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不由低呼了一声,微俯□,伸指想查看清此人是否仍活着,却忽听其人轻微地发出了一丝呻吟,好象是感到了有人靠近,竟用力撑起手臂挣扎着似想坐起身来。
我忙伸臂扶住了他,并叫过一旁的小桃帮忙一同将他翻身移靠在近旁一棵矮树上。直到这时,我方才看清了此人的面孔。
大约三十许岁的年纪,样子很是普通。只是面色看去满面的苍白之中竟是泛着隐隐青色,
9、所託难负...
几是与死人无异。直待见到他那微开而清明的双眼,方知原来此人竟一直是醒着的。
仔细为他把过脉,我不由深蹙起眉,目光快速地扫了一遍他全身无数的伤口,最终定在他胸口下方一足有寸长的剑伤上。
这一剑刺的很深,已伤及内腑,只此一处便足以致命,加之他好似在水中浸泡了很久,又失血过多,现下即便是一切药物、器具都在手边,我怕也没有能力救他!更何况……
其实,他能坚持到现在并还清醒着,已可谓是奇蹟了!
“是阁下救了我们。”
轻嘆口气,我低声问道。不明白此人为何要耗尽最后的力气来救自己。
“在下有一事想託付公子,”
那人靠在树边急促地喘息了片刻,方艰难开口道,“还望公子成全!”声音嘶哑而低弱,望着我的眼中却是坚毅执着,隐隐闪过求恳期盼之色。
我不禁微有动容,略微迟疑后终是缓缓点了点头,“只要我能作到的,定当尽力。”虽不想牵入任何是非之中,但无可否认的,如若没有此人相救,我与小桃此刻怕都早已命丧黄泉!
“多谢……”他好似如释重负般,竟些微扯起毫无血色的唇角淡淡笑开。稍抬手臂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包用鹿皮裹敷的东西递于我,郑重道:“请公子带着它前往都城,交于……当朝漓王……”
——漓王!
我不禁心头一跳。看来此事竟是比自己想像中还要难上几分!
伸手接过包裹,薄薄的一层,也不知里面究竟为何。就是此物让一个人能在如此重伤下仍一直坚持到现在吗?我是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也很敬佩他的忠勇坚毅,可是……看着他那满身的狼狈伤痕,我真的很怀疑自己能否不负所托!
“公子放心……”
那人却像是看出了我的顾虑,开口简短解释道:“原本的信函已被那些人取回,这个是在下之后抄写的,没有人知道……而且,他们必认为我已死……断不会想到……噗……”他声音越来越小,话音未尽竟是吐出一口鲜血,人亦晕死了过去。
知道其所剩之时已是不多,我忙用力掐按上他的人中将之唤醒,并双手按住他周身几处要穴,希望能略微拖延些时间以便他将未及出口的话续尽。
似已没力气将话说得完整,那人最后只是又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轻吐了几个字,“公子你……定要亲自……亲自交给漓王……”勉强落下一句,便已闭上了双目。
他是说……要我定是将此物亲手交到璃王的手上吗?即便没有他最后的小心叮嘱,这样的东西自己也不敢轻易托给了他人吧……垂眸轻嘆一声,我将手中的包裹小心收入了怀中。
起身沿着周围转了一圈,
9、所託难负...
我细细想了想,挥手叫过了一旁眼睛有些红红的小丫头。
与小桃一同将那人的尸身抬起又轻放入了河水中。眼见着河水湍急,瞬息便已飘流不见了踪影。我微阖了眼帘,压下心底转瞬滑过的一丝黯然,返身走回原处,匆匆又将周围的血迹清洗了一番。
想来在那些追踪的人眼里,此人落入水中的那一刻便已被看作是个死人了。只要将其尸身放回河中而不落了一丝的痕迹,那么便应不会有人想到这里发生的事……
“……公子,你们在哪里?……公子……”
刚刚清洗掩盖过所有的痕迹,便听到林外遥遥传来庄实急切的喊声。
——已经赶回来了吗?我不由微微扬起了唇角。
侧头看了眼身旁已换上一脸喜色的小丫头,“小桃,刚刚的事……”相信应不需自己多说什么,这丫头也当会明了此事的严重!
“公子,你放心!小桃明白的。绝不会与任何人提起!”
“恩,”我点了点头,稍顿住脚,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那荡着粼粼波光的浩渺长河,“走吧……”语落,转身大步向着林外行去。
10
10、临行之夜...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入都了,所有人物都齐聚在那里了~
月影西斜,星光暗垂,屋中几盏烛火明灭。
借着满室莹莹淡淡的烛光,我倚在案前,仔细地理着出行将要带上的各样医具、药物。
从法光寺回来已有七日。那日后来回城的路上,沿路竟是连遇了四辆被劫的马车。马贼不但掳走了全部财物,还残忍杀光了所有的人,一片血腥,满地的狼棘,四下竟是未有一个活口留下。直到现在我依然是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心中的那份惊悸与愤怒。
那晚匆匆回到城里,我首先便去了趟官衙将马贼一事言明。苏安城一向繁华安宁,连偷盗的事都鲜有耳闻。这次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府衙上下亦都很是着紧,当晚便调集了所有人手前去追查。
可惜连着搜索了几天也未再发现那群马贼的踪影,只查到他们也曾在其它城镇周边犯下同样的案子,当地的几处衙门也都下了告示缉拿,只是这群马贼从不在同一之处劫掠,做案谨慎又来去无踪,是以一直都未能追捕到……
“噼啪……”
案上的青烛爆出几声脆响,我捻起一根银针轻挑了挑烛芯,整理好桌上零碎的东西,起身从床头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崭新的医箱。
这箱子是我前两日特别定制的,外表看去与一般的医箱无任何区别,普普通通的漆黑檀木所制,只是底部却加了薄薄一层夹层,而那封重要而又危险的信笺便是收在了里面。
说起那封信,那信的外层我倒已仔细看过,很薄的一张,感觉不过一页笺纸而已。封皮有火漆封缄,漆上更点有一个圆圆方方很是复杂看不出是个什么的印记。信笺倒看得出保存的很是仔细,当日我接过这信时,外面是严严覆着一层防水的鹿皮的,里面竟是未浸有一点晕湿的痕迹。
信的内容我却是自然无从而知,既想不出也懒的多费心思在上面。不论怎样,既是已做出了承诺,这一趟都城之行无论如何也是要走的。
这几天来,除了应付官府不时的传唤,我大多时间都用在了出行的准备上。毕竟是路途遥远,所去的时日怕也不短,很多东西需要备着。酒楼的事情自己也要有个交待。更头痛的是母亲自从听闻了马贼之事便再不肯让自己出城,为了说服她同意我远行拜访名医的藉口,很是费了一大番的时间与口舌……
房门“吱呀”一声被轻推开来,我转头看去,见着小桃正端着水盆由外走进。
“公子,该就寝了。”
她将盆放在一边的木架上,绞了条热巾递于我。
点点头,我转身将箱子轻放到案上,接过她递来的布帕,走到水盆边。
简单的梳洗后,我继续回到案前整理着药品,小桃一边端着水盆往外走一边道:“公子,你歇着吧,一会由奴婢收
10、临行之夜...
拾便是了。”
我轻笑了一声,“差不多了,你等下也不用再过来了,早点回房去睡明早还要赶路呢。”
“嗯,那好吧……那公子你也要早点歇息啊。”见确是没余多少要整理的,小桃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方关上房门去了。
打开医箱,我仔细将桌上理出的药品一一放于里面摆好,想着明日开始的行程,心思却不由有些飘忽。
当年,由于调任,崔府举家迁至了都城,此后便一直定居于那里。这次前去王府送信,不知自己又会否遇到一些旧识呢?
将最后一个药瓶放进箱子,轻合上箱盖,我缓缓起身,走到床侧立着的一人高的平雕铜镜前。镜面昏黄的底色,在明暗跳动的烛光下越发令人看不清镜中的容颜。念着心事,我望着镜里那倒映的模糊晃动的身影,不禁思绪纷飞……
当年离开崔府时,我与小桃的年纪都尚小。六年过去,如今无论是相貌身量都与当初有了很大的变化,我倒也不担心会被人轻易认出。
虽说自己眉目间是越发像了那位所谓的父亲了,但是以现在的男儿打扮,根本不会有人知晓了女子之身,又怎么会进而想到崔府失踪了几年的那个三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