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军事医院附属生物实验基地,最近这里安装了不少休闲健身设施,若是忽略那些进进出出的研究员,实验观察区的宿舍楼倒像个安静的康复疗养中心
“小文,怎么不去吃饭,我看你写了一天的东西了。”
“我马上就去。”
楚景文坐在书桌前,收拢被打断的思绪,垂眼看着手中的日记本。
他最近做了很多混乱的梦境,有付先生,也有异能协会的一些伙伴。
一开始他并未对梦境的内容感到奇怪,直到最近他开始梦见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画面——肮脏的试管、昏暗的实验室,甚至还有匍匐进食的异种。
每当梦境醒来,他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仿若有人在脑海中催促他继续睡下去。
于是他求助了军事医院的心理医生,却未得到什么确切的办法。
负责观察他身体情况的研究员听说了,也只能推断是生命契约的影响,致使他必须承担宁玉正在遭受的伤害。
可是他认为,宁玉就算受伤也应该反馈在身体机能上,而不是梦境,毕竟他不是第一次共担伤害,自然不认同研究员的猜测。
如今实验室这边暂时没有头绪,他也只能强打着精神努力回想梦境的内容,把残缺模糊的画面记录在日记本里。
但是这时已是傍晚,昨晚的梦已经记不清多少,也是时候去解决晚餐了。
楚景文这般想着,合上日记本起身走出房间。
“老师,编号1706已经睡下了,目前的身体数据良好。”
“辛苦你了。”
“没有的事,这都是我该做的。”
“第三实验室正在培养一位七阶风系异能者,你先休息两天,自己决定是否参加研究。”
“好的。”
秦安国和他的学生走进电梯,看了楚景文两眼,很快想起来他是谁。
“你是与宁玉绑定磁场的那位小伙子?”
“嗯,我是。”
“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他的语气很温和,既不是简单粗暴的打量,也不是冰冷客套的问候。
楚景文稍稍放松神经,“还好。”
他在电视上见过这位老人,即使他未曾与他直接接触过,他也由衷地佩服这些能担重任的人物。
——是吗?
谁?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看向电梯里的另外两人,可是他们刚才都没有张口。
“怎么了?”
楚景文没有回答,而是缓缓低下头,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声音。
许是觉得有些尴尬,助理开了半个玩笑,“可能是他认出您了,不少感染者都和我说过,哪天要是见到您真人,一定要好好感谢您。”
“我就一老头子,哪用什么感谢。”秦安国摆了摆手,再出声询问,“小伙子,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楚景文扯了扯嘴角,正巧这时电梯到了一楼,他便垂着脑袋走出去了。
“老师,他这也太不礼貌了。”
“没事没事,之前实验室有一位研究员就是负责检测他的数据,回来就跟我们说这孩子是个害羞怕生的。”
秦安国这般说着,又与他聊起实验的事情。
“你负责的这位六阶水系异能者,到时候……”
“嘭——”
前方忽然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两人转头一看,刚才还跟他们有问有答的楚景文竟是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秦安国跑过去一看,不仅磕破了皮,人也是昏迷不醒的。
“把基地的当值医生叫过来,再安排救护车,马上送去医院。”
一番抢救之后,秦安国才从医生嘴里听到平安的消息。
“除了摔倒造成的创口,没有任何的外伤和疾病,再结合磁场衰弱的检测结果来看,他应该是承受了生命契约的副作用。”
“看来是那姑娘在外边又受伤了。”
他叹了叹气,在病例单上签字。如今他也是基地的半个负责人,楚景文找不到亲人,只能让他来签。
“基地那边还有多少个绑定磁场的生命系异能者,要不您都把他们接过来医院这边,这样方便临时情况的救急。”
“好的,我到时候跟他们说一声。你也辛苦了。”
秦安国签了名字,正准备回去安排这个事,自己的助理又打电话过来。
“老师,我们整理了楚景文的私人物品准备带到医院去,但是与他同住的异能者反映,他最近的情绪状态不是很好。您看,要不要再跟医院安排一位心理医生,到时候给其他绑定磁场的生命系异能者都检查一下?”
“好,我跟老李说一声。”
三日后,楚景文的状态恢复得不错,心理医生一大早便与他详谈了两个小时,依旧得不出什么确切的结论,最后只能决定以催眠的方式分析他的梦境缘由。
当仪器检测到他进入快速眼动期时,医生拿出他的日记本,翻到他所记录的梦境,开始引导他,“博士,你在做实验吗?”
博士?
楚景文揉了揉太阳穴,环顾四周,自己确实处在一间昏暗的实验室里,但是他什么时候学会做实验了?
——你会。
“谁在说话?”躺在长椅上的楚景文忽然开口。
几位心理医生面面相觑,这一句反问代表着他现在有非常清晰的自我意识,而不是像其他刚被催眠的人那样,还处在熟悉梦境的迷糊状态。
“博士,我是你的助理。”
助理?
——我没有助理。
“没有助理。”
没有助理的博士?一位医生马上记录下这一关键信息。
“博士,您再看看我,您认不出我了吗?”
楚景文如今的意识非常清醒,既然他认为没有助理,那就没必要再坚持这个角色,但是可以尝试引导他的主观意识臆想出这道声音所具有的身份。
“你?”
空寂的实验室里,楚景文转过身去,便见到付咏虚弱地躺在简陋的床垫上,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但他没有察觉这种异常,正当他想开口说出他的名字,付咏的身体忽然模糊起来,另一段更为清晰的画面出现了——
简陋的床垫变成冰冷的仪器台,一个陌生的男人躺在上面悠悠转醒。
“你好啊。”他站在实验台前,笑眯眯地冲他招手,“我叫……”
——于渚,韩雅珊博士的前同事。
“你叫什么?”心理医生即将得到想要的回答,不禁握紧了笔帽,“博士,你叫什么?”
——我叫于渚,韩雅珊博士的前同事。
——于博士,有一位老板想要买下你手里的骨髓凝剂,条件随你提。
——嗯哼,韩雅珊怎么死了?
——她被军队的人杀了。
“……不,不,韩雅珊是谁?你又是谁?为什么,为什么……我又是谁?”
楚景文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几位医生暗道不妙,试图将他唤醒。
“醒一醒,楚景文,你是在做梦,那些都是梦境。”
——我在做梦?
“我在做梦?”
“是的,你在做梦,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我是楚景文,楚博士。
“我是楚景文,楚博士。”
病房里寂静片刻,心理医生眉头深锁,完全不知道他怎么又开始陷入自我意识的确认。
另一位医生眼看着楚景文的情绪重新平静下来,再次尝试引导他的梦境。
“博士,你在哪?”
“我在第一军事医院特殊住院部九楼……”
于渚,不,楚景文推开门走到电梯处,屏幕上的数字正好是“9”。
没过一会,数字“9”旁边出现了向下的箭头,这意味着电梯开始下降,于是他伸手按了下楼的按键。
“九楼?”
这又让医生们有些疑惑了,他到底是有清醒的意识,还是又进入新的梦境了?
“不好意思,我记错了,这应该是六楼。”
电梯门在六楼停下打开,几位士兵和医生围在一张病床上,向他摆摆手,示意电梯已经满载了。
“他死了吗?”瘦削的少年开口问道。
“是的,死了。”武警负责人扯了扯尸体上的白布,盖住尚未脱下的电子镣铐。
“死了就好。”
空荡的病房里,沉睡中的少年时而低笑,时而自言自语,如同堕落的天使向世人讲述最血腥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