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
聂云霄在寝舍里没待多久, 便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他原以为是师长派来叫他的人到了,紧张兮兮地开门,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刚才还和他闹不愉快的霍宁。
看着小姑娘别别扭扭递过来的药膏, 聂云霄僵着手, 不知道该不该收。
“收下呀,你不要让我白跑一趟。”霍宁擡擡手, 催促道。
聂云霄只好接下,说道:“谢过霍同砚。”
话音落下,两人彼此注视, 一时无话。
“霍同砚?”“你怎么不关门?”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你在等我关门吗?”“你想让我帮你上药吗?”
又是同时开口, 又是同时沉默。
聂云霄小声道:“不丶不用了。”
霍宁目移:“我丶我也不是很想帮你上药。”
“那……那我关门了?”
“嗯,你关吧,我也走了。”霍宁擡擡下巴, 正欲转身,又不放心,叮嘱道,“你别忘了上药啊!”
聂云霄点点头, 说道:“嗯嗯, 我会记得的。”
只是霍宁还没走远,聂云霄也没来得及合上门,学宫小奴便小跑过来,同聂云霄说道:“聂小郎君, 宫司有请。”
聂云霄扶在门框的手瞬间用力到关节发白。
霍宁看出了他的紧张, 低声道:“别害怕, 是那个朱池先出言不逊。”
聂云霄垂下头,低低应了声“嗯”, 而后将手上的药膏随手放在桌子上,出门同小奴一起去往宫司那里。
那个最先挑衅的朱池已经到了,正指着自己被打红的脸向宫司告状。
聂云霄原本是有些心虚的,可是看明明做错了的那个人还理直气壮,那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他直起脊梁,擡步上前向在场的师长一一行礼。
宫司是一个和蔼的老者,朝中许多臣子都曾是她的门生。就连聂云霄的小姨母聂月临,都曾向她求学过一段时间。
也是因为聂月临,宫司对聂云霄的印象还不错。
见聂云霄行罢礼,宫司颔首,示意他站直,而后道:“云霄,朱池脸上的伤可是你所为?”
“是我。”
原本哭声渐歇朱池好似得了天大的委屈,嘤嘤呜呜地又哭了出来。
宫司蹙眉:“你为何对你的同砚大打出手?”
“是他先出言不逊,侮辱我与宣琅。”
“此事还与宣琅有关?”宫司问道。
聂云霄笃定点头。
宫司沉吟片刻,转头对一旁小厮道:“去叫宣琅。”
吩咐完,又对聂云霄说:“你来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
聂云霄开口道:“他先是诽谤我与宣琅考试舞弊,后又指点宣琅家中长辈。有些事情陛下尚不能盖棺定论,他却当着学宫众人的面言之凿凿,数次诋毁宣琅与他家长辈。我气不过,便打了他一巴掌。”
“他是怎么说宣琅的?”宫司问道。
“污言秽语,学生实在难以啓齿。”聂云霄拱手,而后横了一眼一旁假哭的朱池,说道,“此话朱同砚既能说出口,想必复述也不是难事。”
朱池放下手,嗫喏一阵,而后道:“学生丶学生只是说……宣琅才情,并不像能考上十七名的样子。然后丶然后说了几句他家里人教得不好。”
聂云霄听了,瞪眼看他。
一看聂云霄和朱池的反应,宫司便知道朱池说得不能尽信,于是侧目看向聂云霄,示意让他说,可聂云霄张张口,还是说不出来那种话。
宫司思忖,叫来另一个小厮,附耳让她去问问目击此事的孩子们,待小厮出门口。她正视聂云霄,说道:“云霄,朱池学子犯口业一事尚且有待查证,但你对同砚动手一事已然明了,你可知错?”
聂云霄从善如流拂衣跪下,而后道:“学生知错。不管怎么样,学生都不应该行为无状,对同砚动手,有违师长教诲,甘愿认罚。”
宫司捏着眉头叹息,说道:“那今夜便去千师堂跪着吧。”
聂云霄应下:“是。”
面上这么恭顺地应了,但其实心里纳闷得厉害,他原以为会挨手板的。
于是,他又忍不住问道:“学生要跪多长时间。”
宫司挥挥手:“等明日你的家长上山再议罢。”
聂云霄:!
呜……所以还是要被叫家长吗……
说话间,前去叫宣琅的人已经回来了。聂云霄探头看向她身后,并没有看到宣琅的身影。
小厮行礼,而后道:“回宫司,宣学子称病在床,无法出门。”
聂云霄狠狠地瞪了一眼朱池。
都是他!把阿玉给气病了!
……
翌日用完早膳,聂甘棠思忖着如何支开聂月临,而后带洛折鹤出门。
还在想呢,门前便停下了一辆马车。
聂月临怕是聂雁有事,连忙小跑着过去,可下来的人她认得,是学宫的学使。
聂月临心道自家孩子的聪慧不应该被学宫筛下来,可头却探向后面,寻找聂云霄的身影了。
学使作揖,而后道:“贵府小郎君昨日因口角之事与人大打出手,今日来此叨扰,是想请家长上山一同商讨惩罚问题。”
“我家小元宵打架?”聂月临一愣,声音不禁擡高些许,“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可不是个会和人打架的孩子。”
后面赶来的聂甘棠一听,问道:“谁打架?小团子?小团子和谁打?赢了吗?”
聂月临推了她一把,数落道:“他是你儿子,你不问问他因为什么打架丶有没有受伤,反而问打没打赢,这像话吗!”
哼,以前她初入仕,同出言不逊的渣滓打了架被关进府衙的时候,聂雁来捞她,问的第一句话也是“打没打赢”。
聂月临:你们武将别太过分了我说。
学使答道:“是同朱掌户的幺子发生了些矛盾。具体……在下也不甚清楚,只知是朱小郎君出言不逊,惹恼了贵府小郎君。”
“那个朱掌户自个儿就是个嘴贱的主,被她教养的孩子,说话肯定好听不到哪去。得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才让脾气这么好的孩子动手打人啊……”聂月临心疼道,“也不知道小元宵的小嫩手打痛了没有。”
聂甘棠闷声笑道:“咱聂家就没有脾气好的人。”
学使见两人好像把话题扯远了,连忙扯回来,说道:“请问……两位可否匀出时间来,到学宫一趟?”
聂甘棠没等聂月临说话,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去吧!”
“你是孩子的亲娘,你不去?”聂月临莫名其妙。
“可是这孩子陪你时间最长,最是依赖于你呀!”聂甘棠言之凿凿道,“同我离京那会儿,他天天念叨着他的小姨母。如今惹了祸,他定然把你当成救命稻草,只有见到你才会心安呢!”
聂甘棠就这么一套又一套地把聂月临忽悠上了马车,而后拍拍手,快步进了清荷院。
洛折鹤正在用早膳,也不知道是不是府里的吃食不合他胃口,他面无表情吃着,没有从前和她一起吃饭时那般惬意。
聂甘棠顺手拈了块小软糕到嘴里,心道味道还不错,也不知道他这一脸苦相是为什么。
“将军来这么早?已经把令妹支开了吗?”洛折鹤放下木箸,淡淡开口道。
聂甘棠抱臂摇头:“还得是小团子的功劳。”
“这和那小家夥有什么关系?”洛折鹤擦嘴的手一顿,好奇问道。
聂甘棠一想便有些禁不住笑,深呼吸几个来回后,强忍着笑意开口道:“小团子在学宫打架,学宫那边来叫家长,月临便去了。”
洛折鹤闻言,扬眉道:“打架?打赢了吗?”
“不知道,我刚问,月临给我堵回去了。”
“将军的孩儿,料想不会输。”洛折鹤揶揄道。
聂甘棠深以为意:“我也觉得。要不是有事在身,我还真想去看看那小家夥是怎么动手的。看着小小的丶弱弱的,跟个小糯米团子似的,没想到还会打人啊。”
洛折鹤垂目,想起了那个明明以为他是吃人的妖怪,却斗胆深夜跑去给他染头发的小家夥。
将军大人,你的孩子可比你想象的胆子大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