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宋律约好时间了吗?”
宋晏容的手在苏葭的头上揉了两下,将女人微乱的发丝拨正,看起来也像是将什么动物身上的刺揉顺一般。
车开起来,苏葭的头落在宋晏容肩上,软绵绵回答说:“啊……差点忘了。”
出门前还想起来这事儿,一上车就忘了。
她道:“七点多在南阳路的清吧,她订的位置。”
宋律是很少喝酒的。
更别说喊她这个不怎么喝酒的人去清吧,可见心情的确是糟糕透了。
宋晏容也想到这一点,想了想说:“你要是喝了酒就给我发个消息,我过来接你。”
苏葭弯起唇角说:“好。”
宋晏容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还够去吃点东西,想吃什么?”
苏葭琢磨几秒,摇头说没什么胃口。
副驾驶的小诺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正是红绿灯,但这次察觉到身旁的视线,随即对上驾驶座司机提醒的眼神。
她抿唇收回视线。
于是之后只能听见柔软和清冷嗓音断断续续的妻妻对话。
“还是吃一点,万一你要喝两口胃能舒服些,赵雯说临街新开了一家广式餐厅。”
“那一会儿你直接回家么?”苏葭问。
“你不回去我就再去一趟公司。”宋晏容顿了顿:“你们结束的早的话,还可以过去接你们。”
苏葭说:“你忙完就先回吧?忙一天也挺累的。”
沉寂几秒。
宋晏容淡声笑说:“你出去喝酒,我回去也不定心。”
语调和话里的情真意切,即便是旁观的人也免不了艳羡。
之后隔档上升,后排的声音便听不见什么了。
先顺路将小诺送到地铁站。
宋晏容二人再一起简单吃了点饭,吃完,宋晏容把苏葭送到清吧门口,又叮嘱不要贪杯,看到人进了门,而后才往公司回。
清吧街灯红酒绿的光像彩虹散落在车窗上,这座城市有了别样真实的生气,每次这种时候宋晏容的心情都还挺不错。
宋晏容稍收视线,目光忽而垂在脚下的白色。
她弯腰将用过的湿巾捡起来,湿漉漉的,水分还没干。
想起女人刚才背抵车窗,被她捂住喊声的摸样,宋晏容身上又是一阵湿热。
苏葭总是很喜欢刺激的性|爱,这大抵才是她真实的性情,大胆、放肆、甚至可以说疯狂张扬。
她内里的情绪,只有在潮水泛到顶端时,才能从那双眼睛深处看出一星半点来。
而这些你单是看那张脸,是看不出来的。
宋晏容不喜欢苏葭在她面前伪装,这种时候便是最好的惩罚,苏葭藏不住疼,藏不住眼里的欲望,也藏不住声音的脆弱。
她知道苏葭也是需要时间的,她倒也愿意等。
一个受过伤害的人,对世界充满戒备的
人,一个她喜欢的人。
她愿意等一等。
但她也希望不是她一个人在努力。
苏葭和宋律在清吧角落碰面。
外表看倒是瞧不出有什么异样,但落座靠近,才看出眼底的乌色。
宋律点了一杯长岛冰茶,一种后劲儿很强的酒,显然宋律没打算呆太久,她企图把自己快速喝醉然后离开这里。
苏葭则是一杯低度数果酒,她只抿了味儿,草莓的。
好几分钟的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能听见清吧中心女人轻轻的哼唱。
粤语歌,声音清透婉转,歌声仿若娓娓道来。
爱你同时亦要憎自己\\仿似悬崖上恋爱\\其实有多精彩\\全凭自欺欺骗我赢得到爱\\危墙下的爱\\承受太多悲哀\\我恨我应该躲开……
宋律已经说不清爱上宋琪是哪一年的事了。
也许比她以为的那一年还要早一些。
而这场世俗眼里见光死的暗恋,从知道宋琪是英君梅领养,从知道宋琪和宋家没有血缘关系正式开始。
而后逐渐成长发芽,不知不觉就长成了苍天大树,而后在那个盛夏的夜晚,一发不可收拾,从此只为一个人茂盛,只为一个人生长。
那是宋琪的生日,在南坪湾的平层办的,她借着生日的由头用蔷薇花铺满了整个空间。
宋琪喝了不少的酒,她亦是。
夜很深,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下宋律。
宋琪累的躺在地毯上,望着满屋热烈的花,宋律拿了一瓶红酒走到宋律身边坐下,她喝了一大口,问:“姑姑,你知道蔷薇花的花语吗?”
宋琪呼吸缓缓,脸颊通红,那般的温柔。
宋琪说:“不知道。”
“是热烈纯洁以及真诚的爱。”
她感觉到宋琪的颤动,还有那制止的语气:“阿律。”
“宋琪。”
她第一次改口:“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宋琪坐起身,抓住宋律的手臂:“别说了!”
一向自律保守,温柔有礼的姑姑浑身带着酒气,那双柔情的眼睛里盛满慌乱。
宋律却很平静,她转头看着宋琪,抓着酒瓶的手越发用力,她道:“你放心,我的喜欢除了你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所以你不要害怕……但我想,你应该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的,所以才会在后来避开我的视线,才不再对我热情,才在我在的时候,将关注更多的给宋晏容。”
“可是你忘了一点。”
宋律凝着宋琪苍白的脸:“你忘了把自己喜欢也隐藏起来,你不该用奶奶的名义给我送喜欢的糕点,因为根本不喜欢吃桃酥,那一次我说喜欢是因为那是你亲手做的。你也不该在知道我生病的时候,偷偷跑来医院看我,而忘记叮嘱所有人不要告知我你曾来过……宋琪,我并不奢望你接受我和我在一起,但是,你能不能先别急着拒绝呢?”
“我们是……”
“我们不是!”
宋律道:“我们不是亲姑侄不是么?就算是亲的,难道辈分、世俗、年纪就一定要成为感情的阻碍?凭什么呢?
凭什么一定要有这种准则?
凭什么一定要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放弃自己的喜欢?
那时候的宋律年轻气盛,恨不得摒弃世间一切的法则,用最热烈的爱将宋琪捧起来。
她的言辞很激烈。
其实她也喝了很多。
“别再看宋晏容了,姑姑,就算是为了避开我,也别那么看宋晏容了,行不行?”宋律看着宋琪抗拒的眼神,内心的平静逐渐崩盘。
“她父母双亡的确可怜,那我不可怜?你看看我,得不到你喜欢的我不可怜么?”
她说了很多话。
很多深藏于内心很久很久的话。
宋琪泪眼朦胧,是羞愧,是感动,是心慌而不自知。
“阿律……你还年轻,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宋琪别开目光,不忍去看那炙热的情感。
宋律喝了几口酒,良久,问:“你喜欢我吗?你只告诉我,你喜欢我吗?哪怕是一点点的动心。”
蔷薇花的香并不厚重,却能染红人的视线,所见之地,满目烈火,灼得人生疼。
“别说了。”
“回答我。”
“宋琪,回答我。”
“阿律别说了!我们不能!”
“你喜欢!”宋律吼了一声:“你喜欢,我们为什么不能?!”
宋律的确喝了很多酒,可是她并没有喝多,她的大脑很清醒,她灌了一口酒在口中,将宋琪推到在地,而后吻上去。
梦寐已久的唇,如日思夜想中的味道一样,软嫩香甜。
她撬开宋琪的唇,将酒全数灌了一半进去。
直掉彼此都快失控窒息,她才抬起头,看着宋琪唇角淌出的红色酒汁,充满艳靡和禁忌色彩。
宋律抹去那酒色,眼神爱的深沉:“爱,又有什么不能的呢?”
宋琪流着眼泪:“你醉了……”
宋律说:“是,一起醉不好吗?”
她捧着宋琪的脸,祈求道说。
姑姑,成全我吧。
那是分手前,宋律最后一次在私下正经喊宋琪这个称呼。
不正经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做那事儿的时候,宋琪每每都被喊得面红耳赤,急得去捂她的嘴。
她就轻轻咬住宋琪的手指,把它完全包裹在唇内。
她们度过了前半生中,最隐秘,最快乐的时光。
此后,人生再无意趣。
后来。
后来……
宋琪说,她要嫁人了。
嫁给英君梅安排的一个有海外背景的女人。
她哭过,求过,骂过,也没等来宋琪回头。
宋琪结婚前一天晚上,她给宋琪发过一条消息,她买
了两个人的机票,会在机场等宋琪到最后一刻。
但是宋琪没有来。
最后,她只等来宋琪一句——阿律,对不起,我不能走。
长岛冰茶见了底。
宋律那锐利冰冷的眼神多了几分受挫与失神,她又要了一杯。
她结束了绵长的回忆,结束了冗长的低语:“苏葭,你知道一段感情中什么是最重要的吗?”
苏葭摇头,她自然是不知道。
但是她也难得对这话题有了好奇与求知的欲望,她问为什么?
宋律说:“选择。”
感情的每一个路口的选择,都很重要。
如果你选错了其中一条,后面的路就完全不同了。
苏葭听懂了,却因体会寥几,彼时感受泛泛。
正好手机收到宋晏容的消息,询问她宋律怎么样。
她看完唇瓣轻提,对宋律道:“她还挺关心你。”
宋律顿了顿,明白所指是谁后,无声一笑,其实她一直很讨厌宋晏容,从父亲将宋晏容的妈妈娶进门开始,从宋琪对宋晏容偏爱良多开始。
后来更是因为宋晏容那脾气令她不快,对宋晏容也就越发的厌烦。
但是最近也不知为何,也许年月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再见到宋晏容短暂相处几次后,感受又是大不相同,没那么生厌了。
反而,有时觉着这同父异母的便宜妹妹,挺有意思,甚至算得上纯粹。
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铜臭味和也没那么重。
不似英君梅和宋寒霜,脑子里除了利益就只有利益,还有那个拿了巨额离婚费离开宋家,再也没管过她们的那个妈……
可宋律还是看着苏葭,反问一句:“你信?”
苏葭莞尔:“她和宋家其他人不同,我不信你瞧不出。”
宋律:“更好骗?”
话音落下。
苏葭的表情肉眼可见暗沉下来,她看着宋律,眼神似刀。
她大抵也能感觉到,她们上次在病房里吵过一架把宋律惹毛后,宋律对她就一直有不快,即便之后见面稍有缓和,但这股气儿也还憋在宋律肚子里。
就找机会给她噎回去。
“我就这么一说你都生气,倘若换做宋晏容听呢?”
宋律咽下口中的酒,那股戾气弱下来:“其实你说开了或许也没什么,除非你还不能完全信任她。”
那刀子嘴,一刀比一刀能挖心。
她也没等苏葭去回答什么,就自言自语一样:“你变了很多,好像谁也不信了。”。
苏葭说:“我是。”
宋律说:“包括宋晏容。”
苏葭不语,她心底第一个答案是否定,可是细想来,宋律说的又是实话。
“认识这么久,我第一次觉得你会后悔。”宋律给了最后的结语。
苏葭沉默片刻,问为什么。
宋律看着她,喝了一口酒,没说话。
心里说,因为我从你眼睛里看出你在害怕,你害怕失去。
有时候人在害怕失去的时候,其实就意味着,你正在失去。
也不过二十几分钟。
宋律拿着手机站起身,趁醉之前要离开这里,她算准到了醉酒的时间,提前喊了代驾。
苏葭也站起身。
走出酒吧,宋律问:“送你?”
苏葭看着路边的车,宋晏容也提前让小K过来了,她摇头。
宋律便要走。
苏葭说:“她明天下午的飞机。”
宋律脚步顿了顿,随口应了声:“嗯。”
像是有延迟一般,声音在喉咙里停留后,才发出来。
“不再见她一面?”
“不必了。”!