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圈
见洛折鹤把木箸放下再没有拿起来的意思, 聂甘棠问道:“吃好了?”
“吃好了。”洛折鹤擦擦嘴,说道,“我们走吧。”
聂甘棠闻言拿过一旁帷帽, 要帮他扣上, 但不防他突然扭过脸,捂住唇, 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了?”聂甘棠伸手覆上他的额头,问道,“病了?”
“昨夜不是湿着头发在外转了一圈儿吗?”洛折鹤长指勾起雪白的发尾, 晃了晃,说道。
这样随意的动作让聂甘棠看到他手指上的伤痕, 现今已经结了痂,好似过去了很久,可聂甘棠还记得那日他徒手刨废墟的傻样子。
她别过眼, 道:“今日就带你出去溜一圈,回来赶紧在被子里闷一闷。好了,赶紧把头发挽起来,戴上帷帽吧。”
“我可以陪将军逛一整天的, ”洛折鹤开口道, “万一我们出去时间短了,那人没瞧见怎么办?”
“你倒是考虑周全,”聂甘棠拍拍他的脑袋,而后道, “不过你放心, 她要对我下手, 势必时时刻刻都要盯着,出去一趟够了。”
“好罢, 将军,我坦白,是我想要和将军一起出去玩。”
聂甘棠:“……我刚刚是真的信了你的鬼话。”
“这说明将军在乎我,”洛折鹤眨眼,“想必会答应带我好好玩玩的,对吗?”
此话说完,洛折鹤鼻子又隐约发痒,他抿唇闭气,强忍着不要打喷嚏,一张冷白脸被憋得通红。
聂甘棠忍俊不禁,说道:“好了,你别憋坏了,我带你去玩,若是不舒服了及时和我说,否则我下次再也不带你出去了。”
洛折鹤闻言立刻松懈下来躬身打了个喷嚏,而后擡起头,扬声道:“一定!”
……
京中好玩的东西还挺多,聂甘棠拉着洛折鹤只走了一条街,日头便攀上了头顶。
原因无他,都是洛折鹤几乎要在每个摊子前驻足,对一切都好奇得不得了。
就比如现在,他停在一个套圈的小摊子上,买了十个圈,跃跃欲试。
“你想套什么?”聂甘棠探头问道。
洛折鹤遥遥一指,指向了一个小狐布偶。
“……还挺好看,小团子应该会很喜欢。”聂甘棠摸着下巴淡淡道。
洛折鹤一听,将手里的圈倒向了远离聂甘棠的另一只手上,还往身侧一藏,说道:“将军,这是我想要的。”
聂甘棠心说你都多大了还要小布偶,但看着洛折鹤这小气样子,突然想起他这心性,便也不多计较,立在一边,静静看着他套。
头三个圈,洛折鹤还信心满满,大抵是觉得小布偶离他不远,便以为套上去很简单。可轻重有些难把握,全都丢空了。
从第四个圈开始,洛折鹤就认真起来,仔细比一比距离,慎之又慎地丢了出去。
……自然还是一无所得。
一连丢完七个圈,都是如此。
聂甘棠在一边抱臂看得乐,便瞧那人泄气垂下手,似乎向她这边横了一眼。
聂甘棠耸肩摊手,言外之意就是“你行你自己来”。
洛折鹤憋着气,把剩下的三个圈也丢过去了。
摊主眉开眼笑地去捡落空的圈,洛折鹤将手笼在袖袍中,侧身到一边,说道:“好咯,将军,你来套吧。”
聂甘棠转头向摊主买了五个圈。
摊主方才在洛折鹤这里赚了钱,脸上的笑意还未减,聂甘棠手里的圈便飞了出去,直接套中了那只被洛折鹤精准描边的小狐布偶。
摊主的笑彻底僵在了脸上。
没事,没关系,她低头数了数刚刚从洛折鹤那里赚的钱,心说还没亏本。
下一个圈紧接着套上了隔壁的小兔布偶上。
聂甘棠晃晃手腕,正欲大杀四方,便看到旁边快哭出来的摊主。
算了,她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心软。
手里剩下的三个圈自然是不能丢空,即便是故意的,聂甘棠也不太想,毕竟丢空了便是失败,她不想和失败挂上鈎。
最后她的目光在全场扫视了一下,选择套了便宜的小木簪丶小荷包丶和小竹哨。
她抱着战利品出来,洛折鹤紧紧地跟在她身后,话里酸酸的:“那小家夥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个好娘亲。”
“嗯呢,我也觉得小团子好福气。”聂甘棠空出手捏了捏小兔布偶的爪,说道,“这做工真不错,小团子肯定很喜欢。”
洛折鹤的目光胶在小狐布偶上面,淡淡说了句:“的确不错。”
大不了日后从小家夥那里把它骗过来。
他郁闷来得快,去得也快,转头便冲去一旁的小书摊看话本子了。
聂甘棠在他身边耐心等他挑好话本,而后问道:“想要吃点什么吗?”
“就去那日将军想带我去的地方,好不好?”
聂甘棠刚想颔首答应下来,身侧便缓缓停下一辆马车,她下意识转头去看,便看到掀开马车帘瞠目结舌的聂月临。
聂甘棠淡然开口打招呼道:“你回来了啊,月临,小团子那怎么样了?”
聂月临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而后道:“你们上来说话。”
聂甘棠转头看了一眼洛折鹤,而后上了马车,洛折鹤也跟着提起衣摆走了上去。
聂月临深吸一口气,而后道:“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聂甘棠偏头:“等能说的时候就可以说了。”
“好,”聂月临叹息,“我不逼你。但你把他带出来,先前又说与他的关系不似我们所想一般……你能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吗?”
见聂甘棠微笑不说话,她便知不行,就不再坚持,转而撤开了话题:“小元宵在学宫的事,不是什么太大的事。的确是那朱小郎君最先出言不逊,污蔑小元宵和他的朋友宣小郎君考试舞弊,后又侮辱宣小郎君的家中长辈……就是那个宣氏族长,如今的镇北将军府主君。小元宵一时气急,动手打了朱小郎君,被罚跪了一夜,今晨我去时,小膝盖都跪青了。”
聂甘棠觉得故事有些相似,似乎在先前小团子无辜被人推倒那次,也是旁人因宣玉尘而欺辱宣小郎君,不由得感叹:“这宣小郎君也是不容易了,还好小团子明是非。对了,小团子打赢了没?”
“你怎么还在想这回事啊?”聂月临纳闷道。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感觉一旁那个头戴帷帽装大鹌鹑的郎君好像默不作声侧耳靠近了些许。
“朱小郎君单方面挨小元宵打了一巴掌,没敢动手就哭着跑了。”聂月临长叹道,一边叹一边嘟囔:“他这暴脾气绝对是像母亲了。”
知道聂云霄打赢了,聂甘棠长舒一口气,而后嘴上客套道:“嗨呀这孩子也真是的,打人不打脸嘛,打得还是脸蛋金贵的男孩子,咱们赔点伤药给朱家吧。”
“要是赔伤药能摆平那便好了,我去了还和朱家人吵了一架。”
“你吵什么?”聂甘棠问道。
“当然是给小元宵说话了!”聂月临愤愤道,“分明是朱小郎君最先挑起的事端,可朱家人竟然要求严惩小元宵。那我能让吗?我必然不让,和他们家派来的人口舌大战三百回合,明日估计我便要挨弹劾了。”
“吵架还能挨弹劾?为什么不弹劾我?这件事怎么看都是我教子无方吧?”
“因为我把他家老太爷给气晕过去了。”聂月临心如死灰道。
“啊?”聂甘棠诧异道,“你说什么了?”
“吵到最后我有点烦了,他们家根本就不讲理,说理说不清,我便只好学了他们的流氓论法,只不过说了一句‘分明是朱池用脸打了我们家小元宵的手,瞧瞧小手都打肿了’,那老头便张着嘴,瞪着眼,‘啊啊呜呜’说不上话,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说起这个,聂月临还有点气,说道:“那一家子吵不过我,擡着老头走的时候,还说我们家是一家草莽丶一家流氓!”
“说的太过分了。”聂甘棠评价道。
“谁说不是呢?说你草莽就算了,我可是读书人,我们读书人最重斯文,怎么会是草莽流氓!”
在一旁沉默停着的洛折鹤一个没忍住,捂嘴“扑哧”一声笑出来。
车里的两道视线立时凝聚在了他的身上。
洛折鹤佯装与自己无关,瞥过头看街上倒退的人流。两人收回目光,继续交谈。
“小团子的事告一段落,一会回府用过午膳,下午我便同你出来查访。”聂甘棠平静道。
一旁的洛折鹤听罢难耐地动了动足,但嘴巴倒是关得紧,没说什么。
聂月临看了一眼静若处子的洛折鹤,问道:“你不和……他去办要紧事了吗?”
“已经办完了。”聂甘棠微笑应答。
聂月临看着她和洛折鹤身边堆着的大包小包,目中怀疑愈发深。
还没等她开口,马车就稳稳地停在了聂府门口。
聂月临起身相让,聂甘棠示意让她先下去。
送走她后,聂甘棠才下了马车,而后擡手接最后的洛折鹤下车。
在两人手心相碰时,洛折鹤擦过她的耳际,用他们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将军,你又欠了我一顿饭呢。”
洛折鹤的帷帽一直没摘,靠近她的时候,帷帽上的垂纱撩得她脸侧发痒。
她抿抿唇,而后拿走小兔布偶,将其馀东西都留在了洛折鹤手里,说道:“知道了。”
洛折鹤歪头:“将军给我这些是做补偿吗?”
“没有,”聂甘棠捏捏耳垂,莫名其妙觉得哪里有些不自在,稳住声音说道,“本来就想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