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刚才拿的棺椁钉,都督拿回去,让人动动脑子,做个能随身佩戴的饰品。”
纤细粉白的掌心上,豁然放着一枚棺椁钉。
须发花白的迁灵官,瞅瞅连眉的,看到了没?一会我们也弄两根放在身上。
连眉的眨眨眼,表示知道了。
棺椁钉一般是以七根为准,即便是用五根,也是要全钉下去。
可当时主持落葬的人,要求不能全钉。
三长两短!
这是活生生的诅咒啊。
可没人敢二话。
现在开坟,又见阴气凶煞。
迁灵官正担心自己被牵累,瞧了秦南乔这举动,也偷偷地一人揣了一根棺椁钉在怀里。
殊不知,这棺椁钉的佩戴,那是有很多讲究的。
他们这一有样学样的,却是给自己招了煞。
迁灵官尚且如此,达宁更是不懂其中门道,
他伸手接过棺椁钉,微微讶异,“大师这是要我把这个东西…戴在身上?”
秦南乔不想多说,只淡淡道,“嗯!在化解你母亲的亡者执念前,你必须时刻不离身地佩戴它!”
这!
这是不是为了不让母亲的阴灵,近不了我的身?
那个死字,目标真是我吗?
达宁很想知道答案。
可,实在是问不出口,只能沉默。
堵心的东西,又加了点。
母亲啊,你是在恨我吗?
秦南乔看明白了他心里的黑洞,但该问的还是要问,“都督知不知道你母亲的执念,为什么会是一扇门?”
“不知道……”
达宁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大师,如今时局动荡,若是我这个时候出了岔子,我怕……”
秦怀瑜接过他的话茬,“怕什么怕?最坏不过是命一条。”
达宁看着他,心头涌起一股酸涩。
烂屁股的家伙!
我是怕我自己没命吗?
我是担心连累你、还有那些和你一样无条件护着我的人!
如果早知道终会走到这一天,我定日日与你大碗吃茶大口吃肉,绝不把自己的生活过成这般的单调乏味。
绝不浪费这么多年的时光,与你装不熟,与你形同陌路……
秦南乔看看秦怀瑜,再看看达宁。
“都督身边,难道就没有关系亲近之人,可以在最近生病去世的?”
这话说得很明显了。
达宁居然没听出意思,还十分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府中近来……”
秦怀瑜见他不开窍,再次打断他。
“达宁啊!你不用让我们知道是谁,你要做的,是让好奇你的人,知道这坟墓里葬的是谁!”
秦南乔赞赏的抬眸,瞄了他一下,不得不承认,除了伊曼,秦狐狸算是最懂她意思的人。
达宁看看秦怀瑜,看看秦南乔,慢慢反应了过来。
偌大个都督府,找个说死就能死的人,有何难?
“我明白了!我一定全力配合支持大师,为我母亲化解执念!”
秦南乔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好!”
她慢悠悠地抬眸,环视了一圈,慢慢地说道。
“日落之前,这里要搭建出一个能容三、五个人的简易住所!还有,我需要那两个挖坟的师傅,留下来做帮手。”
达宁转头看向葛尔。
葛尔默默心算了一会,点头。
“大师放心,我会尽全力去做好!”
两个迁灵官默默对视一眼,默默地把秦南乔这个恩情,记在心里。
秦南乔看似并没有为他们求情。
但她却用她自己的方式,让达宁知道,他们俩方才提出来的方案是对的,是实实在在为他打算的。
达宁抬眼看秦南乔,刚想说什么,突然就开不了口了。
清瘦纤细的女子,一双乌黑的瞳眸微微下垂,唇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比脸还要苍白。
她斜斜倚着伊曼,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了伊曼身上。
她看起来很轻,很单薄。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每一下呼吸都如千斤巨石一样,压得达宁几近喘不过气。
她已累到几乎站不住,眸色却依旧坚毅。
达宁只见过一个女子,如她一样柔弱又倔强。
那个女子是他这辈子最想保护最崇敬的人!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能以柔克刚,在绝境中化险为夷,带他走出阴影。
她就是他的母亲——天朝的安宁公主,吐蕃的代昭夫人。
母亲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不惜让我远离权势,让我来独宗城做个都督。
可我呢?
听信他人,把母亲的尸骸偷偷葬到了这里,让人用她的尸体作恶,害她死了也不能安生……
阴霾绝望如重铁一般沉压在达宁的心底,他缓缓地抬起脸,仰望向虚空。
以前,我一直想不通,母亲那样一副羸弱娇小的躯体,为什么会有那样坚韧顽强的个性?
现在我想,我知道了。
母亲和眼前女子一样,都有一颗独立自主、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的强大心脏!
这样的人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必定能成。
如此,她想要什么,给她就是!
正如老幺说的,如果这厄运能破,我将凌驾于万人之上,有何惧?
若厄运依然,我也不过是走向我该有的结局,又有什么可惧?
心底最后一点迟疑和顾忌,随之消散。
久违的豪气,掀翻了压着心脏的重铁,冲开了堵住胸腔的那股东西。
似有万丈豪情,从胸腔里喷发出来。
“大师!全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能得大师青睐,实乃我之大幸……”
秦怀瑜意外地看向突然变得意气风发的达宁,这家伙魔怔了?
“主人?”
骤地,伊曼一声低呼。
秦怀瑜的注意力又立刻回到了秦南乔身上。
“南乔?”
秦南乔已闭上眼,完全是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了。
秦怀瑜一弯腰,抱起她就往马车停放的位置走过去。
伊曼亦步亦趋地紧跟在秦怀瑜左右,准备着随时把自家主子接到自己的手中。
达宁追过去,“姑娘,大师她怎么了?”
伊曼看都不看他,“累了。”
达宁:“那我现在……”
秦怀瑜已经抱着秦南乔进了马车。
伊曼收住脚,侧眼,“我家主人刚才说的,都督都没记住?”
达宁:……
伊曼冷睨他一眼,自顾走了。
达宁余光瞄一下身后侧的葛尔,“这俩人……你怎么看?”
葛尔抬头瞧瞧正在上马车的伊曼,“不简单!”
达宁压了压声音,“刚才…你都瞧清楚了?”
葛尔:“是!没有作假,一切都是真实的!”
达宁挑了挑眉,满眼伤痛地看向自己的心腹。
所以,是先生和师母坑了我!
达宁缓缓地把攥在手心里的纸人,展示在葛尔面前。
葛尔看清纸人身上的名字,脑袋一下子就炸开了,“是九爷?这、这……怎么可能?”
“若不是亲眼所见,无论任何人说九弟害我,我都不会相信!可是,葛尔,事实胜于雄辩啊。”
达宁闭上眼,深呼吸。
再睁开眼时。
他的目光,已恢复往昔的冷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