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娇
“哈, 笑话,我没做错事我心虚什么。”聂甘棠叉腰冷笑。
聂月临看向她的表情立时带了三分惊讶丶三分震怒丶四分大失所望:“你有没有想过姐夫的感受?他为你操持整个家,你如今, 竟宠爱小侍宠到了他的面前。即便是他面上装得不在意, 你也不能丶不能……”
聂月临的声音越来越低,说道:“不能这般得寸进尺地折辱他。”
话音刚落, 她便被聂甘棠打了个脑瓜崩。
聂月临吃痛,“嗷呜”叫了一声便捂住额头,又气又恼:“做什么!好痛!”
“你这么编排你姐姐, 你的良心就不痛吗?”聂甘棠作势又要弹她,被她眼疾手快躲开后, 冷睇道,“单只听那些奴仆碎嘴,你就把我当成那种人。我没把你绑起来当球踢, 都是念着姐妹情深。”
“从外面带了个男人进门,是不是你吧?”
聂甘棠面色坦然:“怎么了?”
“那昨天晚上,是不是你把那男人从你们院子里送了出来。”聂月临听她承认了,斗胆进尺问道。
“是啊, 怎么了?你亲眼看见我当着容卿面玩他了?那些奴仆亲眼看见了?”聂甘棠抱臂冷哼, “如今把我当阶下囚一样审,你这丫头不是刑部的官,竟然有刑部的瘾。”
“你丶你……”聂月临嗫喏,一副吵不过的样子。就这么咕哝一会儿后, 她跺脚道, “你等着吧, 我能听到,父亲也听到。你如今不想同我说, 也得跟父亲老实交代。”
“嗯呢,我等着呢。”聂甘棠觉得好笑,推了聂月临肩头一把,说道,“差不多得了,那个男人的事,我会挑个合适的时间跟家里人一道说,你别总偏听偏信些有的没的。我才是你姐姐,你听旁人碎嘴,不给我出头便罢,还助纣为虐跑过来质问我,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我只是丶我只是不想因你风流之事,把家里搞得一团糟……”聂月临低声道,“你又不是没前罪在身,小元宵生身父亲之事,你当初藏着掖着不肯说。你把那人首尾藏得严严实实,护他安全无虞,可姐夫呢?他是你明媒正娶的夫,父亲年岁大了掌持不了聂府中馈,我们母女三人皆有要事在府外,是姐夫他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还替五年没归家的你把孩儿教养长大。”
说到这个,聂月临鼻子发酸,哽咽道:“小元宵言行得体,出去必会被人夸赞。每回我听到,又是自豪又是愧疚。阿姐……你也别怪我昨日今日对你这般没大没小,我对姐夫有愧,你也不能安然受之丶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做的。姐夫他不欠你什么,师家更不欠聂家,是我们欠他……他是你这一辈子最不能辜负的人了。”
聂甘棠沉默听罢,见聂月临眼底晶莹,擡手擦她的泪,万般不自然地说道:“好了,多大了,还哭。容卿的付出我都知道,我不会负他。至于那个男人……”
聂甘棠一顿,看向不远处清荷院的院门,默了默,开口道:“我会处理好他的。”
说着,她擡头看向墨色天际逐渐现出银白,推了一把聂月临的肩头,说道:“好了,快去上早朝罢,你如今耽搁这些时间,又得坐在马车上啃饼子了。马车颠簸,你也不怕不消化?回头吃坏了,又得惹父亲担心。”
劝走不情不愿的聂月临后,聂甘棠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再眯一会儿,便整备入宫复命。
只是转头的一瞬间,她恍惚觉得眼帘里似乎掠过一片银白,狐疑地转眼珠看回去,果真瞧见清荷院墙探出一个脑袋,扣着兜帽,湛蓝眼目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
亏得是她心理素质够强,这才没被这东西吓一跳。
聂甘棠飞身落到院墙上,拎起洛折鹤跃下墙头,把他稳稳地放到地面上后,一句话没说,便要翻墙回去。
洛折鹤在她转身的瞬间,骤然抱住了她的腰身。
“没有将军在身边,我睡不好。”洛折鹤淡声道,但话中却弥漫着似有若无的委屈。
“少来,说得好像我们分开的这近七年,你都没睡好一样。”聂甘棠掰开他的手,无情地说道。
“我睡没睡好,将军怎么知道?”洛折鹤被她掰开后便老老实实站在她身后,啓唇道,“莫不是未见面那些年,将军也对我相思难忍,偷偷跑来南炎王宫见我了?”
聂甘棠莫名其妙:“我在你眼里是得有多傻,才会干出千里迢迢跑过去就为了看你一眼的事来?”
洛折鹤一怔,啓唇欲言,聂甘棠像是懂了什么似的转身,对他道:“我知道了,又是看话本子看的。圣子,你年岁也不小了,什么是故事,什么是现实,你早该分得清才是。哪会有这种无稽的相思?”
“将军是说,没有人会因为思念一个人而跋山涉水去找她?”洛折鹤平静道。
“不是找不找的问题,”聂甘棠偏头,想了想,而后道,“只是费心劳力而来,总是有所图的,比如我的父亲,有时会离京到边塞,为的是求一段同我母亲相处的时日。哪有人只为了看一眼,连对方知不知道他来过都不在乎?”
“将军没见过,将军怎么知道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聂甘棠的错觉,说这话时,洛折鹤有种莫名的固执。
“你太天真了。”她淡淡道。
“是将军太自以为是了。”洛折鹤说完,便擡步回了房中。利落地开门,利落地合门,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曾有。
聂甘棠不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人,虽然洛折鹤的情绪一贯平稳,没有什么妻起伏,但她明明白白地知道洛折鹤生气了。
但生的什么气,聂甘棠还得好好想想。
就这么一路想着回了自己房中,才大致想通了一些。
人嘛,若是自己一直相信的事情被否定了,是会恼羞成怒的,更别说洛折鹤这种孩子脾气的人了。
不过他比孩子好一点的就是,他不记仇,不用哄也会好。
聂甘棠想通后便把洛折鹤的事放到了一边,小心提膝上床,躺到了师容卿的身侧。
名门贵族出来的郎君,连睡姿都是那么一丝不苟的板正,他双臂露在被子之外,安稳地叠放在腹部位置,几乎一动不动整个晚上,呼吸轻浅绵长,睡在聂甘棠身边,存在感近乎于无。
聂甘棠侧身看了师容卿一会儿,他维持着始终未觉的模样,沉静地睡着,若换作洛折鹤,早露出狡黠的笑,一边说着“将军喜欢我”,一边往她怀里钻了。
……
奴仆对于昨晚见闻的讨论没有断过,早膳用过后,便传到了孟念妹的耳朵里。
此时聂甘棠已经离府进宫,孟念妹派去的人扑了个空。听奴仆回来禀报,孟念妹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亲自去找师容卿。
虽然他觉得甘棠不是会干出这种荒唐事的人,但此事既然传了出去,定然并非空穴来风。事实如何,师容卿应当是如今府中,除了那男子外,最清楚的人了。
但孟念妹路过清荷院的时候,才突然想到:他为什么要略过那个男子,先去给容卿添堵呢?
想到这里,孟念妹擡手遮阳,打量着清荷院的院门,此处大门紧闭,里面也静悄悄的,听起来像是没人住一般。
要么此事自始至终就是谣言,要么甘棠带回来的男儿家同她一样是个不喜热闹的木头墩子,就喜欢待在自己的小窝里不同人交际。
……孟念妹越寻思越觉得离谱,若真是第二种情况,那两块木头有什么私情可言?甘棠还嫌后院有容卿一个不够吗?
带着浓浓的好奇,孟念妹轻轻叩响了院门。
里头没有人来应门。
孟念妹等了等,决定擡手推门进去。里面有人没人,一看便知了。
只是刚擡手,师容卿选出来的伺候洛折鹤的那位奴仆便端着食盘走了过来。见到孟念妹停在门口,端正行礼。
孟念妹回头,看了看他手中的食盘,好奇指着问道:“这是……给院里那位郎君的早膳吗?”
奴仆恭敬道:“是。”
孟念妹想起今日听闻的传言,踌躇开口道:“昨夜……那郎君可出去过?”
关于清荷院中谈论,今早也传到了这奴仆的耳朵里面,他听孟念妹问起,有些羞愧,说道:“奴睡得沉,昨夜那郎君是何动向,奴全然不知。”
“算了,我同你一道进去,见见他。”孟念妹开口道。
“这……”奴仆有些迟疑道,“大小姐不允我见那位郎君,只让我将每日的吃食放到窗口,而后洒扫院落。”
“你一个派来侍奉他的人竟也见不了他?”孟念妹蹙眉,讶然道。
“是。”
得了奴仆的肯定,孟念妹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是哪里带回来的小郎君,神秘至此,连奴仆都不能见他真容。听传言,那郎君像是半夜才活动……是畏光,还是自闭到实在见不得人?亦或是,甘棠这丫头玩起了金屋藏娇?
孟念妹心头有些莫名激动,恨不得现在就进去问问那郎君,木头似的甘棠到底和他玩些什么刺激东西,也想看看那郎君到底是什么天仙似的人,竟然让甘棠这个死活都不纳侍的人主动带了回来。
他清了清嗓子,示意身旁奴仆将门推开,奴仆照做,一行人便乌压压地涌进院中。
昨天被聂甘棠送回来后,洛折鹤并没有睡下,恍恍惚惚又睁目到了早晨,隐约听得外面有人争执,才走到院中爬上院墙探头去看,还没看出个什么端倪,便被结束争执的聂甘棠拎着送回院里,还被她气了一通。
回了屋的洛折鹤心中气没消,但瞧她那一眼算是了了心事,困意爬上来,迷迷糊糊地便闭上了眼。
只是还没睡多少时候,便被院里骤然响起的人声闹醒。
他打着呵欠推开一条窗缝,探出手去摸该送来的吃食。那双白玉似的手在窗外的小台上摸索了一顿,肌肤被清晨寒风冻得冰凉,他也没摸到热乎乎的饭菜。
洛折鹤被冻得稍稍有些清醒了,他收回手窝在小榻被子上暖了一会儿,侧耳等着小奴将碗放到台上的轻微撞瓷声响起。
可是在等待中,他没等到他的早膳,反倒是等来了小窗被轻轻叩响。
“这位郎君,我是府中主君,可否开门与我一见?”
被衾中的洛折鹤骤然睁开了眼睛。
府中主君?他听奴仆叫将军的那位正夫是少主君,那这位自称主君的人,便是将军的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