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乱

心乱

思虑间, 洛折鹤突然发觉腰际圈上一条手臂,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意识到是聂甘棠的手臂后, 软了腰肢, 顺势偎到她怀里:“将军好坏,趁着我看不见, 对我这样那样。”

“差不多得了,把你送回去,你还要趁机攀诬我。”

说着, 聂甘棠顺势将他搂紧了些,低声问道:“抓紧了没?”

洛折鹤没说话, 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待他不动后,聂甘棠便知他做好准备, 直接飞身跃下了院墙。

两双脚落了地,洛折鹤却抱着她的脖颈不松手,温热的鼻息不断撩拨着她敏感的神经。聂甘棠觉得有些心麻意乱,为了掩饰她的异常, 她立马地松开他的腰, 说道:“行了吧,下来了,快回去。”

“好无情的女人啊。”洛折鹤不甚满足地哼唧两声,察觉她实在不为所动, 闷闷地收了手, 擡步撤离了她的怀抱, 转身往屋门走去。

聂甘棠虽然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但还是转过头, 打算回自己的院里歇息。而后,身后便响起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洛折鹤便被地上的石头绊倒,结结实实地扑在了地上。

聂甘棠心骂自己真是慌到脑子钝了,也不想想他如今看不见,她如果不把他牵着送回屋里,依照他对此处的陌生,根本就走不了路。

他也真是的,平时爱耍赖撒娇,如今愣是一声不吭,说走就走,说绊倒就绊倒,摔在地上也不痛呼,倔得像头小驴。

聂甘棠无奈上前,拎起他,看他一身又脏兮兮的,开口问道:“明明看不见东西,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

“是将军说要我松开丶要我回去的。”洛折鹤乖顺地被她拎起抖抖,无神的眼瞳看向她的方向,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从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呢?”聂甘棠心虚别过不小心与他眼神碰上的目光,拉住他的手,牵着他往屋里走去。

进了屋,她翻找出一身给他备的寝衣,放到了他的旁边,说道:“赶紧换了,不然把床榻弄脏,明日还得找人来换。”

“我看不见。”洛折鹤理直气壮开口道。

“所以呢?”聂甘棠偏头,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将军说看不见东西就要说。”

“……看不见衣服又不是看不见路,你摸索着不能自己穿吗?”聂甘棠拧眉道。

洛折鹤转头顺着声音望向聂甘棠的方向,分明无神的眼中闪着几分狡黠的味道:“将军是害羞了吗?”

“洛折鹤。”聂甘棠突然凑近,两人鼻尖几乎相碰,什么都看不见的洛折鹤明显感觉脸前有了热源,想要顺势贴过去,那人却又无情远离了。

洛折鹤掩下面上的慌乱,平静道:“怎么了,将军?”

“激将法对我没用,”聂甘棠拍拍他的肩膀,“乖,自己摸索着换罢。”

“好无情的女人。”洛折鹤一边哀叹连连,一边松了衣带,直接当着聂甘棠的面脱起衣裳来。

随后,门被打开复又合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洛折鹤解衣带的手一顿,眸光暗淡,想就这么仰躺下去,却听到又有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聂甘棠推开了门:“你这院里正好有竈台,我给你烧点水,你顺势洗个澡罢。”

毕竟都摔地上了,除了衣服,露在外面的皮肤定然也蹭上了灰。她久经沙场不在乎这点事,但洛折鹤是个娇娇养大的男儿家,肯定觉得难受。

“将军真好。”什么都看不见的洛折鹤对着声源的方向,浅浅地笑了起来。

于是,眼下的情况,就变成了两个人站在浴池边僵持,池中水汽腾腾。

“呃啊,你怎么不说你看不见不方便洗啊!”聂甘棠崩溃地抓了抓头发,低声吼道。

“我看不见这回事,将军不是知道吗,还用我提醒?”洛折鹤抱臂,开口道,“我还以为将军嘴上说着不要,心里想玩花一点的。”

说着,洛折鹤擡指前抵,不偏不倚点上了聂甘棠的心口,说道:“还是说,将军,你心乱了,所以思绪跟着糟乱,想一出是一出,来遮掩自己兵荒马乱的内心?”

“胡说八道。”聂甘棠背过身,说道,“自己进水里也能洗,没什么难的。”

“自己洗当然不难,”洛折鹤掰着手指头数,“可是我不知道浴池在哪,一不小心摔下去呛着水了怎么办?”

“你怎么那么多话说?”聂甘棠叉腰道。

洛折鹤垂睫:“实话嘛。”

洛折鹤这意思明晃晃的便是要她把他引下浴池,可下浴池前要干什么?自然是脱干净衣裳,没人会穿着衣裳沐浴。

那么,他一丝/不挂的样子,聂甘棠会不可避免地看到。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他不穿衣服的样子,但聂甘棠怎么想都觉得这画面太奇怪。况且从前见他那样,他们两个人也的确没干什么正经事。

不行,不能答应,原则问题。

聂甘棠莫名慌乱的心在思考时突然就镇定了下来,思路也逐渐理清。

“你以前从崖上跳水里,也没见你怕被水呛着啊?”聂甘棠转过身,盯着他无辜的表情,问道。

洛折鹤语塞,本想趁着她心慌意乱给她话里下套,却不曾想这人的理智竟然回来了,能这么快想到回堵他的话术。

“从前也不如今日一般看不见。”洛折鹤心平气和道。

聂甘棠偏头,回堵得很快:“你从高处跳下去不闭眼?”

洛折鹤皱眉:……

聂甘棠挑眉:……

两人彼此僵持了一会儿,直到洛折鹤实在想不出什么来,举了降旗,自己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开始脱起了衣裳,聂甘棠这才放心,不顾落败的洛折鹤眼神有多哀怨,自顾自地背着手离开了。

一战告捷,聂甘棠心情不可谓不愉悦,她哼着小曲儿回了自己院里,在回屋前止了声,放轻脚步开门进屋,室中只留了一盏灯,师容卿已经睡下了。

她吹灭灯,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却突然听得身侧的人以极轻的动作蹭了蹭枕头。她顺势看去,师容卿的眼皮半睁半合,迷迷糊糊,一副从梦中刚刚醒来的样子。

聂甘棠轻声道:“我把你吵醒了吗?”

师容卿睁眼朦胧看着她,缓缓坐起身,而后摇了摇头,说道:“无事,妻主,本来容卿也没有睡着。”

“这么晚还没有睡着,是今日精神不佳?”聂甘棠一听,立刻关切问道,“那我这一身酒气……你闻了会不会不舒服?”

其实那壶酒聂甘棠没喝多少,主要是把聂月临那酒鬼连拖带扛送回去的时候,蹭了不少酒味,即便跟着洛折鹤折腾那么久,如今又脱了外衣,那味道还是没有尽数消散。

“……将军身上的酒味不重,没关系的。”师容卿摇摇头,淡淡道。

“那就好。”聂甘棠舒了一口气。

一点也不好。

男人最是敏感其他男人的味道,更何况是精通香道的师容卿。

几乎每次,每次,妻主从外头回来,总会带回一股清透的香,这样的香味,他没有在府中的任何一味香料中闻到过。

这香味从何而来,又是如何蹭到了他的妻主身上,师容卿不是傻子,他不会猜不出来。

说生气?倒是没有。至少他的妻主还没有留宿在那个男人那里,至少她还给了他身为正夫的尊严。这样的恩情予他,他合该感恩戴德,怎敢有怨气?

他只是觉得悲哀。

明明知道那个男人的存在,他却要妥善安排他起居饮食的一应事宜。

明明知道他是孩子的生父,他却要假装不知道,继续给孩子身为父亲的照料与爱。

明明知道他的妻主夜夜流连在那人的温柔乡中,他却要与她共枕,忍耐那侵入他人生的香气,一日又一日。

如此苦心装傻丶苦心隐忍,不过是因为,他套着“正夫”这一端庄的枷锁,没有任性的权利。

“怎么还不睡?”已经躺下的聂甘棠看师容卿还坐着发愣,开口问道。

“我……”师容卿张口,话从嘴里转了弯,说道,“明日皇家祭祖,侍身母亲担任掌礼一职,有些紧张罢了。”

聂甘棠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祭祖的确是大场面,不容失误。但满朝臣子中,若说最讲规矩者,婆母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掌礼一职由她来担任最合适不过,她这也应当不是头一次做了吧,不必担心。”

原本师容卿也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听她这般安慰,也就顺着她给的坡走了下来,含含糊糊道:“是,侍身多虑了。”

“不过,”聂甘棠枕臂平躺,开口道,“先前的掌礼,是不是也并非婆母所担任?”

“母亲是当今陛下登基后担任祭祖掌礼的。”师容卿回答道。

聂甘棠偏头,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问出口来:“从前的掌礼是谁来着?”

“是柳相柳闻音。”师容卿不消多长时间的思考,答道。

聂甘棠挑眉:“她啊。”

隐约觉得,明天正是好戏开场之时啊。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