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终章 遥远的地平线

一月后,第一军事医院特殊住院部再次响起救护车的警报声。

“卫队长,这是705病房这周的病情报告。”

“辛苦了。”卫祈大致翻了几页,依然是毫无生命体征的结果,若不是宁玉曾经几次由死转安,或许裴湘这样的情况早就被医院送入太平间了。

他们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奇迹。

卫祈最后看向705病房,裴湘依然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

“我听了宁玉的录音,知道了她的用意,如果你小子再不醒来,那就不归你了。”卫祈在心里自言自语。

希望他下次再来时,见到的不是长满尸斑的尸体。

他将病情报告还给医生,迈步来到电梯门口。

“让一让,急救病人!”电梯门刚打开,便有护士推着病床冲向手术室。

卫祈多看了一眼,认出这名急救病人就是许久不见的楚景文。

“卫队长,这边的电梯好了。”刚才那名医生提醒他。

“刚才推过来的病人,经常送到医院进行治疗吗?”

“你说生命系的小伙子啊,确实命苦,这个月我隔三差五看到他被救护车送过来,估计和他绑定的那个人也挺不容易的。”

卫祈心中暗叹,进入电梯,离开医院。

次日早晨,京南区四环营地里,众多士兵围在空地上,眼巴巴捧着盒饭。

“歪了歪了,信号针歪了。”

“哪里歪了,你先插电试试有没有声音。”

杜章言翻了个白眼,按下电源开关,人群中的播放器响起几声电流噪音,什么画面也没有。

“我就说歪了,你非得跟我倔。”

覃晨毅挠了挠头,“问题是每个方向都整了一遍,还能怎么弄?”

“我来试试。”易江放下盒饭,上前与他一起调试播放器。

片刻后,早间新闻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里。

“我就说,还是易江靠谱些。”何菀宁含着米饭吐字不清,“那俩就是吉祥物,中看不中用。”

“你可小声些,等会他俩就过来找你打一架。”江媛媛哭笑不得。

“打就打,你让那俩家伙一起上。”

“嘘,主持人在讲话了。”有人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些,“昨晚为了夺回四环地铁站,大家都辛苦了,现在正好是颁奖礼的复播片段,咱们看看有没有我们的战友受到嘉奖。”

士兵们纷纷停止交谈,望向那简陋的播放器,等待主持人宣读获奖的名单。

“历时79天,我们京都国家基地反攻异能丧尸的进程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京北区的七阶丧尸被完全消灭,防御线已经向前推进至六环城区,后续复建工作正在有序进行;

京西区防御线已推进至五环城区,根据前线观察,仅剩两名七阶精神系丧尸暂时无法锁定,基于此前的作战经验,指挥部正在制定严密的计划,杜绝悲剧再次发生……”

卫祈赶回营地时,便见到这副场景。

他没有穿过人群去寻找自己的队友,而是领了一份盒饭,站在最边缘安静地听着。

“……为了鼓舞各大营地的士兵,也是为了让世人铭记我们的榜样,特此颁发奖项,感激反击作战中,在战斗、后勤、科技、医护、指挥等领域作出巨大贡献的优秀同胞。

他们分别是京北区一七五营地异能编队杜明祖、一八三营地外科医生许海明、京西区二五四营地异能编队郑小春……京南区三二二营地异能部队邓尧……

另外,还有特殊任务编组:白狮特战队赵震……猎鹰特战队莫如燕、宁玉……请各位获奖士兵所在编制代表上台领奖。”

何菀宁戳了戳江媛媛,小声问道,“昨天队长上去替宁小玉领奖了吗?”

“他回基地调度军资的。”江媛媛掐着她的脸蛋,柔软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应该顺带去看了裴湘,也不知道医院那边有没有好消息。”

何菀宁忿忿地打掉她的手,正想发表抗议,营地里忽然响起警报声。

“各部队注意,京南区六环区域疑似出现冰雷双七阶丧尸,请各部队做好出战准备,等待作战调遣。”

江媛媛倏地站起来,“疑似冰系、雷系的双七阶丧尸,那就是两种异能都达到了七阶的强度,这下要糟了。”

“第六小队营地门口集合。”耳机里传来卫祈的命令,他们立即放下盒饭,跑向营地门口。

“直升机没有空闲,我们只能驾驶装甲车过去。”卫祈拉开车门,里面已经放好了他们的枪械设备,“卫星定位和拍摄图都发给你们了,出发。”

对于猎鹰战队来说,队长的决策仅次于指挥部和军部,所以他们无需等待上级的作战指示,何时出发、如何作战都只是卫祈一句话的事,他们绝不会有任何的怀疑。

京南区六环边缘及其外围的区域曾经是大片的果蔬供应地,大大小小的水库分散排列。

相比京北区来说,丧尸数量不算多,但是碍于京都水资源的稀缺,军队在这片区域作战时更为谨慎,所以进度稍显缓慢。

“卫星仅仅拍摄到飘雪和雷云的异常情况,进而推断此处存在一只冰雷系丧尸,只是这只七阶丧尸似乎正在战斗,否则不会呈现出如此明显的奇异景象。”

“会不会是冰系丧尸和雷系丧尸为了争夺领地而交战?”何菀宁提出自己的疑惑。

异能丧尸不仅会杀害人类,有时候它们的领地范围出现同一系别的异能丧尸时,它们也会猎杀同类,所以它们猎杀同系别的异能丧尸时,偶尔闯入其他七阶丧尸的领地,就会爆发战斗。

“不管如何,我们先远距离观察情况再说。”卫祈正在开车,转头示意江媛媛打开地图,“我记得京南区六环有一座小树苗福利院。”

江媛媛依言标注了一处建筑的位置,说道,“这座福利院距离雷云区域有五百米左右,正好处于我的精神力探测范围,但是我们有无人机,这个距离会不会太近了些?”

“先放无人机,如果不能看清具体的丧尸,那就前往这座福利院。”

杜章言与覃晨毅对视一眼,没搞懂队长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看清具体的丧尸?这和福利院又有什么关系?

装甲车越来越近,已经能用肉眼在平坦的农田上看到漆黑的雷云和晶莹的冰川。

易江启动无人机,很快,实时监控屏幕上传来一些画面,只是这些冰川雄伟高大,如同神话中的雪莲花盛开在广袤大地上,别说丧尸了,就算是把装甲车扔上去,也会显得无比渺小。

江媛媛面露惊异,“这冰川的规模……似乎超出了我的认知。”

杜章言的脸色也严肃起来,“难道丧尸已经在同类相残的杀戮中进化到八阶异能了吗?”

“快看,这个应该是雷系丧尸。”何菀宁指向屏幕中的一个小黑点,“它的周围到处都是电光,好像是在凝聚力量。”

“寒冰没有主动攻击它,或许它就是冰系、雷系双七阶丧尸。”

覃晨毅说完这句话,丧尸身边刚好凝聚出手腕粗细的电芒,倏地冲向冰川,霎时击碎大片冰屑。

“这又是什么情况?丧尸按理说只会猎杀同一系别的同类,难道冰川里也有一只雷系丧尸?可是两者领地相撞,就应该冲出来大战一场,为什么要把自己封在冰川里?”

卫祈依旧稳稳当当地开着车,似乎并不意外,“602,操控无人机把冰系找出来。”

易江应了声,而江媛媛则是察觉到自家队长的异常,似乎他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当装甲车驶进小树苗福利院时,易江已经操控无人机围着巨大的冰川转了三圈,依然没有发现第二只丧尸的身影,而那只七阶雷系丧尸则是炸碎了大片的寒冰,似乎逐渐深入到冰川的中央。

第六小队快速登上福利院最高的楼房,似乎这里的温度都比其他地方冷了不少。

江媛媛很快释放了自己的精神力,锁定雷系丧尸的磁场。

“没有发现冰系丧尸磁场。”她结合卫星图,将雷系丧尸的位置标了出来,“冰系丧尸很可能就在冰川内部,我正在寻找冰缝探入精神力。”

五百米的距离,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许还能救下她。

卫祈拍了拍覃晨毅,“我的异能被雷系克制,等会你上车,随时准备开车参与作战。”

覃晨毅瞪大了眼睛,“队长,我之前差点被雷系丧尸噶了,你就让我一个人过去?”

“机会难得,可别怪我没有偏袒你。”

“啥,啥意思?”

卫祈摇摇头,将手表的界面切换到定位追踪模式,只可惜,画面上除了五位队友的定位,并未没有第七个人。

他给她的定位手环当天就损坏了,从此再也无法锁定她的位置。

七阶冰系、小树苗福利院,会是她吗?

正当卫祈低头查看手表时,远处的冰川忽然裂出巨大的缝隙,江媛媛的精神力立马探入其中,发现了那团银色与金色交缠的奇异磁场。

“八阶冰系……五阶金系,好强大的丧尸!”

“不对,不是丧尸!”杜章言震惊地指着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

那是一个模样狼狈的人,长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身后,仅剩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每一处缺口都对应着泛白的伤痕,证明她曾经承受过的残酷战斗。

尽管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但是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瞬间想起来她的名字。

“宁小玉!”何菀宁几乎要跳起来了,再一看覃晨毅已经冲下楼,“晨毅,等等我!”

江媛媛长叹一声。

宁玉还说覃晨毅是傻瓜,然而她当时忘了,覃晨毅的专长是刑事审讯,任何肢体语言和五官细节都逃不过他的观察。

她想用谎言让他放下,可是他早就识破了谎言,从未放下。

“我也去。”这时候不需要无人机了,易江知道宁玉或许需要他。

“队长,你早就知道了。”江媛媛淡淡地说。

“我只是猜测,不敢确定。”卫祈紧盯着无人机的画面,皱眉说,“她的状态不对劲。”

楼下的装甲车火速启动,驶向冰川。

而宁玉已经从冰川中完全暴露,原本清秀的面容露出狰狞的神色,如同被惊扰了休眠的野兽咆哮着警告来犯者。

但是对于雷系丧尸来说,她身上是猎物的味道,绝没有避让的理由。

双方的战斗一触即发,飘雪漫天笼罩了这片区域,冰川在急速凝结、抬高,像是聚拢的巨爪,又像是盛开的雪莲,逐渐将雷系丧尸包围在寒冰的领域。

八阶对战七阶,毫无悬念。

雷系丧尸嘶吼着想要逃离,它从远处追杀过来时,宁玉还是七阶的力量,但是等她从冰川中苏醒,就变成了最为强大的八阶。

可是她不会给它这个机会,即使她处于混乱状态,也隐隐有一股意志在催促她杀死所有的异能丧尸。

纯净的寒冰可以隔绝雷电,雷系丧尸只能在无能狂怒中,被尖锐的冰刺扎穿胸膛。

一块紫色的水晶从破碎的躯干中坠落,宁玉愣了一下,没有想起来什么,所以她把这颗水晶无视了。

“宁小玉!”何菀宁等不及了,直接用藤蔓把自己送到冰川附近,但是宁玉仅仅转头看了她一眼,就涌现出无尽的杀意,无数雪花凝聚成冰锥挡在她的身前。

“别过去,她还不是清醒的状态。”易江及时拉住她,快速远离冰川。

“……为什么会这样?”何菀宁被蔓延的冰霜逼退好几步,不得不远离宁玉的攻击范围,否则在寒冰领域里,没有人能够挡得住她的杀念,“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易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而覃晨毅则是咬咬牙,毅然徒手攀上冰川。

“605,不要危险行动!”卫祈在耳机里警告他。

“宁玉杀了异能丧尸,这说明她没有完全被丧尸的本能所控制。”覃晨毅被寒冰冻得语气发抖,“队长,请允许我擅自行动。”

“我过去帮他。”杜章言直接下楼跑过去。

片刻后,卫祈说,“603,用藤蔓保护他,遇到危险立即后撤。”

就这样,覃晨毅和杜章言接连被藤蔓送上冰川,有火系异能的保护,他们勉强适应了这种极寒的环境。

“宁玉……”

覃晨毅刚开口呼唤她的名字,就差点被一柄冰刀刺中脑袋。

可是他并未害怕,反而惊喜地说,“这是你自己用的冰刀,你的意识苏醒了!”

若是宁玉的自我意识苏醒,又怎么会伤害队友。

杜章言不忍心戳破好友的幻想,只得继续保护他寻找冰刀的来处。

“宁玉!”覃晨毅很快发现站在冰川中央的她,只见她身后黑发散乱,背影伤痕累累,几乎看不出曾经自信而清秀的模样,“宁玉,跟我回去吧……”

“啪嗒——”

几颗绚丽的水晶掉落在冰面上,杜章言吃惊地数了数,七阶木系、七阶风系等等,居然都是七阶水晶。

覃晨毅皱紧眉头,这是她的战绩,也是她伤痕的来源。

七阶突破八阶何其困难,而她不需要进阶试剂,仅仅凭借频繁的战斗进入濒死状态,再以冰川镇封自己,强行激活躯体的潜力,为此不知道忍下了多少痛苦。

“……给……给……”

宁玉忽然发出了沙哑的声音,覃晨毅连忙靠近她,试图听清这些发音。

“……给……莞莞……给……方队……方队长……给晨……毅……”

第六小队的耳机里,覃晨毅听到的声音同样传到他们的耳边。

“……给章……言……给……给裴湘……易江……”

“……给队长……媛……媛……”

即使她早已神志不清,她也有一股意志在支撑着她收集这些系别的水晶,紧紧揣在破烂的上衣里。

这是她清醒时的念想,也是她混乱时的执念。

“宁玉,跟我回去吧。”覃晨毅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奢望她能够再看他一眼,“现在京都已经安全了很多,不需要你在外面拼死战斗了,跟我回去,我们好好接受治疗……”

宁玉终于动了,但是她并未转身,而是让冰川延伸出一座冰梯,面向南方,继续她所选择的路。

“宁玉!”覃晨毅冲上去想要抓住她的手,可是一道冰墙立即隆起,隔绝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杜章言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叹气了,只能走过去捡起这些水晶,连拖带拽地把覃晨毅拉走。

“我只是七阶火系,想要融化她的冰墙,也需要一点时间。她既然想走,我们谁都拦不住她。”

七阶异能的强大就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认知,更何况宁玉已经是八阶冰系,这座巨大的冰川就足以证明她的力量。

何菀宁怔怔地看着这些晶莹的寒冰,“她还要去哪?”

易江摇了摇头,“不知道,虽然京都的反攻计划取得了几次胜利,但是这片土地上仍然有数以亿计的丧尸,或许她真的会在永无止境的杀戮和战斗中走下去。”

福利院的高楼上,江媛媛无声地擦干眼泪,瞪了一眼卫祈,“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阻止她的选择。”

“可是我相信她。”

卫祈闭了闭眼,再看向无人机的画面,此时宁玉已经远离了冰川,携裹着洁白的飘雪,在丧尸群中杀出一条路。

再过一会,她就要彻底消失在摄像头的视野中,与那遥远的地平线相融。

她要去哪?

阳江,还是东原?

装甲车再度驶入福利院,覃晨毅冲到楼顶,对着卫祈的脸就是一拳。

卫祈没有反抗,任由自己被他打倒在地。

“晨毅!”杜章言连忙把他拦下来,可是他没想到,覃晨毅又对着他自己的脸来了两巴掌。

何菀宁推开易江的手,上前质问卫祈,“你早就知道她在这里,是吗?”

“我原本给了她一个定位手环,希望能够在某一天知道她的位置,带你们去见她。”

卫祈难受地咳了两声,看到覃晨毅伸出手,随即拉着他的手站起来。

“但是那个手环在她离开的第一天就损坏了,我自此失去了她的定位,也不想让你们更加难过,并未告诉你们。”

江媛媛皱眉说,“那这座福利院怎么回事?我们不是第一次遇到冰系丧尸,只有这一次,你非常着急地带着我们过来,而且一定要我们站上福利院的楼顶。”

“因为宁玉曾经拜托我寻找一位小女孩,后来我在这座福利院的名单里找到了她,并转告宁玉。她数次来到这里,以猎鹰战队的名义捐赠了很多物资。”

卫祈无奈地说,“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我担心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而且我不能保证宁玉是否清醒。我想,如果她来到这个地方,或许能够唤醒一些记忆,不会破坏这座福利院的一砖一瓦。”

覃晨毅已经冷静下来,提出另外的要求,“队长,我想看看这座福利院。”

小树苗福利院已经荒废,这里没有血迹和残肢,可见当时丧尸潮反扑时,他们撤离得很及时。

重要的物资和文件都已经被带走,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留在建筑里。

“梁竹声……宁玉!”江媛媛认出了纪念墙上的合照,没想到能够在这里看到两位故人,“他们都曾经给这座福利院捐赠过物资,所以留下了几张合影。”

“这是宁小玉被舆论抹黑的时候。”何菀宁想起了照片上的日期,“当时她刚从重伤恢复,没想到军部没有处理这些谣言,所以她对猎鹰很失望,毅然离开了医院,还遇到了媛媛的哥哥。”

覃晨毅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些照片。

有一张是宁玉和所有小孩的合影,有一张是她抱着一位可爱的小女孩站在冰制的城堡前,还有一张是她扬起一团雪,脸上露出几分惊讶。

多美呀,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人。

覃晨毅笑了笑,伸手将宁玉的照片都拿了下来。

卫祈并未阻止他,而是拍拍他的肩膀,“走吧,还会再见面的。”

“那是多久以后?”

“很久很久。”

广袤的大地上,装甲车向北驶回营地,而遥远的地平线上,一个独孤的身影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摸了摸上衣的口袋,随后惊讶地睁大眼睛,涌出泪水。

原来刚才真的是他们。

宁玉擦掉眼泪,继续迈步向南,去往她心中的归宿。

“爸,妈,等等我,女儿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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