,朕初登帝位,手中无可用之人,一切只能依靠理国公的意思行事,所以你母后,不,乔絮便成了朕的皇后。」
少年帝王年少轻狂,又怎会甘心被世家掣肘,所以皇上暗中扶植着自己的势力,也极力避免与皇后留下子嗣。
然而理国公府狼子野心,自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皇上掌控朝堂,在他们的手段下,皇后还是有孕了。
「那段日子,朕惶惶不可终日,每日都在担忧被人拉下帝位,是你母亲的出现,宽慰了朕,也叫朕寻到了另外一条路。」
理国公府虽强,可在朝中亦有不少对手,皇上暗中拉拢利诱了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与理国公府的势力勉强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
「可变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理国公夫人看出了朕与你母亲之间的情谊,打着照顾皇后的名义,带着你母亲在宫中小住,也就是那时候,朕再次着了算计,与你母亲有了你。」
那时的他,手中掌握了不少理国公府的罪证,可一方是离国江山,另一方是心爱之人,无论怎么选,都将留下遗憾。
「所以,你放弃母亲,选择了你的天下。」冷嗤一声,公孙澜讥诮的勾了勾唇角,自古帝王多无情,看似两难的抉择,实则一开始便有了答案。
眼底深处划过了一抹痛楚,皇上捂着胸口剧烈咳了几声,「你不懂,你母亲文韬武略皆不属于男儿,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亦劝朕连根除掉理国公府。」
或许是看出了皇上的决心,理国公竟率先低了头,他坦言会好生照顾公孙澜的母亲,也希望皇上网开一面莫要赶尽杀绝。
与此同时,理国公奉上了自己多年
来积攒的金银财宝,并承诺,待公孙澜的母亲生下孩子,定会送她进宫。.
也就是这一优柔寡断的机会,导致公孙澜的母亲难产而亡,也叫皇上辛苦搜寻来的证据被皇后毁去了一大半。
「那时的朕心灰意冷,的确对你颇为忽视,所以在理国公府提出,要你成为皇后的第二子时,朕答应了。」
再之后,便是他虚度光阴,不忍看到公孙澜那一张脸,这才叫皇后背地里做了手脚,等他发现并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是朕对不起你们母子,你本是朕最疼爱的儿子,可朕却不能对你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在乎。」皇后那女人疯癫成魔,只要是他略感兴趣之人,下场定然十分凄惨。
公孙澜的母亲如此,后宫的诸位妃嫔亦如此……
「哈,原来是这样,我们母子不过是你与理国公府博弈的牺牲品,你也莫要打着深情的幌子来遮掩你的野心!」
若不是皇上一开始便想对理国公府动手,又怎会结识他母亲,公孙澜猜测,皇上或许是想让她母亲与皇后姐妹相残闹得家宅不宁,只是没想到皇上自己,会在这场游戏中爱上诱饵。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用力抹了一把脸,公孙澜笑得浑身乱颤,丝毫没有注意到皇上瞬间苍白的脸色,「你只不过是想为自己这些年来的无能寻找一个借口罢了,若这样能让你好受些,那么便随你的意吧。」
母亲留给他的那半封书信,应当是在慌乱中匆匆写下,她说沦落到这一步无关乎其他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她也不例外。
她希望公孙澜不要活在仇恨中,放过他人亦是放过自己,而且,公孙澜能够继续活下去,根本不是皇上所说的与理国公府达成了协议。
是他母亲为他留下了后招,神不知鬼不觉的给皇后下了毒,又服用了千年雪参,这才让公孙澜有了价值与活下去的底牌。
「朕知道你不会原谅朕,朕亦没法再补偿你了,这是传位诏书,阿澜,这是朕唯一能够给你的东西了。」
重重闭了下眼睛,皇上缓缓自暗格中拿出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他的手背干枯无力青筋四起,整个人却像是回光返照般,突然精神了起来。
「朕为了离国江山做了不少错事,可朕不悔,阿止是个好的,望你们兄弟能够齐心协力,护我离国江山。」说着,点点血渍缓缓自嘴角倾斜而下,公孙澜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他怎么能死!他还没能忏悔自己做下的事情,还没能扳倒理国公府,怎么可以就这样倒下了!
一个箭步冲上前,公孙澜正想去扶皇上,一道冷箭却突然直射向他的脑袋,少年硬生生停住了脚步,随即飞快后撤,灵活的在空中一个转身,险之又险的躲了开来。
雍容华贵身穿风炮的女子,在宫人的拥护下缓缓自密道中走了出来,她妆容艳丽高贵,眼尾虽带着几道细纹,却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更添几丝风韵。
「听了这么久,你却从未提到本宫,公孙极,本宫便这般不堪吗?」精心打扮的容颜终于出现了丝丝裂痕,皇后探手捏住了皇上的下颌,语气略有些尖锐的质问道。
她爱了他这么久,甚至连家族、儿子都不顾,为何,为何他就是不肯看她一眼。
「她死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念着她,公孙极,本宫便合该让她挫骨扬灰!」
尖锐的指套在皇上脸颊留下了几道痕迹,皇后眸中闪过几丝心疼,下意识松了力道,然而下一秒,又一脸狠厉的重重给了他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不仅让皇上再次口吐鲜血,也叫公孙澜彻底回了神,他面色一急,下意识
的阻拦道:「住手!」
「怎么?你也想与你那***娘亲一起被扒皮抽骨吗?」若不是念及自己与皇上之间的情分,皇后怎可能留下公孙澜,即便公孙羽需要他的血续命,那又如何?
她这一生除却眼前这个男人,什么也不在乎,可他,却屡屡忽视于她,甚至连半分眼神都吝于赏给她。
既如此,那便一起死吧,反正公孙止那小子也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人。
扒皮抽骨?
父子两同时抬起了眸子,眼底迅速酝酿着风暴,皇上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一股力气,飞快握上了皇后的手腕,「乔絮,尔敢!」
不可能,他明明派人接回了她的尸骨,怎么会落入皇后的手中!
「哈哈哈,你终于肯碰我了吗?」这些年来,他们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私下里却一句话也不说,无论皇后如何做低伏小,皇上都不肯软和半分。
如今,这十多年来唯一的一次触碰,又是因为那个女人。
「说,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皇上中气不足的厉喝道,他双眸泣血,胸膛急剧起伏,状若疯魔极为可怖。
冰凉的指尖带着十足的爱恋,皇后缓缓划过皇上的脸颊,随即勾起唇角莞尔一笑,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叫人遍体生寒。
「她啊,早被我剁成肉泥喂狗了,至于你派人偷走的那具尸体,不过是街上的乞儿罢了,哈哈哈。」
「乔絮,朕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