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 学校里。
上午上完两节课，裴肆把孟檬叫到天台，看着她问：“你能做我女朋友么？”
孟檬愣住, 心脏急速跳动，“你喜欢我？”
裴肆微微扬眉, “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孟檬看他表情都没变，和刘原明告白时的忸怩窘态完全不一样。
不过, 孟檬也想象不出裴肆忸怩的样子。
性格使然，他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情绪收放自如。
紧张感散去，孟檬想到刘原明说的话, 兴奋的大脑渐渐冷静, “抱歉，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像是从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 裴肆缓缓顿住。
他许久不说话, 孟檬有些紧张, 她一紧张就话多，低头道：“我听别人说, 你父母感情不好, 各自在外面乱搞, 没有什么道德观念, 你在这样的环境成长，我有点担心你是不是也这样, 毕竟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你, 你想出轨太容易了。”
裴肆眸光一点点变淡。
以前，他一直很欣赏她落落大方，有话直说的个性。
单纯, 善良，直肠子，没心眼，相处起来很舒服。
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孟檬说了半天，没听到他回应，抬头一看，裴肆竟然在笑。
少年弯着唇角，似嘲非嘲，年纪尚轻，表情就已经叫人捉摸不透，他轻笑着说：
“确实，我这种人，怎么配得上你，刚刚只是开玩笑，你就当我没说过。”
孟檬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单是因为你家，除了这个外，我想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有你在，我总是无法专心。”
裴肆气音悠缓地呵了声，“刘原明就能让你专心？”
“你怎么……”
孟檬和他对视，马上明白过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裴肆随便一猜就知道是谁说的，道：“我家的事是他告诉你的吧，他还说什么了，一起说出来听听。”
“没有别的了。”孟檬忙摆手，“他也是为我着想，你别生气。”
裴肆看她反应，“喜欢上他了？”
孟檬不想让他去找刘原明麻烦，咬唇道：“有点吧，他对我很好，温柔有耐心，学习又是第一名，能带着我进步，不像你，总是吊儿郎当的。”
裴肆看着自己护了这么久的女生一门心思向着别人，还是嘴碎他的人，感觉有点滑稽，很荒唐。
他只问一句：“他比我对你好？”
孟檬心脏停了一拍，硬着头皮嗯了声。
“行。”裴肆眉眼淡去，缓缓道：“祝你幸福。”
孟檬看他连挽留都没有，转身就走，愣住了，一般来说，他不应该吃醋，然后开始追她吗？
她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呀。
裴肆瘦削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口，孟檬有种不好的预感，喊道：“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裴肆没应，直接走了。
天台只剩孟檬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过了很久，她拿出手机想给裴肆发微信问清楚，结果收到被拉黑的提醒。
班主任叫语文课代表去下办公室，可语文作业还没收，课代表看到叶莺刚好进教室，顺口问：“叶莺，能帮我收下作业吗？老班找我，我抽不出手。”
叶莺像是有心事，反应慢了半拍，说好。
昨天的语文作业是练习册，五十多本书本子叠在一起，叶莺抱着有点高。
她慢慢往办公室走，脑中不断浮现刚刚在天台看到的场景。
裴肆竟然被孟檬拒绝了。
她离得远，只听到了这一句，怕被发现就走了，所以也不知道他们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应该开心吗？
叶莺垂眼心想。
她很清醒，知道就算他们没在一起，也轮不到自己。
裴肆离开天台后，脸上的笑撤得一干二净，眼神沉，唇角往下耷，下颚绷很紧。
他下楼梯步子很大，走得也很快。
口袋里没送出去的玫瑰变得扎手，路过垃圾桶，他随手扔了进去。
前面，两个男生笑嘻嘻在走廊打闹，撞到了个抱着一摞书的女生，书洒落一地，两个男生连句抱歉都没有，飞快跑走。
女生蹲在地上慢慢捡书。
裴肆看她一眼，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抿紧唇，目不斜视往前走，现在什么都不想管。
叶莺早就看到他了，也知道他现在心情肯定很不好，没敢出声，默默整理练习册。
他大步走过她旁边，带起一阵风，吹在脸上凉凉的，有点刺痛。
叶莺敛眉，过长的刘海遮住眼，已经和他擦身而过很多次了，可每次都习惯不了。
她缓了会儿，等难受的感觉过去，伸手继续捡书。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把她罩住。
叶莺还没抬头，手上的书就被抢走了。
“送哪？”裴肆动作比她快很多，三两下就把书叠好，抬眸问她。
叶莺啊了声，下意识拿头发挡住脸上的雀斑。
“这些给谁。”裴肆轻松把书抱了起来，再次问道。
“……办公室，语文老师何老师。”
叶莺小声说。
她鼓起勇气想问问他是不是要帮忙，抬头的功夫就看到他抱着书走了。
方向是办公室。
办公室，裴肆把作业放到语文老师办公桌上。
班主任刚和一个学生聊完人生，看到裴肆马上道：“你等下，刚好要叫你过来。”
裴肆停住脚步，看她，“什么事。”
班主任道：“这个礼拜五家长会，就你的家长联系不到，你记得让他们来一下。”
“不用，和以前一样，会有人代开。”裴肆转身要走。
“不行，都快两年了，我都没见过你父母，这次我一定要和他们聊聊，你脑袋活，就是学习态度不端正，不然成绩早上去了。”
班主任拦下他，“你爸妈电话多少，我来问。”
裴肆耸肩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她不自量力，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懒懒拉开椅子坐下，报了两串数字。
班主任挨个打过去，首先是他妈妈，接通后，她刚说自己是裴肆班主任，对面直接说他的事别来找我，我不管，然后就挂了；班主任又给他爸爸打电话，这次对方倒是听她把话说完，当问起有没有空来家长会，对方说没时间，会找助理代开。
班主任：“我想和你本人聊下裴肆以后的发展方向。”
裴清礼道：“那些和我助理说就好，裴肆现在在旁边吗？”
班主任看了裴肆一眼，少年懒靠椅背，眉眼淡漠如雪。
“在的。”
裴清礼：“让他接下电话。”
班主任照做。
裴肆皱了皱眉，把手机放在耳边，没出声。
裴清礼开口：“上个月你说你有女朋友，还要带回家，人呢？”
裴肆嗤道：“有话直说。”
“我就知道你在骗我。”裴清礼道：“只是和公司客户的女儿吃个饭，不是让你去相亲，你犯不着和我对着干，而且人家长得不差，看上你是你的荣幸，这周末记得回来……”
他没说完，裴肆就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老师，“你确认过了，我可以走了吧？”
班主任欲言又止，“那家长会……”
“我自己开。”裴肆淡淡道，“你有什么话直接和我说，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蒋骏知道裴肆要告白，还打算放学后去酒吧给他庆祝，几乎谁都以为他们这对成定了，但看着他和孟檬一前一后走进教室，气氛冷到极点，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两人同桌以来，第一次整个下午没说过一句话。
不用说，蒋骏就知道他们肯定掰了，他了解裴肆的个性，被拒就是被拒，不会拖泥带水纠缠不休，孟檬以前可能比别人特别点，现在起也没什么不同了。
放学后，他叫上几个哥们还是拉着裴肆去了酒吧，美名其曰庆祝裴哥人生第一次失恋。
音响劲爆，灯光糜烂，裴肆懒得搭理他，靠在卡座沙发，有一下没一下地喝鸡尾酒，浓度不低。
手机不停响，全是裴清礼打来的，裴肆看一眼身上气压低一分，最后把他拉黑了。
蒋骏看他脸色冷冰冰的，以为他还对孟檬耿耿于怀，安慰道：“裴哥，多大点事啊，凭你的条件，以后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滚。”
酒吧很乱，附近职高的学生喜欢来这混，边上有个瘦弱的男生被一群人灌酒要钱，嘲笑他有妈生没妈养。
环境吵，裴肆喝完白的喝啤的，已经有了醉意，他们说的话很难传过来，但不知为什么，唯有这句话他听得特别清楚，他眯起眸看了眼打头的人，手里的易拉罐往他身上砸。
事情就这么闹大了，混战中，裴肆受了点伤，不过没感觉到痛，还没打过瘾就被人扶走了。
是个女生。
“别管我。”他推开她想回酒吧。
“你受伤了，得去医院。”叶莺抓着他胳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他。
“不关你事。”
裴肆还是要走。
叶莺要拉不住他了，情急之下说：“我是孟檬，你听话，别乱动。”
裴肆是醉了，不是傻了，是不是孟檬还能认不出来？
哪个不开眼的还敢用孟檬来刺激他，裴肆不耐地去看女生脸，与一双溢满担心的眼眸对上。
他顿住，不知怎么，竟然安分下来，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裴肆后来记不太清了，也忘了那个女生的模样。
可那双眼睛，还有她说过的话，他一直没有忘过。
高中毕业，裴肆考上T大，离开南江。
外婆一家定居T大，他妈也在。
章若心知道他来T市，不知是愧疚还是出于对孩子的控制欲，开始关心起他来，特别是感情生活，让他千万别学他爸。
裴肆会听她的话？不存在的。
他逐渐学会和各路女生相处。
自从酒吧那天，他不再排斥女孩子，但也说不上喜欢，通常没进展下去就腻了。
直到，看到夏曼托人带的情书，才提起一丝兴致，可真见到人，又有点失望，仿佛不该是这样。
但应该是哪样，他也不清楚。
大一开学没多久，裴肆加入了游戏社，闲暇之余会去打牌下棋。
夏曼说自己被欺负了，虽然十有八九是夸大其词，他还是打算见一见人。
彭永浩和詹天正好在女生宿舍附近，便让他们去堵人。
“肆爷，人带来了。”
裴肆抬起眸，目光笔直地落在叶莺身上。
想象开始具象化。
在漫长的岁月里。
他的人生终于迎来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